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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苍山流水探浅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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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苍峰位于玄武峰北侧,不同与玄武峰巍峨壮丽,若说玄武峰如人间名将,雄姿伟岸,小苍峰便如一侠骨佳人,秀美中却不失英气。

    虽未至夏日,但已空气中已渐渐有几分暑气。不过,昨日下了一夜春雨,驱散几分闷意,山上草木争相舒展枝叶,显得一片碧翠。今日,天空中洁白的云朵层层叠叠,蓝天白云相间,又有清风徐徐,却是难得的佳日。

    周子安出身云河周氏大族,交游甚广,未入内门前便有数名亲传弟子相熟,此番以大考第一入门后,更是结交了不少弟子,此番做东邀朋唤友,虽说是同门相聚,但确实另有世家结交众人的目的在。

    周子安翩翩潇洒,平日里没个正形,云河周氏一族地处楚国西侧,那片地域之人讲究“烟云水气、风流自赏”,男子多容颜俊美,又有些放浪形骸。

    不过,此时周子安以手枕头,斜侧榻上,另一只手举着盏杯沾了沾唇却又放下,眉宇间似有些疑惑。

    聚会定在小苍山山腰之上、峰顶之下,沿着一道弯弯折折的流水列席摆宴,效仿传闻中古人春日出游时的“曲水流觞”。小苍峰本就较为清凉,曲水流觞更是增添惬意。

    席上已有十来人,皆是亲传弟子。

    存微山宗门弟子惯以衣着颜色区分身份,如外门弟子多赭色,记名弟子多玄色,亲传弟子则浅紫或白,真传真人深紫色,而首座等长老皆着银色。

    今日既是同门相聚清谈玩乐,众人皆未着正式道服,只于腰间、臂膀或佩饰处系着身份玉牒,但众人衣着皆多浅紫之色,于青山绿水共成一片景色。

    席上燃起袅袅清香,伴随着时不时飘来的云气,众人好似于九天之上饮酒作乐一般。

    邵珩一袭白衫紫纱入席时,在场几人皆是眼前一亮:好一个仪容清秀、相貌堂堂的师弟。只见他身材修长、背拔肩张,身体如松般挺立,面上神采英拔,眉目清正,嘴角笑容如秋冬暖阳,一见便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诸位师兄,小弟来迟了!”邵珩朗声冲在座之人抱歉道。

    周子安见他到了,当即招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宴席既然沿着曲水而设,位置大多随意,邵珩落座之后环顾了下四周,发觉有几人也不算陌生。上游坐的人是之前见过的陆济,此刻席上以他资历最深,其余吕滨海、司建弼、盖文翰、卢元基都是与他同一批入内门之人,曲水另一侧,亦有四五名师姐妹落座,其中宁青筠、曾友儿他也都认识。

    其余之人皆面生,他都未曾见过,周子安当即一一替他介绍了一番。

    大多数人均是面露善意,有的人甚至当场举杯敬了敬邵珩,只是有数人听了他名字后笑容中含着几丝异色,就连女眷那边也有几名师姐神色微变。

    邵珩虽察觉众人异色,心底存疑,面上丝毫不显,连眉毛都没动,神情自若地同周子安交流下各自近况。旁人见他不动声色,气度不凡又与周氏交好,也都按下旁的心思。

    “邵师弟果然也天资过人,未有培元丹之功如今也已是养气期,为兄在此先再次恭喜你了。”陆济天生长相清秀,笑容中总带着几分顽色,他突然开口朝邵珩恭贺了一番。

    邵珩微笑回敬了一杯灵泉酿造的酒水,甘甜纯美、沁人心脾,不仅内含少许元气,更是夏日佳饮。

    邵珩一边与周子安聊天,一边悄悄打量其余众人。

    陆济恭贺他时用了“也”,果然周子安、宁青筠前三者不用说,那司建弼、盖文翰也已同自己一样突破到了养气期。当初太皓真人特别令自己闭关一月多,也是为了模糊他到底何时突破的,或让人以为他得了太皓真人赐下丹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想通此事,旁人试探邵珩如何破关时,他便一脸笑意只感谢师祖教导,别人一听皆认为他是得了太皓真人的帮助,想来玉泉峰就这么一个“永”字辈亲传弟子,自然看重于他,见打听不到确切时间,便也没有太过追问。

    周子安虽说这是小聚,但宴席上丹药蔬瓜、仙酿佳肴以及异果奇草,琳琅满目,邵珩有些虽未曾见过,但到底本是王孙公子,对此豪奢并无不适。不过他席上只与周子安相熟,亦有心观察其余之人,便显得有些少言寡语。

    宁青筠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美丽睫毛如蝴蝶翅膀微微翕动,心里没来由多了一分失落。她容色无双,自入山以来就算待人冰冷、不近人情,走在路上仍如众星捧月。她入山几年修行,眉宇间煞气淡了一些,更添冷艳绝俗,如寒梅傲雪。今日这种聚会,她向来是不予理会的,哪怕是师姐相邀,她原本也不打算来的。

    只是听说那人应邀,不知怎么想起那日岩浆之中他的相救之举,竟鬼神使差的同意前来。宁青筠回想起那天自己一掌打出后对方略微惊讶后便对自己再不理会,事后也未曾流露怨色。她以为自己早已冷硬的心肠竟有几分松动,宁青筠柳眉一竖,举起玉盏一饮而尽:就算重来一次,那时她也仍会打出那一掌,不然以她毫无背景的身份,如何在内门立足?如何得师尊看重?如曾友儿虽也入了师尊门下,但至今未得师尊下赐丹药,自己又如何先人一步达到养气期?那人修为冠绝天下,就是小姐……不……萧毓也早就超过自己许多,若是不积极争取,满门血海深仇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只是,为何心底又有些失落?

    耳边汪师姐又在伤春悲秋:“沈师兄……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宁青筠心底嘲笑,那人如何会和“可怜”二字搭上关系。这些师姐们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沈师兄”,她想到过去自齐国一路行来,沈元希对自己虽然看似客气,但实则疏离的态度,便知此人心志极坚。不过,当时邵珩却也待她同旁人一般无二,并不似杨辉、方少白等人特别殷勤。

    想到这里,宁青筠又微微失神,便也没听见旁边师姐们的八卦交流所谈论的事情。

    弯折溪水之中,羽觞随波而泛,停留在谁面前便随意吟诵诗句或表演才艺,若不愿者则自饮三觞。

    周子安相邀,席上自然亦有不少世家弟子,世家好风雅,或擅丹青,或擅乐艺,或晓书墨,此刻已有两三人在席外另设几桌,挥毫舞墨,记录此情此景。

    邵珩幼时虽也学过琴棋书画,都仅止于娱乐,唯独一手字颇有几分风骨,但他又不喜出风头。故而水中酒盏到他面前,他便笑笑自饮三盏灵酒,惹得周子安指着他笑骂道:“你这是到我这里来贪酒吃来了!”

    此酒由玄武峰灵泉所酿,虽甘洌甜美,但事后也容易上头,故而虽然邵珩酒量尚可,旁人只觉他眼神清亮,但在这清风徐徐之下,酒不醉人人自醉,到底多了几分熏然,比来时放松了几分。

    突然,小苍峰上又上来几人,笑声又远到近,速度极快,语音未落,人已至众人之前。

    “哈哈!诸位师弟有此雅兴,为何不算上为兄?”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着紫鱼云袍,头戴三星冠,样貌英武。

    邵珩曾于存真殿内见过他一面,此人站在清宁真人身后,后来方得知这是他们这一辈里入门最早的一批师兄之一南宫昭,且此人如今已是凝胎中期修为。

    在场之人纷纷站起,就是溪畔作画几人也停下手中动作,一同朝着南宫昭行礼:“拜见大师兄。”

    南宫昭见众人口称“大师兄”,面上笑容愈盛,显然心底十分满意这个称呼。

    在南宫昭身后,则是邵珩、周子安当时重音塔内的劲敌,南宫昭的族弟南宫北斗。他落后南宫昭几步,神情颇有几分不耐,但见到邵珩,眼中迸射出如剑光芒,人也站直了几分,好似心有战意。

    那边陆济也迎了上去,正同南宫昭寒暄,邵珩同周子安隐秘地互视一眼,飞快的传声交流了几句。

    “周师兄,你有邀请他们?”

    “怎么可能,我与南宫一族的一直合不来,南宫北斗又自傲非凡。一起入门几人我都发了请帖,上官师弟是太岳师叔祖压着不许赖,南宫北斗那里我只象征性派人询问了他,他给道童答复也是不参加的。”

    “那今日?”

    “只怕南宫昭来者不善,另有所图。”周子安冷哼一声。

    邵珩微微一笑,他自段师叔那里知晓清宁、清静真人关系后,便对此不太放在心上。上有师长约束,又有门规所限,就算有人想做些什么也要掂量一二,顶多是一些小打小闹罢了。

    除了南宫两兄弟之外,之后还有几人,或是南宫昭一脉的师弟,或是与南宫昭交好之人,如天游峰的东方俊,甚至那与邵珩有过节的陈修文也在其中。

    “周师弟,我等不请自来,不会打扰了你们吧?”南宫昭语如春风,眼神灼灼。

    周子安潇洒地拱手一笑:“当然不会,欢迎之至。”

    邵珩耳中却听到他悄悄传来一声:“才怪。”差点笑出声来,连忙装作咳嗽掩住面容。

    虽然心底不喜南宫兄弟等人,但南宫昭到底还是当前众人的大师兄,周子安也不敢怠慢,当即重新安排落座,又吩咐侍女取来瓜果饮水,重设宴席。

    南宫昭一行人中皆出身世家,落座后除了南宫氏兄弟二人外,其余之人高谈论阔,眼里似乎旁若无人。

    周子安先前所请之人,虽也多是世家弟子,但为人脾气都还算与周子安相投,虽有自矜骄傲之色,但都行事待人如沐春风,并无不明显差别待遇。

    但南宫昭等人行事明显与他们不同,只与底蕴丰厚的世家弟子交谈,与那些不入流世家之人都没什么好神色,更遑论邵珩等非世家弟子。渐渐地,席上便不如之前融洽和谐,那水中酒盏一轮转下来后,原先在席上的众人面色都有几分不虞。

    那陈修文亲弟于大考中再次失利,彻底绝了亲传之路,自己也被清固真人禁足数月,仅来才解了禁。言谈举止之间,陈修文偶尔看向邵珩的目光都是阴沉沉的。

    东方俊因阻挡邵珩入内门之事上失败,也被师尊清弘真人迁怒,吃了好一顿排头,目光中也流露几分不善。

    邵珩心中一转,便猜到了前因后果,当下也不惧他人眼光,心道:任你们如何筹谋,仍无法阻挡我前进步伐,我自无惧风雨。

    他人忌惮便是对自己成就的肯定,若要他人不嫉恨,要不自甘平庸,要不就冲天而起让他人再生不出嫉恨之心。

    邵珩前有斩妖除魔、御剑凌云之志,后有超凡脱俗、跳出樊笼之心,如今又对萧毓起了君子之思,更不愿修为落后佳人,志向坚定高远,又岂会在意旁人眼色而阻碍道心?

    想到萧毓,邵珩心底一柔,他虽前日猜测萧毓似乎心里另有所属,但少年踌躇满志,岂会妄自菲薄,弱于一个不知在何处的人。前段时间,两人几乎日日相见,如今一日不见,颇有如隔三秋之感,竟生起几分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