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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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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那郝年左右瞧了瞧,向陆鸿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双手将兵部急件交了过去,说道:“禀告将军,前头依着将军的话派人一路往神都的驿站打探过去,果然都有这批……”他眼睛在地上的一排尸首上扫了一眼,缩着脖子咽了口唾沫,续道,“这批人留宿的踪迹,咱们老县令当即将这事报给州里,然后转呈朝廷,兵部就此事发下的六百里急件,小人顺道儿送过来了!”

    陆鸿看他面容憔悴,一身驿丞制服脏兮兮的,便知道他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便向小金子说:“送郝驿丞下去更衣休息。”随即拍拍郝年的肩膀,“一路辛苦了,晚上替你摆酒接风。”

    郝年搓着手,喜滋滋地答应一声,便随着小金子去了。

    陆鸿拆开急件扫了一眼,便交给了刘德海。

    刘德海接过来一瞧,只见兵部批文十分果决,命平海军务必严密盘查青龙港,截住一干人等,不服管束者一律格毙!

    他的心中简直悔恨到了极点,如果昨夜就让他们尽早下海,此时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他现在只能想办法做些手脚,暗中解决掉那个胡女萧宛,将这事的损失降到最低……

    可是怎么“解决”呢?他头一回感觉心里乱糟糟的,甚至根本想不出甚么可用的办法。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径自穿过人群,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兼住处。

    陆鸿的目光在他的背影停留了片刻,便命人将所有尸体和物证全部归拢起来,并且撤了防,任由众军们闹哄哄的,一齐逮住五团的人打问经过。

    他让三流子看着现场,自己牵马回到指挥所。

    按理说此时的他应该分外轻松,而且如今兵部已经通晓了这件事,他只要将物证和犯人一并押解了送到神都去,交给汤柏,后边坐等着朝廷嘉奖就行了。

    这样不仅刘德海无法可想,省的节外生枝,甚至能够借兵部的手一股脑儿收起后边的大网来,他拍拍屁股做个甩手掌柜,不用管不用问,简直是轻巧得不能再轻巧的事情!

    可是我们的陆鸿考虑得显然要更加深远一些,他又想起战后那段时间,兵部和卫署联合设立的那个“督查司”,他至今也没弄明白,这个督查司设立的目的到底是为了针对李毅还是针对整个军方。

    一切的迹象都在反反复复中变化,一会儿看似只是有人想扳倒李毅,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这位左路军兵马大总管;一会儿兵部又广泛撒网,是个人就咬一遍,似乎是为了整个军方而来!

    后来他到了神都,又隐隐然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因为文人和卫军的背后,又硬生生杀出了一个禁军体系……

    这就更加复杂了!

    不过以他如今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暂时得不到更多的信息,所以督查司的设立到底出于甚么样的目的,他并不能有个准确的判断。

    正因为如此,他不敢就这样轻易地交出这些人和物,至少不能交给兵部,他不想去年十一月末、十二月初的那些破事再重演一遍,那么大周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微妙平衡又要在他手上打破,说不定还会掀起一阵互相撕咬恶斗的风潮,今年的扫北行动也有可能受此影响,那他不知道要受多少同袍的唾骂!

    也不知是受刘德海那个萧索背影的影响,还是因为连日来紧绷的精神终于得到了舒缓,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乏力,苦闷地摇了摇头,将迟行在马桩上拴住,按着刀跨进了指挥所。

    大堂里的士兵们听见门口一阵哗啦啦的铁片撞击声,就知道将军回来了。他们一齐转过身,等待着陆鸿示下。那萧宛此时精神萎靡,正五花大绑地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还存着几分光彩,在陆鸿身上扫了一眼,便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陆鸿叫来两个小兵,抬头展臂,让他们帮自己卸下山文铠。就在他们将山文铠从陆鸿身上托起来的一刹那,他感到浑身说不出地轻松,好像四肢百骸都活泛了起来。

    陆鸿扭动着脖子肩膀走到大案后面,坐进自己的圈椅里,长出了一口气,向那些人吩咐:“你们先去罢,让陈校尉把东西都带到指挥所来。”

    边军们便都领命告辞。

    指挥所里就只剩下他和萧宛两人,陆鸿一时间并没有想到该问些甚么,只能没话找话地问:“你叫萧宛?”

    她不说话,甚至连头也没抬。

    “你受伤了?”

    还是沉默着。

    陆鸿有些自讨没趣的感觉,他不禁考虑要不要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整一套逼供刑具来,甚么夹板、皮鞭、烙铁、老虎凳之类的,不过这些玩意儿看过就忘,也不知是怎么个制法。

    他抛却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索性也不去理会这个女人,往圈椅里依靠,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可是他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句清脆的发问:“你叫陆鸿?”

    陆鸿一愣,睁开了眼,只见萧宛抬起头来,甩开额前垂束的发丝,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来,那张脸有着三分江南女子的清秀,还有七分北地胡女的狂野,只可惜鼻梁下和额头上都染着血污,未免美中不足,两只清凌凌的大眼,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陆鸿感到有些好笑,这些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你叫她说话罢她偏偏不说;不让她说罢还要反过来逼问你……

    不过只要她肯开口,总归是件好事,他点了点头,说:“是,咱们是老相识了。”

    萧宛忽然微微一笑,说:“我记得你,去年在那个客栈门口的就是你罢……没想到你竟然是军官假扮的团练兵。”

    陆鸿也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只说:“你那一箭挺狠呐,险些死在你的手上!”

    萧宛眼波流转,在他胸口箭伤处凝视了一眼,说:“那可抱歉了。”可是语气之中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蓝鹞子在哪?”陆鸿将皮靴架到大案沿上,漫不经意地问。他的身子又往后靠了靠,想坐得更加舒适一些,谁知道已经有些年岁的椅背当即发出了“吱吱”的抗议,这让陆鸿赶紧坐直了一些,后背也不敢再发力,生怕这东西当场散了架!

    萧宛却不答他,反而眼中带着笑意,在堂下看着他折腾,半晌才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蒋家客栈的?”

    陆鸿还在到处检视着他的椅子,头也不抬地道:“你自己告诉我的。”他没有说谎,确实是昨天晚上她亲自说出口的。

    可是萧宛却觉得他在捉弄自己,当即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这时三流子带着十几个人进来,将尸体和驮马丢在门口,其他马背上和这些人的随身物件一起堆在了萧宛旁边。

    “检查过没有?”陆鸿和三流子交换了一下目光,可是他并未得到确切地暗示,看来这堆东西里头暂时没有发现甚么可用的内容。

    果然三流子说:“检查过了,除了几百张皮子,和几千缗永兴号的飞钱,其他都是些随身用度的东西。”顿了顿,又想起来甚么似的,“这八个人的身份路引给范录事瞧过了,都是假的!”

    陆鸿点一下头表示知道了,他指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门外的尸首驮马,说道:“把这些皮子留下,钱留下,其他乱七八糟的也不用多看,装一车送到青州都督府去——对了,飞钱拿来我瞧瞧,是永兴号还是青州永兴号……”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基于杜康的判断。如果青州永兴号真的已经换了东家,那么这两家虽然同名,却已经绝不可能在飞钱上仍然互通了,就好像在没有银联的时代,是不可能跨行取款的!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假如有人将钱存入青州永兴号,再拿着飞钱去别家永兴号兑成现钱,那么显然就是拆了永兴号的东墙来补青州永兴号的西墙,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三流子道:“是永兴号的,有郑州分号的字样。”说着将一沓飞钱交了过去。

    陆鸿从里面找到一张最小面额的一百缗,交给三流子道:“你从侯义那叫个人,把这张带去青州交给小五子他们,到青州永兴号去兑钱,是不是一个东家就看能不能兑出钱来!”

    三流子恍然大悟,喜道:“这是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