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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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爷家的独子王朗死而复生。
这个消息以旋风般的速度传遍了越溪河畔的十里八乡。
亲眼目睹的杨老爷惊魂未定地回了家，一路穿廊过道来到一处园子里。
半亩方塘，一人独钓。
此人一身麻衣，形容高古，此时盘膝而坐，一手执钓竿，一手撑下颌，不愁不燥，清逸俊朗。
杨老爷见到此人不由快走了两步，脚步声如同落在水塘里，水面瞬间荡起阵阵涟漪，那种玄妙如同泼墨写意的意境荡然无存。
“公输先生，王老头家的小子复活了！”
麻衣青年眯了眯眼，放下钓竿，伸了个懒腰，“想来是被哪个孤魂野鬼占去了身子。复活？呵呵…不过是个壳子，里面的芯子鬼知道是谁呢？”
杨老爷闻言愣了愣，一股凉意从尾巴骨窜上头皮，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恐惧来，踟蹰道：“那会影响到先生大事吗？”
麻衣青年摆了摆手，悠然道：“无妨，且由他去。”
……
此时的李青正躺在一张楠木雕花拔步床上。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脸上，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提不起力气。
杨青娘端着一碗参汤进了屋门，身后还有个小不点儿亦步亦趋地跟着。
杨青娘坐到床边，扶起李青，柔声道：“朗哥儿，我让厨房熬了参汤，喝一些吧。”
李青有些恍惚，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由得生出一种庄周梦蝶的错乱感。
一场意外的大火，居然烧出来一片新的时空？
他清楚地知道，他是李青，不是什么王朗。
他看着眼前关切地看着他的女人，此时她已经换去一身孝衣，着青色褙子，对襟窄袖，一头青丝用一支珠钗盘起，略显苍白的脸色更使她显得清瘦柔美。
这是那个名唤王朗的人的妻子。
他心中瞬间生出一种别扭感，仿佛自己成了一个窃取别人人生的贼。
他当即坐直了身子，接过杨青娘手里的碗，开口道：“我自己来。”
声音出口吓了自己一跳，干涩嘶哑，仿佛是声带变成了没有弹性的玻璃，挤压出来的声音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正发愣时，感觉到一只柔柔软软的小手攥住了他的一根指头，他看过去，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桃子爬上床，伸出小手摸了摸李青的额头，皱起小眉头，开口道：“阿爹要听话，乖乖吃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李青心中一暖，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过小桃子皱起来的小眉毛。
他看着小桃子眸子里映出来的那个人，默默道，“这也是属于你的”。
陌生的时空，陌生的人。
心中的五味瓶好像在这一刻打翻了，那种滋味一瞬间窜上鼻尖。
李青连忙低下头，张嘴对着碗把参汤一饮而尽。
李青把碗递还给杨青娘，开口道：“谢谢。”
杨青娘接过碗，目光一撇，却看见李青下意识握着小桃子的手，大手轻轻地把小手包裹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一红，柔声道：
“公爹正忙着拆灵堂，准备大摆三天流水席，为朗哥儿冲冲晦气。”
李青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面容一僵。
一股子意想不到的恶心感从心底里传出来，他能感受到胃部的疯狂痉挛，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发出抗拒的尖叫。
“呕……”李青错开身子，对着床边把刚刚喝进肚里的参汤呕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杨青娘惊慌地站起身来，伸手轻拍李青的背部，“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小桃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下床拿来了毛巾。
李青接过来，擦了擦嘴，轻声道：“没事，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杨青娘扶着李青躺好，对着小桃子道：“小桃子，你在这看好你爹，我去请大夫。”
小桃子郑重点点头，“我会看好阿爹的。”
杨青娘匆匆而去。
小桃子再次爬上床，坐在李青身边，伸出手在李青的胸膛上从上往下抚过，一遍又一遍。
李青抬手揉了揉小桃子的小脑袋，道：“我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小桃子舒服地眯起眼，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娇声道：“阿爹，他们都说你死了。什么是死啊？”
李青愣了愣，更生出怜惜来，柔声道：“死啊，可能就是阿爹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泪水打在手背上。
李青看过去，小桃子已经泪流满面，“阿爹，我不要你死！”
不知怎的，李青总感觉自己变得脆弱许多，目盲的时候他总以为随着眼睛一起瞎掉的还有自己干涸的泪腺。
而现在，却总是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点，轻轻一碰，那道关着眼泪的闸就松了开来，如同破堤的洪，喷涌而出。
他为小桃子拭去眼泪，把小桃子抱在怀里，喃喃道：“阿爹不死，阿爹不死……”
一只柔软的小手轻抚李青的脸，“阿爹不哭。”
“嗯。不哭，都不哭。”李青眼里含着泪，却笑起来，“小桃子，阿爹对你好吗？”
“好！阿爹会陪我骑大马，放纸鸢，钓鱼，种树，逮知了虫，买糖葫芦，做年糕……”
李青听着小桃子在耳边的絮语，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出一幕幕画面来。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
一大一小，紧紧相拥，两个人脸上尚有泪痕未干。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睡着了。
杨青娘陪着王希王老爷和大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场景。
王家在越溪县算是大户人家，王希虽然年过半百，但保养有方，本是一点儿也不显老的。
如今为儿治丧不过数日，却已是两鬓斑白一片，脸上皱纹横生，老态尽显。
王希看着这舔犊情深一幕，也是红了眼圈，对着大夫轻声道：“我们动作小些，莫要扰了他们。”
大夫对着王希拱了拱手，安慰道：“王家积善人家，朗儿死而复生，这正是有大福运护佑着呢。这么大的劫难都过来了，贤兄还苦着脸，我看待会儿还要给你留个安神解郁的方子才是。”
王希苦笑着拱手回礼，道：“贤弟说的是，这为人父母的，操不完的心呐。为兄还好，你那老嫂子现在还卧床起不得身呢。”
大夫诧异道：“怎会如此？可是我开那方子无用？”
“那倒不是。不过是心结难解，这是心病，药石无用啊……”
“儿啊！我的儿！我儿子在哪儿？”
“夫人，您慢些……”
这边正小声说着呢，屋外传来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快到门口了。
杨青娘连忙迎出去，没一会儿搀进一个满头华发的妇人来。
大夫正要见礼，见此不由错愕，扭头向王希看去。
王希满脸疼惜之色，“闻得噩耗之后，不过几日工夫，你嫂子的头发已然全白了。”
大夫看着扑到床前抚摸着李青的脸的妇人，摇头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王老爷家的独子王朗死而复生。
这个消息以旋风般的速度传遍了越溪河畔的十里八乡。
亲眼目睹的杨老爷惊魂未定地回了家，一路穿廊过道来到一处园子里。
半亩方塘，一人独钓。
此人一身麻衣，形容高古，此时盘膝而坐，一手执钓竿，一手撑下颌，不愁不燥，清逸俊朗。
杨老爷见到此人不由快走了两步，脚步声如同落在水塘里，水面瞬间荡起阵阵涟漪，那种玄妙如同泼墨写意的意境荡然无存。
“公输先生，王老头家的小子复活了！”
麻衣青年眯了眯眼，放下钓竿，伸了个懒腰，“想来是被哪个孤魂野鬼占去了身子。复活？呵呵…不过是个壳子，里面的芯子鬼知道是谁呢？”
杨老爷闻言愣了愣，一股凉意从尾巴骨窜上头皮，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恐惧来，踟蹰道：“那会影响到先生大事吗？”
麻衣青年摆了摆手，悠然道：“无妨，且由他去。”
……
此时的李青正躺在一张楠木雕花拔步床上。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脸上，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提不起力气。
杨青娘端着一碗参汤进了屋门，身后还有个小不点儿亦步亦趋地跟着。
杨青娘坐到床边，扶起李青，柔声道：“朗哥儿，我让厨房熬了参汤，喝一些吧。”
李青有些恍惚，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由得生出一种庄周梦蝶的错乱感。
一场意外的大火，居然烧出来一片新的时空？
他清楚地知道，他是李青，不是什么王朗。
他看着眼前关切地看着他的女人，此时她已经换去一身孝衣，着青色褙子，对襟窄袖，一头青丝用一支珠钗盘起，略显苍白的脸色更使她显得清瘦柔美。
这是那个名唤王朗的人的妻子。
他心中瞬间生出一种别扭感，仿佛自己成了一个窃取别人人生的贼。
他当即坐直了身子，接过杨青娘手里的碗，开口道：“我自己来。”
声音出口吓了自己一跳，干涩嘶哑，仿佛是声带变成了没有弹性的玻璃，挤压出来的声音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正发愣时，感觉到一只柔柔软软的小手攥住了他的一根指头，他看过去，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桃子爬上床，伸出小手摸了摸李青的额头，皱起小眉头，开口道：“阿爹要听话，乖乖吃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李青心中一暖，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过小桃子皱起来的小眉毛。
他看着小桃子眸子里映出来的那个人，默默道，“这也是属于你的”。
陌生的时空，陌生的人。
心中的五味瓶好像在这一刻打翻了，那种滋味一瞬间窜上鼻尖。
李青连忙低下头，张嘴对着碗把参汤一饮而尽。
李青把碗递还给杨青娘，开口道：“谢谢。”
杨青娘接过碗，目光一撇，却看见李青下意识握着小桃子的手，大手轻轻地把小手包裹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一红，柔声道：
“公爹正忙着拆灵堂，准备大摆三天流水席，为朗哥儿冲冲晦气。”
李青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面容一僵。
一股子意想不到的恶心感从心底里传出来，他能感受到胃部的疯狂痉挛，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发出抗拒的尖叫。
“呕……”李青错开身子，对着床边把刚刚喝进肚里的参汤呕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杨青娘惊慌地站起身来，伸手轻拍李青的背部，“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小桃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下床拿来了毛巾。
李青接过来，擦了擦嘴，轻声道：“没事，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杨青娘扶着李青躺好，对着小桃子道：“小桃子，你在这看好你爹，我去请大夫。”
小桃子郑重点点头，“我会看好阿爹的。”
杨青娘匆匆而去。
小桃子再次爬上床，坐在李青身边，伸出手在李青的胸膛上从上往下抚过，一遍又一遍。
李青抬手揉了揉小桃子的小脑袋，道：“我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小桃子舒服地眯起眼，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娇声道：“阿爹，他们都说你死了。什么是死啊？”
李青愣了愣，更生出怜惜来，柔声道：“死啊，可能就是阿爹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泪水打在手背上。
李青看过去，小桃子已经泪流满面，“阿爹，我不要你死！”
不知怎的，李青总感觉自己变得脆弱许多，目盲的时候他总以为随着眼睛一起瞎掉的还有自己干涸的泪腺。
而现在，却总是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点，轻轻一碰，那道关着眼泪的闸就松了开来，如同破堤的洪，喷涌而出。
他为小桃子拭去眼泪，把小桃子抱在怀里，喃喃道：“阿爹不死，阿爹不死……”
一只柔软的小手轻抚李青的脸，“阿爹不哭。”
“嗯。不哭，都不哭。”李青眼里含着泪，却笑起来，“小桃子，阿爹对你好吗？”
“好！阿爹会陪我骑大马，放纸鸢，钓鱼，种树，逮知了虫，买糖葫芦，做年糕……”
李青听着小桃子在耳边的絮语，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出一幕幕画面来。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
一大一小，紧紧相拥，两个人脸上尚有泪痕未干。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睡着了。
杨青娘陪着王希王老爷和大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场景。
王家在越溪县算是大户人家，王希虽然年过半百，但保养有方，本是一点儿也不显老的。
如今为儿治丧不过数日，却已是两鬓斑白一片，脸上皱纹横生，老态尽显。
王希看着这舔犊情深一幕，也是红了眼圈，对着大夫轻声道：“我们动作小些，莫要扰了他们。”
大夫对着王希拱了拱手，安慰道：“王家积善人家，朗儿死而复生，这正是有大福运护佑着呢。这么大的劫难都过来了，贤兄还苦着脸，我看待会儿还要给你留个安神解郁的方子才是。”
王希苦笑着拱手回礼，道：“贤弟说的是，这为人父母的，操不完的心呐。为兄还好，你那老嫂子现在还卧床起不得身呢。”
大夫诧异道：“怎会如此？可是我开那方子无用？”
“那倒不是。不过是心结难解，这是心病，药石无用啊……”
“儿啊！我的儿！我儿子在哪儿？”
“夫人，您慢些……”
这边正小声说着呢，屋外传来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快到门口了。
杨青娘连忙迎出去，没一会儿搀进一个满头华发的妇人来。
大夫正要见礼，见此不由错愕，扭头向王希看去。
王希满脸疼惜之色，“闻得噩耗之后，不过几日工夫，你嫂子的头发已然全白了。”
大夫看着扑到床前抚摸着李青的脸的妇人，摇头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