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番外之预言她这一生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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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到底是幸运还是诅咒？
这个疑已经困扰了牧笳很久，但她没有向任何人倾吐过。一则她的身份不允许，二则, 她知道，别人一定会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福气吗？或许吧。
牧笳出生在世代簪缨的言家，清贵高华，流之族。但这些她没什么关系，因为她是一个私生女。
母亲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了。
大人们觉得小孩子天真爱, 不谙世事，然那只是受宠的孩子。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孩, 很快就会变得懂事。牧笳六岁时, 尚且不知道男人女人如何生出小孩, 就已经在侍女们不遮掩的窃窃私语，婆子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夫人完美的微笑中意识到, 她是私生女。
她是一个侍女的孩子, 但却享受副小姐的待遇, 不是她命好, 是她娘不守『妇』道, 勾引言家二公子言霁。主家恩慈，没有将她们母女配出，让她继续住在言家，给她锦衣玉食，让她学琴棋书画。她若是知道廉耻，就该好好侍奉小姐言瑶, 为小姐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牧笳人生前十一年一直做着这样的事。如不是那阵风波，牧笳这一生大概就会这样度过，陪在小姐身边当侍女兼护卫，在小姐成亲后，陪小姐嫁到姑爷家。如小姐恩赐，她大概会姑爷身边某个侍卫成亲，生下孩子，继续侍奉小姐的下一代。
但那阵风波，毁了所有人的人生。
一夜之间，言家倒了。到处都是哭声脚步声，每个人都『乱』糟糟的，家主大郎已被宫里人带走，言家的天塌了一半。言瑶抱着牧笳哭，不断怎么办，牧笳也很茫然，她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她连言家为什么触怒皇帝都不知道，如何知道怎么办呢？
之后，言大夫人叫她们过，母亲侍奉在言大夫人身边，眼睛微红，似乎不久前哭过。言大夫人最后说了什么牧笳已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言大夫人嘴里不断涌出黑血，原来再端庄得体的面庞，被痛苦扭曲时一样丑陋极了。
牧笳被吓蒙了，身边的言瑶也是一样，不断哭喊“娘”。母亲没有哭，她拉起她们，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官差一会就要来了，快走。”
母亲是习武之人，她的手后宅那些贵『妇』人不一样，温暖有力，指腹处长着薄茧，拉起她们两人的时候像是铁钳一样坚固。牧笳惶惶无依，母亲的手扯得她都有些痛了，但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仿佛有母亲在，再大的浪花打来都没事，母亲会为她们挡住的。
但是她们走出屋子，院门就被官差围起来了。为首的官员那座皇宫一样，好看、威严但冰冷，他居高临下望着他们，漠然道：“陛下有令，言家嫡系女眷全部没入掖庭。谁是言瑶？”
牧笳呆住了，她不想小姐分，她下意识地拉母亲的手，想让母亲想想办法。
是下一瞬间，她被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推了出。母亲手劲那么大，她都被推到地上，膝盖咣的一声撞地，又冷又疼。
牧笳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就听到母亲说：“这就是言瑶小姐。”
牧笳早熟，她呆愣片刻，马上白过来。她哭着爬起来，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娘……”
言瑶不置信地瞪大眼睛，似乎想要上前，被母亲牢牢拉住。母亲用力撇，再一次把她推。
之后的事情牧笳根本不想回忆，她的耳朵像是坏了，嗡嗡直响，很快有官差上前，给她扣上枷锁，强将她拉走了。
出门后，为首的那个官差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怜悯。但卿族人天生是冷的，这一眼已经是官差难得的情绪表『露』，除此之外再无他话。之后牧笳被带入掖庭，没受到任何宽待。
不自量力的事做一次就够了，牧笳再一次被生活提早催熟。无论她是不是言瑶，既然她已入宫，那就没有任何辩驳的必要了。她再闹下，只会害死自己。
就算在宫里为奴为婢，被人推到雪地里洗衣服，也好过死。
生命如河流，没有人能预料下一瞬会生什么，也没人知道，命运会把他们带往何处。
牧笳在宫里见到了皇子慕策殿下，那是一个巧合，殿下将她叫住话。大人物不记得他们，牧笳却对慕策殿下了如指掌。他是北境唯一的皇子，早年被送往北海修道，平素鲜少『露』面。他上一次回来还是为了破妄瞳的事，牧笳有幸见到了皇子真容。
殿下长得很高，容貌清冷华贵，美好的像是天上的云。牧笳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言瑶以任『性』，她却不。言瑶是言大夫人唯一的女儿，言瑶犯错没有人舍得惩罚，但牧笳却要挨板子。
牧笳早早就被生活得圆滑，小心，柔顺。那次见面后，言瑶被禁足，十天后她见到牧笳，不断抱怨：“阿笳，你哪里了，这些天好无聊。”
牧笳低笑笑，不说话，若言瑶看得仔细些，就会现牧笳动略有些凝滞。
第一次见面就换来三十大板，这让牧笳白，她慕策的距离好比云泥。有的人天生站在云端，有的人，连抬看一眼都要挨打。
之后言瑶絮絮念叨慕策，牧笳不敢接腔。她知道言家最近有风声，似乎宫里有意将言瑶赐婚给慕策殿下，那个字言瑶能念，她却不能。牧笳心里不无悲凉地想，原来，这就是命。
云泥之别，无逾越，你出生的床，就已经决定了你的一生。
但命运的河流突然决堤，裹挟着她，将她冲向一个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言瑶被流放，彻底慕策无缘，她却阴差阳错走向他，做了他身边的侍卫。她陪着他从皇子变成帝王，从一个无法自保的二星修士，变成人人畏惧的五星高手。
她再也不用担心做错事会被人打板子了，如今，轮到其他年轻姑娘战战兢兢低着，揣摩她的心意。
牧笳曾不无感慨地想，她没能陪言瑶嫁入宫廷，却以另一种方式来到慕策身边，一伴就是千年。谁能料到当年卑微的小丫鬟，会有这样一番造化呢？
然牧笳终究高估了上天的善意，言瑶回来了。破妄瞳中不断出现她最害怕的事情，慕策言瑶遇，慕策对言瑶另眼待，慕策要赦免言家……
牧笳绝望地想，为什么她拥有预言能力，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事？她痛恨破妄瞳透支她的人生，却又无法摆脱多年来对破妄瞳深入骨髓的依赖。她变得敏感自卑，猜忌多疑，慕策屡次提点她，最后甚至拿出簪子示她，牧笳都不敢接。
她以接受做一个侍卫，没没分跟在慕策身边，为他冲锋陷阵，杀人流血。但她做不到成为一个妃嫔，每日给言瑶礼，目睹慕策言瑶亲密恩爱，以后即便生出孩子，也要叫言瑶母亲。
北海之上，言瑶奔向慕策，想来他们很快就要说了。牧笳不敢面对，自请调离，自欺欺人地躲到外面。她被魔兽撞入冰冷的海水，小腹立刻传来坠坠的痛感。牧笳呆了一瞬，马上想起一个月前的意外。
母亲无媒合，私自生下她，她为此被戳了十一年脊梁骨。没想到轮到她自己，依然记不住训。
雪衣卫转成陛下的妃嫔不罕见。雪衣卫要十二时辰跟在陛下身边，里面为什么全是女子，本身就是摆在台面上的规矩。牧笳这一个月一直处在痛苦中，她恨自己下贱，也恨命运不公。但感受到肚里孩子的那一刻，牧笳突然不恨了。
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她不能死，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时候牧笳看到言霁经过，下意识地求助。
然，她拼命喊出求救，言霁淡淡瞥了一眼，随即也不回奔向言瑶。牧笳手伸在半空，像被打了一巴掌。
小腹的痛感越来越显，牧笳马上收起伤心，想办法自救。她要赶紧离冰水，她死没关系，但她的孩子一定要活下来。
牧笳感受到空间裂缝的气息，这时她的眼前又闪过图像，隐约是一座岛屿，一个小女孩不慎被绊了一跤，摔倒在沙滩上。牧笳眼睛中沁出泪，毫不犹豫，投入裂隙中。
那是她的女儿。她们活下来了。
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但牧笳没有回。
这一走，便是永别。
牧笳进入空间裂缝，下一瞬间，她就落入温暖的海水中。牧笳长松一口气，她按照破妄瞳中看到的景象，几经波折，终于找到预言里的海岛。
她给女儿取牧云归，他们一家本就是凡人，没必要硬贴卿族，恢复本姓没什么不好。女儿长得很爱，鼻子像她，瞳『色』脸型却像那人。因为女儿也是卷，牧笳甚至看自己的都顺眼起来。
牧笳曾经觉得预知是诅咒，破妄瞳剥夺了她享受人生、大哭大笑的能力，但女儿出生后，她却无比感谢破妄瞳。
每一次破妄瞳生效，牧笳就会提前警惕，及时将女儿带离危险。牧云归走路摔跤、吃东西噎到、学法术伤到自己、出门遇魔兽时，牧笳总能提前一步赶到。牧笳甚至始期待，破妄瞳下一次什么时候显灵。
牧笳不止一次感激上苍，赐予她这样一个爱的女儿，还赐予她预知危险的能力。哪怕先前，她遭遇过许多不公。
牧笳在登岛的那一天就知道她命不久矣，但这十五年，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随着牧云归渐渐长大，破妄瞳的景象复杂起来。预言时常左右矛盾，牧笳知道，这是因为未来变数很多，任何一个变量都能完全改变走向，这会出现左右摇摆的情况。
牧笳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儿，女儿的人生，竟然这样跌宕起伏吗？
牧笳在慕策身边待了千年，接触过很多绝密资料。她知道一万年前的隐秘，知道江子谕没死，登岛后，她观察了好几年，惊骇地意识到这就是关押江子谕的那座岛。
万年前的是非对错她无意追究，她只想让她的女儿好好活着。牧笳有时会在破妄瞳中看到南宫玄前途无量大杀四方，她即便讨厌南宫家的人，也认真对南宫玄好。有时她又会看到外界的人到来，将一个巨型木盒岛上的年轻人带走。那个棺材一样的盒子里封印着谁不难猜，牧笳知道未来会有人到来，也知道江子谕极大概率会苏醒，就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法器改造成钥匙，留给牧云归。
慕家人的封印，只有慕家人的血以打，江子谕迟早都要东山再起，如女儿能提前一步救出他，或许，江子谕会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放牧云归一马。
南宫玄也好，江子谕也罢，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得势，她这些年的经营就没有白费。牧笳耗尽最后一丝心力，不舍地松女儿的手。她失意识时，看到了屏风上白茫茫的雪。
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了。一别多年，不知道故人好？
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骗子，没有她，慕策言瑶应该已经成婚了吧？言家会恢复故日荣光，言瑶成为皇后，言霁恢复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也会继续做一个君，娇妻美妾在怀，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他送给她的定情簪已被她抵押给南宫家，好让他们在她死后，继续照料牧云归。他留给她最后一件信物也没了，过往种种，宛如幻梦。
他恐怕早已忘记那个沉默又不讨喜的侍卫了。这样也好，他另有佳妻娇儿，她带着女儿偏安一隅，忘天涯，各自安好。没有她，所有人都会活的体面又幸福。静悄悄离场，大概就是她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她这一生，总结起来便是大闹一场，落荒逃。但牧笳早就不在乎了，她拥有一个懂事又爱的女儿，女儿聪美丽，乖巧善良，每次看到牧云归，牧笳就忍不住自内心地笑。牧笳无法护牧云归长久，只能给她自强自立、勤勉踏实。一颗善良剔透的心，就是牧笳能留给女儿最好的礼物。
同样，牧云归也是她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牧笳带着微笑，闭上眼睛。
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到底是幸运还是诅咒？
这个疑已经困扰了牧笳很久，但她没有向任何人倾吐过。一则她的身份不允许，二则, 她知道，别人一定会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福气吗？或许吧。
牧笳出生在世代簪缨的言家，清贵高华，流之族。但这些她没什么关系，因为她是一个私生女。
母亲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了。
大人们觉得小孩子天真爱, 不谙世事，然那只是受宠的孩子。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孩, 很快就会变得懂事。牧笳六岁时, 尚且不知道男人女人如何生出小孩, 就已经在侍女们不遮掩的窃窃私语，婆子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夫人完美的微笑中意识到, 她是私生女。
她是一个侍女的孩子, 但却享受副小姐的待遇, 不是她命好, 是她娘不守『妇』道, 勾引言家二公子言霁。主家恩慈，没有将她们母女配出，让她继续住在言家，给她锦衣玉食，让她学琴棋书画。她若是知道廉耻，就该好好侍奉小姐言瑶, 为小姐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牧笳人生前十一年一直做着这样的事。如不是那阵风波，牧笳这一生大概就会这样度过，陪在小姐身边当侍女兼护卫，在小姐成亲后，陪小姐嫁到姑爷家。如小姐恩赐，她大概会姑爷身边某个侍卫成亲，生下孩子，继续侍奉小姐的下一代。
但那阵风波，毁了所有人的人生。
一夜之间，言家倒了。到处都是哭声脚步声，每个人都『乱』糟糟的，家主大郎已被宫里人带走，言家的天塌了一半。言瑶抱着牧笳哭，不断怎么办，牧笳也很茫然，她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她连言家为什么触怒皇帝都不知道，如何知道怎么办呢？
之后，言大夫人叫她们过，母亲侍奉在言大夫人身边，眼睛微红，似乎不久前哭过。言大夫人最后说了什么牧笳已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言大夫人嘴里不断涌出黑血，原来再端庄得体的面庞，被痛苦扭曲时一样丑陋极了。
牧笳被吓蒙了，身边的言瑶也是一样，不断哭喊“娘”。母亲没有哭，她拉起她们，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官差一会就要来了，快走。”
母亲是习武之人，她的手后宅那些贵『妇』人不一样，温暖有力，指腹处长着薄茧，拉起她们两人的时候像是铁钳一样坚固。牧笳惶惶无依，母亲的手扯得她都有些痛了，但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仿佛有母亲在，再大的浪花打来都没事，母亲会为她们挡住的。
但是她们走出屋子，院门就被官差围起来了。为首的官员那座皇宫一样，好看、威严但冰冷，他居高临下望着他们，漠然道：“陛下有令，言家嫡系女眷全部没入掖庭。谁是言瑶？”
牧笳呆住了，她不想小姐分，她下意识地拉母亲的手，想让母亲想想办法。
是下一瞬间，她被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推了出。母亲手劲那么大，她都被推到地上，膝盖咣的一声撞地，又冷又疼。
牧笳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就听到母亲说：“这就是言瑶小姐。”
牧笳早熟，她呆愣片刻，马上白过来。她哭着爬起来，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娘……”
言瑶不置信地瞪大眼睛，似乎想要上前，被母亲牢牢拉住。母亲用力撇，再一次把她推。
之后的事情牧笳根本不想回忆，她的耳朵像是坏了，嗡嗡直响，很快有官差上前，给她扣上枷锁，强将她拉走了。
出门后，为首的那个官差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怜悯。但卿族人天生是冷的，这一眼已经是官差难得的情绪表『露』，除此之外再无他话。之后牧笳被带入掖庭，没受到任何宽待。
不自量力的事做一次就够了，牧笳再一次被生活提早催熟。无论她是不是言瑶，既然她已入宫，那就没有任何辩驳的必要了。她再闹下，只会害死自己。
就算在宫里为奴为婢，被人推到雪地里洗衣服，也好过死。
生命如河流，没有人能预料下一瞬会生什么，也没人知道，命运会把他们带往何处。
牧笳在宫里见到了皇子慕策殿下，那是一个巧合，殿下将她叫住话。大人物不记得他们，牧笳却对慕策殿下了如指掌。他是北境唯一的皇子，早年被送往北海修道，平素鲜少『露』面。他上一次回来还是为了破妄瞳的事，牧笳有幸见到了皇子真容。
殿下长得很高，容貌清冷华贵，美好的像是天上的云。牧笳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言瑶以任『性』，她却不。言瑶是言大夫人唯一的女儿，言瑶犯错没有人舍得惩罚，但牧笳却要挨板子。
牧笳早早就被生活得圆滑，小心，柔顺。那次见面后，言瑶被禁足，十天后她见到牧笳，不断抱怨：“阿笳，你哪里了，这些天好无聊。”
牧笳低笑笑，不说话，若言瑶看得仔细些，就会现牧笳动略有些凝滞。
第一次见面就换来三十大板，这让牧笳白，她慕策的距离好比云泥。有的人天生站在云端，有的人，连抬看一眼都要挨打。
之后言瑶絮絮念叨慕策，牧笳不敢接腔。她知道言家最近有风声，似乎宫里有意将言瑶赐婚给慕策殿下，那个字言瑶能念，她却不能。牧笳心里不无悲凉地想，原来，这就是命。
云泥之别，无逾越，你出生的床，就已经决定了你的一生。
但命运的河流突然决堤，裹挟着她，将她冲向一个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言瑶被流放，彻底慕策无缘，她却阴差阳错走向他，做了他身边的侍卫。她陪着他从皇子变成帝王，从一个无法自保的二星修士，变成人人畏惧的五星高手。
她再也不用担心做错事会被人打板子了，如今，轮到其他年轻姑娘战战兢兢低着，揣摩她的心意。
牧笳曾不无感慨地想，她没能陪言瑶嫁入宫廷，却以另一种方式来到慕策身边，一伴就是千年。谁能料到当年卑微的小丫鬟，会有这样一番造化呢？
然牧笳终究高估了上天的善意，言瑶回来了。破妄瞳中不断出现她最害怕的事情，慕策言瑶遇，慕策对言瑶另眼待，慕策要赦免言家……
牧笳绝望地想，为什么她拥有预言能力，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事？她痛恨破妄瞳透支她的人生，却又无法摆脱多年来对破妄瞳深入骨髓的依赖。她变得敏感自卑，猜忌多疑，慕策屡次提点她，最后甚至拿出簪子示她，牧笳都不敢接。
她以接受做一个侍卫，没没分跟在慕策身边，为他冲锋陷阵，杀人流血。但她做不到成为一个妃嫔，每日给言瑶礼，目睹慕策言瑶亲密恩爱，以后即便生出孩子，也要叫言瑶母亲。
北海之上，言瑶奔向慕策，想来他们很快就要说了。牧笳不敢面对，自请调离，自欺欺人地躲到外面。她被魔兽撞入冰冷的海水，小腹立刻传来坠坠的痛感。牧笳呆了一瞬，马上想起一个月前的意外。
母亲无媒合，私自生下她，她为此被戳了十一年脊梁骨。没想到轮到她自己，依然记不住训。
雪衣卫转成陛下的妃嫔不罕见。雪衣卫要十二时辰跟在陛下身边，里面为什么全是女子，本身就是摆在台面上的规矩。牧笳这一个月一直处在痛苦中，她恨自己下贱，也恨命运不公。但感受到肚里孩子的那一刻，牧笳突然不恨了。
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她不能死，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时候牧笳看到言霁经过，下意识地求助。
然，她拼命喊出求救，言霁淡淡瞥了一眼，随即也不回奔向言瑶。牧笳手伸在半空，像被打了一巴掌。
小腹的痛感越来越显，牧笳马上收起伤心，想办法自救。她要赶紧离冰水，她死没关系，但她的孩子一定要活下来。
牧笳感受到空间裂缝的气息，这时她的眼前又闪过图像，隐约是一座岛屿，一个小女孩不慎被绊了一跤，摔倒在沙滩上。牧笳眼睛中沁出泪，毫不犹豫，投入裂隙中。
那是她的女儿。她们活下来了。
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但牧笳没有回。
这一走，便是永别。
牧笳进入空间裂缝，下一瞬间，她就落入温暖的海水中。牧笳长松一口气，她按照破妄瞳中看到的景象，几经波折，终于找到预言里的海岛。
她给女儿取牧云归，他们一家本就是凡人，没必要硬贴卿族，恢复本姓没什么不好。女儿长得很爱，鼻子像她，瞳『色』脸型却像那人。因为女儿也是卷，牧笳甚至看自己的都顺眼起来。
牧笳曾经觉得预知是诅咒，破妄瞳剥夺了她享受人生、大哭大笑的能力，但女儿出生后，她却无比感谢破妄瞳。
每一次破妄瞳生效，牧笳就会提前警惕，及时将女儿带离危险。牧云归走路摔跤、吃东西噎到、学法术伤到自己、出门遇魔兽时，牧笳总能提前一步赶到。牧笳甚至始期待，破妄瞳下一次什么时候显灵。
牧笳不止一次感激上苍，赐予她这样一个爱的女儿，还赐予她预知危险的能力。哪怕先前，她遭遇过许多不公。
牧笳在登岛的那一天就知道她命不久矣，但这十五年，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随着牧云归渐渐长大，破妄瞳的景象复杂起来。预言时常左右矛盾，牧笳知道，这是因为未来变数很多，任何一个变量都能完全改变走向，这会出现左右摇摆的情况。
牧笳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儿，女儿的人生，竟然这样跌宕起伏吗？
牧笳在慕策身边待了千年，接触过很多绝密资料。她知道一万年前的隐秘，知道江子谕没死，登岛后，她观察了好几年，惊骇地意识到这就是关押江子谕的那座岛。
万年前的是非对错她无意追究，她只想让她的女儿好好活着。牧笳有时会在破妄瞳中看到南宫玄前途无量大杀四方，她即便讨厌南宫家的人，也认真对南宫玄好。有时她又会看到外界的人到来，将一个巨型木盒岛上的年轻人带走。那个棺材一样的盒子里封印着谁不难猜，牧笳知道未来会有人到来，也知道江子谕极大概率会苏醒，就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法器改造成钥匙，留给牧云归。
慕家人的封印，只有慕家人的血以打，江子谕迟早都要东山再起，如女儿能提前一步救出他，或许，江子谕会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放牧云归一马。
南宫玄也好，江子谕也罢，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得势，她这些年的经营就没有白费。牧笳耗尽最后一丝心力，不舍地松女儿的手。她失意识时，看到了屏风上白茫茫的雪。
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了。一别多年，不知道故人好？
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骗子，没有她，慕策言瑶应该已经成婚了吧？言家会恢复故日荣光，言瑶成为皇后，言霁恢复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也会继续做一个君，娇妻美妾在怀，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他送给她的定情簪已被她抵押给南宫家，好让他们在她死后，继续照料牧云归。他留给她最后一件信物也没了，过往种种，宛如幻梦。
他恐怕早已忘记那个沉默又不讨喜的侍卫了。这样也好，他另有佳妻娇儿，她带着女儿偏安一隅，忘天涯，各自安好。没有她，所有人都会活的体面又幸福。静悄悄离场，大概就是她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她这一生，总结起来便是大闹一场，落荒逃。但牧笳早就不在乎了，她拥有一个懂事又爱的女儿，女儿聪美丽，乖巧善良，每次看到牧云归，牧笳就忍不住自内心地笑。牧笳无法护牧云归长久，只能给她自强自立、勤勉踏实。一颗善良剔透的心，就是牧笳能留给女儿最好的礼物。
同样，牧云归也是她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牧笳带着微笑，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