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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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面石壁是活的,它在动。

    这是绛雪描述的自己所看到的画面,而事实上,那面石壁的“活”并非是自己长了腿脚可以自行走动,而是它的壁面上,密密麻麻地覆满了火色的虫体,在窜动的流火之中,怡然自得地翕动着火色的蝉翼。它们虽然与火焰同种色泽,身躯实际上是薄而透明的,体内构造可见度一清二楚,只因体内有火星点点,才会使整体颜色都成了火的色彩。

    看那虫子的形状大小,绛雪立时想起石洞内看护火灵芝的那些金甲虫,它们外形极其相似,尤其是与那些有着飞翼的金甲虫几乎完全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金甲虫有着金色坚硬的甲壳,而此时看到的虫子是透明的,远远看去,它们体内的火星时隐时灭,像一片灯烛之海。若是出现在火窟外的黑夜之下,必定是一道金灿美丽的盛景。

    “这是何物?”绛雪屏息轻声询问,他是完全没见过这种生物的,不知是否会如石洞内那些金甲虫那般恐怖。

    冼羽望着那虫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眸微微凝光,便有一只火虫从虫壁上弹出来,直落他伸出的掌心。

    绛雪惊呼一声:“别用手碰啊,或许有凶险!”呼完,绛雪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好吧,他忘记大神是个很牛的大神了,他掌心有淡淡红光,那火虫虽然落至他手心,却被那红光包裹住,根本就碰不到大神那柔白细腻的掌心。

    冼羽却未出口嘲笑他的大惊小怪,反而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绛雪咕嘟一声,咽了好大一口口水,大神这喜怒无常的个性,还真是比魔君更胜一筹。看,一仙一魔连性子都这么合!

    冼羽对于时刻去辨识绛雪神识也没太多兴趣,故而也没发现他心中又在天马行空,只将目光全都放在了掌心中那火色小虫身上,他神力充盈,将那小虫掬来的手法也相当高明,故而那小虫似并未发觉自己换了地方,一双触角还在微微抖动,似在寻找着火源,汲取其中的力量。

    冼羽本性属火,遇火而更强。然地火为天地三火之一,自然非普通火可比,即便是身为神的冼羽,也不能托大到丝毫不放在眼里。当然,地火想伤到冼羽也非易事,毕竟冼羽体内红莲之火已练到臻境。红莲之火非天地孕生之火,不受三火统领,自是拿它没有脾气。虽同为火系,也并非一定可融合,还有些相抵,因而相对于驾驭其它火源,难度终究会大一些。

    “这是噬火虫,以烈火为食,以母体寄居,不会主动攻击生灵,一生只有短短二十八天,它们的使命就是食火再结出火晶,供奉给母体,直到死去。”

    听着冼羽轻声道来,绛雪也盯着那小火虫仔细观察,他想了想,抓住了冼羽话中的关键点:“以母体寄居,食火结晶供奉母体?这样说的话,难道这石壁便是它的母体?可怎么看也不像一只大虫啊?”

    石壁不可能孕育出一大堆虫子吧?

    冼羽笑了一声,手指轻绕,将那火虫又送回了石壁之上,这才低头看向一脸疑问的绛雪:“还不算傻,不过是见识少一些,但还有救。”

    “喂,大神,你这样总是损我真的好吗?我虽为小妖,可也是有自尊的。”绛雪抗议。

    “空有自尊何用?肚子里头长满杂草,便是自尊再多,亦为你迎不得尊严。”冼羽极其自然地摸了摸他柔软发顶。

    大神——似乎说得还挺有道理似的……绛雪转了转灵活的眼瞳:“那大神你倒是说说看,你那句话那该如何解释?也让小妖我长长见识。”

    “还需稍等片刻。”他忽地拉住绛雪的手,绛雪刚把目光诧异地盯向自己被攥起的手腕,还未及看清,就觉眼前景物一闪而变化,却未停下,又连闪了七八次之多,他觉得自己脑袋彻底被闪晕,眼睛彻底被闪花了,冼羽才拉着他停住了身形。

    “哇哎,大神,你这速度太——下次你能不能先提示一声啊,小妖修为有限,再这样多瞬闪几次,会被空间压力压成猫肉酱的。”绛雪喘息不止地说道。他虽未出力,却比自己绕着迷障森林飞一圈还要累。大神那瞬闪速度真不是他这种低等小妖有福消受的。

    冼羽掌心抵着他后背轻抚了一下,绛雪顿觉一股轻缓却醇厚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间行走,舒服得不得了。他抬眼去看冼羽,冼羽目光却逡巡着四周,仿佛为他传送法力不过是嫌他吵顺手而为。

    不过,绛雪终究不是个白眼狼,人家对他但分好些,他自会谨记心底。

    “大神,你在找什么吗?”观察着冼羽的神情,绛雪猜测道。

    冼羽眼神闪了闪:“小猫妖,你可曾见过蚁穴?”

    活了两千多年的绛雪立刻回答道:“看到过啊,我和小河以前住的地方,隔壁山上住着一只黑熊妖,他最喜欢掏蚁穴吃蚂蚁了,有时候若找到蚁穴里面生存了几十年白胖胖的蚁后,他便会兴奋地嚎上许久,吵得我们睡都睡不好,有次我气急了,跟了他一个月,在他发现一个百年蚁穴时,用水灌了那蚁穴,又化成冰冻成了一大坨,他气得追杀了我整整一年。”

    说着这些自己曾经做过的丰功伟绩,绛雪笑得极其开心。

    冼羽亦微微在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心中想象着一只小白猫被一只气急败坏的黑熊追杀的场面,唉,这小猫妖还真是一个惹祸的体质。

    “这噬火虫便好比是蚁穴中的工蚁,它生命的存在以及工作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它们的虫母。只是与蚁穴不同的是,工蚁筑巢为穴,供养蚁后,而噬火虫只生存于虫母体内。”

    绛雪明澈的眼神被火焰染成微微的金橘色,俏丽的眼型在渐渐扩大,他张开了红润的双唇,惊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与那噬火虫一样,是在那什么虫母的体内?”

    “果然又聪慧了一些。”冼羽似是欣慰地拍拍绛雪的头,神色从容,一点都没有绛雪脸上那种既惊且讶,还微有惶恐之态。“怎么,害怕了?”

    绛雪深锁眉头,抚了抚双臂:“不是害怕,是觉得好恶心。”想一想,被一只虫吞在腹中,可能此刻你脚下踩的正是它的哪条肠子或其它内部器官,便浑身毛毛的。他不死心地问:“可你确定吗?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在一只虫子体内?这里空间这样巨大,这虫的本体可得有多大啊?况且,这地火如此猛烈,若是在它肚中,它如何能承受地火而不被焚毁?还有,你看这四周,除了火就是硬邦邦的石头,除了有些上面爬满了虫,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只活体虫的肚腹之中啊?”

    “因有一种虫,生在上古时期,距今千亿年,它本就是以三火为食,名为焚天兽。”这个声音并非出自冼羽之口,声线中带着些微的凉。

    绛雪惊喜回首,见纵横交错的火池后缓缓走出一玄衣男子,英挺修长,漂亮五官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狂野不羁,他微挑着半侧唇角,目光落到绛雪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绛雪即刻打招呼:“殿下,你的伤好了?”

    也不见千流如何动作,便已到了绛雪面前,声音有着与外在气质完全不符的温柔:“嗯,小雪儿,你为何你又变回男身了?其实本殿觉得那女身更适合你。”

    绛雪先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妈呀,这魔君是自我疗伤途中不慎伤到了脑子吗?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自来熟了,小雪儿,这种名字如何能符合他小猫爷的气质啊?便是身为他长辈的师父都不曾用这样宠溺的口气唤过他,幸亏他已饿了许久,腹内空空如也,否则先有那在虫腹中的恶心,再有魔君这不合常理的恶寒称呼,他非吐个死去活来不成。

    提到男身女身,他更是要赶紧澄清:“殿下,小妖本就是雄性,自然要为男身,女身只是意外,小妖实在汗颜,切莫再要提了。”

    千流也不勉强追问,看了一眼嘴角含着一抹淡笑的冼羽:“原来仙君也在此,我说小雪儿承诺等我一炷香时间,却又为何不见了?不过有仙君相陪,本殿也便放心了。”

    冼羽不语,绛雪却被说得有些难为情,急忙解释道:“殿下莫要误会,小妖并非不守承诺,只是与大神发现了这火窟中的一些线索,便先巡查一番,等殿下伤愈,咱们再共同商讨,既节省了时间也免去了殿下再周折一番。”

    “原来小雪儿这般为我着想,本殿甚为感动哇。”千流顺势一揽绛雪肩膀,却觉这身高位置有所偏差,定睛一看,臂下之人却换成了一脸绝美的男人。

    冼羽淡淡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白扇,扇骨轻轻一托千流手臂:“魔君殿下,站稳,莫要摔了。”

    千流褐眸微眯,望进冼羽眸中,毫不客气地便要侵入冼羽神识。冼羽只微笑,眸色有如黑玉,深处却已密结成网,将千流侵略性的霸气神识阻挡在外。

    绛雪妖力低微,只见两个都极出色的男子凝目想看,竟如眉目传送,仿似情意绵绵。他还以为一仙一魔终于看对了眼,哪里晓得他们只用目光便已激烈厮杀了一场。

    千流心中此时也是微微暗惊,他虽出于魔界,但其天资在六界中是非常少见而特殊的,几乎可以等同于神体。否则他那霸道凶暴却又鬼谋神算的魔帝老爹,也不会那般宠爱于他,即便他不是魔后所出,依然将他作为最大的继位人来培养。

    他两千岁便可化形,三千岁在双腿重伤的情况下,手持重剑在尸魔境内独战七七四十九日,将九千万尸魔全部斩杀。可那是一个成年魔,至少需要三万年修为以上的魔才需面对的挑战魔境,且还未必能全身而退。然他一个三千岁,在人间好比几岁幼童期的未成年幼魔,愣是给过了。可见他天赋之高。

    随后他更是一路突飞猛进,他的天赋能力亦越发强大,便是他那魔界第一高手,有千万年修为的亲爹,亦都不能轻易战胜他了。

    除了神界诸神他还未曾交手过,便是仙界冥界,他也是挑战了不少高手,均不曾落败,可今日一个小小散仙,却让他有了深不可测的评判。对方的神识像一团带着韧性的铜墙铁壁,说它多强大,又不会一下就伤了他,可若说不够强,他却一丝一毫都侵入不得。然而,便是这样的尺度拿捏,才是神识境界中最高的手段。

    如真若小猫妖所说,他不过是一介散仙,如何能有这般浩瀚的神识存在?

    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