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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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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镜!”一道熟悉的声音宛若利剑一般刺破压抑死寂的氛围,更是激得花镜握剑的手下意识地一抖。而这个声音对于谢敬来说,印象也是颇为深刻的。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当年狼狈逃离碧落泉的杀手竟然还有胆量闯回来,这份挑衅让谢敬从心底冷笑。

    一抹白色的身影运用着娴熟利落的轻功飞快靠近,不及他落到众人面前,谢敬便冷冷吩咐道:“抓住他。”

    朔望是第一个动的。他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随后同样一跃而起,与这不速之客在空中对峙起来。五六个杀手紧跟着追上去,欲图限制住对方凌空状态下的动作。

    然而,对方却似乎极为擅长钻空子,而且对他们的出招手法甚是熟悉,每次他都能敏捷地钻到刁钻位置上从而反而使人多的一方受到限制。不过即便他能免于空中暗算,在他轻盈落地的那一刻,地面上为数更多的杀手登时把他团团围住,仅留下了中央一个狭小的圈。

    俞洛轩背对着秦月熙和倾桓,将他们的身影护住。“你先带倾桓走。”

    秦月熙通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倾桓,沙哑道:“洛轩,你……”

    “快去吧,送他去木槿那里,说不定还有得救。”俞洛轩打断了秦月熙的话,倾桓伤势不太明朗,每晚一秒都是多一分风险。

    秦月熙点点头,背起了倾桓。她的眼泪顺着点头的动作从眼眶中坠落,吧嗒一声摔到青石板上,很快又隐匿不见。

    谢敬怎么会允许这些人逃走,他们多活一天,碧落泉的隐患就一直存在。他可不想让那些人继续在外面过得快活,要是心血来潮之下再鼓弄个组织出来对抗碧落泉,那就麻烦了。这些年碧落泉不安定的因素越来越多,考虑到周遭其余对碧落泉虎视眈眈的势力以及碧落泉杀手们不太稳定的心理状态,用全部力量灭了俞继暄一派向来不是什么好主意。可他听手下人报告,因为水月和倾霜,这两年来余继暄府上的侍卫武力水平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往后杀他们只会越来越难。

    如今自己送上了门,就没有让他们回去的道理。

    谢敬眼神一凛,开口便想下达追击的命令,却听见俞洛轩轻笑了一声,随后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谢敬,我就站在这里,你想好用多少兵力去追倾霜,以及用多少兵力来留下我了么?”

    谢敬冷笑:“碧落泉想留住两个小杀手还不简单。”话音未落便有一队人马起身欲往秦月熙离去的方向追。

    俞洛轩依旧很从容:“今夜外出做任务的杀手有八十三对,负责交换情报更新任务的有三十五对,是以往外出人员的三倍不止。碧落泉都快空了,能用的来来回回就这么十几个人,你指望用他们同时拦下我和倾霜?”他眼中没有丝毫中计的慌张:“你这个埋伏做的好似十分匆忙,这是为什么呢?”

    谢敬当然不会说等他从源沏那里得知消息的时候,俞洛轩和秦月熙都在来碧落泉的路上了。俞洛轩明明事先也不知道内线的事情败露了,可还是一副不紧不慢,无关痛痒的表情,现在又一下子点穿了□□,真是谢敬让恨得牙痒。他那好兄弟生的两个儿子可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现在他只能做选择。这个杀手他是看着长大的,有什么能耐谢敬一清二楚,他杀不了几个人,但是逃跑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以前谢敬还觉得水月很弱小,有点看不上他,现在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他当年是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要么,他多派几个杀手去追倾霜,势必能在余继暄接应之前捉住倾霜和倾桓两人,但是剩下的人是抓不住滑不丢手的水月的。要么,他将大部分人马都用来阻拦水月,也能抓住人,但是倾霜和倾桓多半就会逃脱了。而将杀手对半分的举措是最无谋的,因为有可能两方面都得不到。

    两年后的水月似乎比以前少了点戾气,多了点笑容,可谢敬觉得他的城府更深了。水月看透了他,他让谢敬做出选择,是更想杀两个背叛的杀手,还是更想让面前的人子偿父债。水月甚至都算好了谢敬一定会选择后者。

    从未有像现在这么一刻,让谢敬感觉自己完全被水月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个他一开始看不上的,后来勉强欣赏但还是不屑的,最终超出掌控的杀手。

    谢敬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这么一个审时度势的人,竟然还真的有一天会为了别人而把自己留在危险的地方。水月,你真是随时让我惊喜。”就连对我最为忠心的花镜,也要对你多看两眼。

    俞洛轩见谢敬做出了选择,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我既然选择乖乖被你抓住,就必定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哈。”谢敬这回是真笑了,“你以为我会供着你不成?两年前就是因为把你关久了,你才会跑,我现在就把你斩于剑下,看你还能自信什么!”说着,他就气势汹汹地拔出了自己鲜少出鞘的剑,愤怒使他想当场砍下水月的头颅,让他云淡风轻的笑容被血淹没,再也笑不出来。

    在他愤怒地向前迈了一步的时候,俞洛轩突然道:“我知道你的女儿在哪里。”

    谢敬的脚步蓦地滞住了。

    “这么多年了,令媛的墓其实只是衣冠冢不是么。尸体,你一直都没有找到。”俞洛轩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站在谢敬身旁一言不发的花镜,继续道:“除了尸骨无存之外,你便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吗?”

    谢敬当然想过,还日复一日地想,可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冒充谢玉婉的人骗了那么多次,被假情报利用了那么多次。你看,果不其然,对面这个仇敌也开始利用这个来让他苟活了。其实,粗略算算,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再长的梦都该醒了。

    “……来人,把他关进牢去,严加看管。我要亲自审他。”

    俞洛轩这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不反抗,任由几个杀手上前把他给绑住了。

    只是在经过花镜身侧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比上次见她,戾气更严重了。此时俞洛轩站在离她三丈之内,他觉得连空气都有些发冷。倾桓身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真的是她下的手吗?

    俞洛轩很想说不是,可他与花镜相处那么多年,在看到倾桓身上伤口的那一刻,俞洛轩就知道他否认不了。他想在花镜的脸上找到曾经熟悉的表情,只可惜花镜至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就是个陌生人一般。

    俞洛轩若有所思地被带走了。

    谢敬泄愤地把剑又重新收回剑鞘中,剑与剑鞘摩擦发出了刺耳尖锐的一串长音。这比窝囊帐,他迟早要从水月身上讨回来的。想他人入中年,却比不过年轻的娃娃,越想越不痛快。正如水月从他女儿入手让他吃瘪一样,他也要找到水月重视的东西,让水月也好好痛苦上一把。

    水月重视的东西……谢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侧过头,周围的杀手都散了,包括陆善和朔望都离开了,而只有一个杀手,一直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

    谢敬若有所思道:“似乎水月对你还不错。”

    花镜似乎在愣神,过了半晌之后好像才听见,她没有抬头:“大人何以见得?”

    谢敬看向她:“水月一直喜欢独善其身,受不了背叛。而你对他做了那么多事,他竟然似乎对你没有什么恨意。”他随口吩咐道:“或许你们之间真的培养出了什么同伴情谊,等我过几日问出我想要的,水月就没用了。倒时他的所有刑罚都由你来执行,可以做到吗?”

    “可以……?”花镜微微疑惑地皱眉,奇怪道:“您是在问我的意见?”

    谢敬眉头蹙起:“你回答就是,哪来这么多问题。”

    于是花镜乖乖应道:“明白了,大人。”

    谢敬瞪了她一眼,可惜花镜低着头,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他只能冷冷道:“你该换称呼了。”

    花镜愣了一下,“……是。”

    “是?”谢敬喜怒难辨的声音传来。

    “……义父。”

    花镜曾在梦里无数次地幻想,当多年埋藏的愿望终于实现的那一刻,她该是怎样的欣喜万分,怎样的奔向日夜思念的父亲,怎样在他的怀里又笑又哭。她从没想过现实的她和梦中完全不一样。她的嘴巴张着僵硬了很久之后,竟然缓缓地,微微颤抖了起来。哭也哭不出,同时也忘了该怎么像梦里那般笑。梦里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相片慢慢模糊,直到完全淡出花镜的脑海,徒留一片空白。

    随后便是无尽的空虚。

    她该开心的。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十年的隐忍坚持,不离不弃,如今一切终算是有了回报,该是多么一种苦尽甘来的欣喜。像谢敬这样性格的人,肯收她做义女,这其实是非常难得,非常让人惊喜的行为了。这样的结果,其实比花镜拿着玉佩找上门把证据摆给他看才能相认的结局好得多得多了。

    而义女的身份给她带来的好处不仅仅是一段父女关系。成为谢敬的义女,便意味着她有接任下一代碧落泉主上的可能,这是无限的荣光。如今所有的杀手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陆善见到她都要互相行礼表示尊重。

    走到这一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她花了十年的时间在碧落泉里摸爬滚打,没有人能够引导她,更不可能会给她庇佑。她只能用手中的武器不断地杀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十年如一日。她杀过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杀过怀胎十月的孕妇,有的时候因为雇主的特别要求,她还需要在他们死之前变着花样让他们难受一下。其中一幕花镜一直记得很清楚,丈夫孩子趴在地上死不瞑目,而满脸沾血的妻子在角落瑟瑟发抖,无力地抗拒着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靠近,最终求饶叫骂变成了痛苦的□□,她在男人们兴奋的耸动中怨恨地断了气。

    那是花镜记忆深处似曾相识的一幕,可她当时竟然忍下来了。

    朔望在把俞洛轩送进牢房的时候,回屋摆出了几坛好酒,有些别扭地在抉择要送哪一坛给花镜当礼物。这可不是他想主动接近花镜,只是花镜现在是谢敬的继承人了,而自己是陆善的继承人,以后就是他们两个共事了。朔望表示他对于和花镜一起打理碧落泉的日子一点都不期待。

    选来选去,他还是犹犹豫豫地提走了一坛桂花酿。这只是两个未来接班人的友好交流,是基于碧落泉发展的目的的,并不是他的私人想法。

    朔望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花镜,人没在房里。他又把碧落泉转了个遍,最终发现花镜正静静地站在碧落泉地势最高的地方,不远处隐隐传来瀑布轰隆隆的响声。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根据我这个前辈的经验,这几天你应该经常跟在谢敬大人身边,会学到不少好东西的。”朔望终于当了一回“前辈”,享受了一把谆谆教诲的乐趣。

    花镜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注意到了朔望,但她没有开口。

    朔望也早就习惯她的金口玉言了,他直接把酒坛子在花镜眼前晃了晃:“我们两个以后合作的机会估计少不了,今天就先交流交流感情吧,为了碧落泉。”

    花镜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道:“……为了碧落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朔望立刻改口:“为了你的谢敬大人,我们搞好关系两位大人也省心。”

    可出乎他的意料,即便提了谢敬的名字,花镜竟然还是没有动。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不是谢敬大人的小忠犬吗。朔望在心里腹诽道,也不再管花镜,自顾自地就把酒打开给自己倒了一盅。

    桂花的甜味夹杂着酒香立刻逸了出来,空中顿时萦氲着清新的气息。

    不料,花镜狠狠地皱起了眉,嫌弃地用手捂住口鼻。“你为何要把人血搀到酒里。”

    人血?朔望把鼻子凑到坛口深深嗅了两下,登时被扑鼻而来的酒精味呛的满脸臊红。他没好气道:“这可是五十年的好酒,当时那主人都死了还抱着这罐子不放,宝贝的很,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搬回来的,有病才往里面掺血!”

    没想到花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被浓浓的血腥气包围着,不论她怎么把鼻子捏的更紧,那难闻至极的腥气却好似能钻进皮肤似的,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她的胃。

    于是,朔望在一旁自酌自饮,喝着喝着,却突然看见花镜双膝一软,竟是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大脑一空,登时扔了酒盅便冲过去扶住她,看到她脸色惨白至极,额间的冷汗如豆珠般往下掉。“花镜!你怎么了!”

    只听呕的一声,花镜的身体猛地前倾,胃似乎被突然捏紧到不留一丝缝隙,食物残渣混着酸液迅速从食道返流,吐了朔望一身。灼人的胃液从口鼻涌出,花镜像是要把心脏和胃都要吐出来般,即便到最后只有津液滴滴答答地融入地上的污秽,她的胃仍没有停止筋挛。

    似乎是呕吐催发的,泪水无法抑制地被逼出眼眶,越来越凶猛,到后来竟然都有些收不住。就算最后她没有再吐,可泪水依旧不断地冲刷下来。

    花镜垂着头,布满厚茧的双手颤抖地撑着地,任由散乱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但是挡得住她难看的哭相,却挡不住哭泣的声音。

    她不是没怀疑过她追求错了方向,走错了路。可只有这么一个信念支撑她长大,活下去。她回不了头。

    因为这份信念的尽头,就是她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