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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离开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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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遇到陆隐,柯怡和边册都没了在Z市观光的兴致,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回S市了。

    一路上,边册虽然也会跟柯怡说话,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每当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安静的时候,柯怡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陆隐在航展会场说的那些话。

    由于Z市航展实行交通管制,所以航班晚点,等他们到S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正好都还没吃晚饭,柯怡提议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去,却被边册委婉地拒绝了。

    “休息三天全在外面跑你应该很累了,明天还要上班。我替你点个外卖吧,吃完了早点休息。”

    柯怡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隐约觉得边册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

    “那好,正好我也有点累了。”她尽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没那么勉强。

    到家后,站在楼上看着边册离开,她有种他会慢慢远离自己的错觉,终于有了危机感。

    她想给他打电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纠结了好久,她想起了一个人——秦放。

    或许他可以帮她,柯怡立即拿起手机给秦放打电话。

    电话一通,他就开始抱怨说:“你们两个出去过二人世界了,把两条狗留给我养是不是太过分了呢?那条小奶狗还这么小,我真怕一不小心把它养死了。”

    柯怡笑着听他发牢骚。

    秦放突然反应过来,问:“你们是不是回来了?阿册呢,在不在你旁边?让他赶紧来把他儿子接回去。”

    “我在家,他回去了。”柯怡回答。

    “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秦放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没有。”柯怡笑了笑说,“你明天晚上有事吗?我想约你见个面问些事情。”

    秦放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吵架了,决定到时候当个和事佬,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夜,柯怡睡得很不好。

    她原本以为这一天已经很糟糕了,没想到迎接她的是更糟糕的明天。

    早上一醒,柯怡就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消息,是边册发来的。

    “我有事离开S市几天。”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柯怡有些失落,但随后又有些庆幸,还好他从来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

    回了一个“好”后,她起床去上班。

    从出门去公司开始,柯怡的手机就一直在响,不停地有消息跳出来。知道发消息的人不会是边册,她也没有看的心情,准备到办公室后一起看。

    一走进公司,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比起周五那天早上,同事们看她的目光更加奇怪,还有窃窃私语。

    同时,整个办公室不断有电话声响起,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只是一个周末过去,她却觉得公司好像有什么变了一样。

    看着乔袁飞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走过来,柯怡皱起了眉。

    “柯总,你看到今天早上的推送了吗?你上新闻了。”

    柯怡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发现手机界面上除了好多条消息之外,还有好几条新闻推送。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她却看到了关键词——边册。

    “确实还没看手机。多谢乔总提醒,我去看一下。”

    走过乔袁飞身边时,她隐约听到他嘀咕说:“得意什么,看南总这次怎么保你。”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柯怡看清推送的新闻标题的时候刚刚好走到设计部。

    推送的新闻有三条,但是每一条的关键词都是边册。其中一条是,边册恋情曝光,竟然是跟秦放传过绯闻的设计师。

    她一到,热闹的设计组办公室立即安静下来。

    “老大!我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你怎么不回我呀?”小孙跑到她的身边低声说。

    看到她焦头烂额的样子,柯怡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她低声说:“进办公室说。”

    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柯怡打开手机点开推送新闻。

    “老大!你跟边册去了Z市?有媒体拍到了你们在一起。你知道的,边册的受关注度一直很高。”柯怡一边看,小孙一边说。

    边册因为张扬的行事作风和好家世,格外受媒体关照,只要有点事,新闻的篇幅绝对不比当红小生少。

    柯怡在新闻里看到了一组照片,有她跟边册在Z市机场的,还有他们在航展上的照片。

    小孙继续说:“网上有个边册的‘太太团’,来事的能力堪比一些流量小生了。你们的恋情曝光后立即上了热搜,然后就有人想起了你之前跟秦放传绯闻的事情。秦放跟边册的关系又一直很好,然后他就被拉进了三角恋里,结果秦放的粉丝也搅和进来,这件事的影响一下子又更大了。很多人扒你的资料,还查到了你做的项目,一些无良媒体和营销号就开始造谣带节奏。现在铺天盖地的都是在说你不简单,什么靠男人上位之类的。”

    看完新闻后,柯怡点开了一个相关链接,正好是扒她过去文章。

    里面先是介绍了她是S市建筑圈较少的有名气的女设计师,然后说有人知情人士爆料她的项目能拿下靠的都不是实力,而是跟甲方不清不楚的关系。紧接着就说起她前段时间跟秦放传绯闻的事情,分析她是如何一步步接近边册,跟他在一起的。

    通篇都是“靠男人上位”这样的字眼,文章下面的评论更是不堪,柯怡看了一条后就没有再看下去。

    起先看到负面的文章的时候,她是生气的,可是慢慢往下看,看到文章里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她的过去,还有写文章的人文字里流露出的不屑和贬低,她渐渐冷静下来,觉得一切都十分不真实。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明明通篇出现的名字都是她柯怡,所有的事看似都跟她相关,可是却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一样。

    可能是因为她今天的心情本来就很低落,在起初看到新闻生气后,看到这些文章她竟然没办法更加生气了。

    “这些无良媒体为了热度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小孙特别替柯怡委屈。

    柯怡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她这时候竟然在想边册现在是不是也看到了新闻,会不会打电话过来。

    “对了老大,南总今天一大早就来公司了,他跟我说等你来了就让你过去。”

    柯怡有些惊讶。

    南封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还在公司?

    小孙继续说:“南总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听客户部的说,已经有好几个客户来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柯怡回过神来,抬起头说:“好的,我去一下南总办公室。”

    去南封办公室的路上,柯怡想起了周五那天跟他的谈话。她记得他说过,她跟边册在一起会受到影响,没想到影响这么快来了,而且来势汹汹。

    “南总。”进去的时候,柯怡很平静。

    南封神情严肃,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从走进来到坐下。

    “新闻你都看到了?”一声轻叹,他的表情和目光柔和起来,还跟往日里一样。

    柯怡自从进来就开始挺直的脊背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她点了点头,疑惑地问:“你不是要去出差吗?”

    “我让助理改签了机票,下午走。”南封又问,“边册知道吗?”

    柯怡停顿了下,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南封知道她跟边册之间出现的说不清的状况,好像只要说了就验证了他之前说过的话。

    “这件事的影响很大,而且所有的负面都是朝向你。希望他作为一个男人,应该站出来解决这件事。”南封的父母都是学者,从小在温和包容的环境下长大,他很少说出尖锐的词汇和话语,但是他这句话直指边册,在从男人的角度质疑他。

    柯怡垂了垂眼睛,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说:“他会的。”虽然是这样回答,但是她内力根本没底。

    “今天好几个在谈的客户和正在进行项目的甲方打电话过来问这件事,董事会那边也来问了,我希望这件事的影响不要再扩大。最近那个高级老年社区的项目要开始准备招投标了,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公司,也不要影响到你。”南封说,“柯怡,你能感受到女人在这个行业比男人艰难。你能走到今天都是靠的自己,我不想看到这件事把你所有的努力都否定了,把你的事业毁了。”

    他的话让柯怡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心有一丝震荡,她坚定地看向南封说:“不会的。”

    “我也希望不会。公司这边的公关我让人做,董事会我也在安抚,接下来只能先观望了。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南封笑了笑,目光很柔和,就好像她刚工作那会儿,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安慰说有他在一样。

    说完,他拿出了一份文件给她,说:“另外,再给你个新项目。”

    “又是什么?”柯怡打开文件。

    在她看的时候,南封简单地介绍说:“这是S大航天院跟外面合作的一个航天航空科普类展览馆的设计项目,展馆一共一千二百平方米,平面图和大概的展示大纲都在资料里了。不过,还需要你在内容上做很多功课,规划展区,前期的准备要做足。”

    柯怡点了点头。自从对航天航空产生兴趣之后,她一直期盼着能做个与之相关的设计。

    这大概就是做设计师的好处之一,做到自己感兴趣的主题时,可以把自己的很多想法变成实际,也算是梦想成真的一种。

    出了南封的办公室,柯怡终于有了种真实感。看到乔袁飞,她甚至从容地朝他笑了笑。但实际上,她的心情很不好,失落、不安、委屈都混合在了一起,可是她从来不会把受挫的一面展现出现来,就像之前存钱买直升机一样,即使过得再狼狈、再累,也要展现出精致的一面。

    关于柯怡和边册恋情的新闻持续了一天,完全没有冷却下来的迹象。

    下班后,柯怡去见了秦放。

    地方是秦放选的,一家很小众的餐厅,他穿得很低调。

    “今天莫名其妙地上了热搜,我的经纪人是特别反对我来见你的。”餐厅暖色的灯光照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优雅英俊,不愧是当红小生。他脸上带着笑意,语气跟边册有几分像。

    柯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戴着平沿帽、低头玩手机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经纪人。

    她朝秦放笑了笑:“抱歉,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出这么大新闻。”

    “阿册跟你有联系吗?我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都是关机。”秦放说,“一天下来这事的热度不减,以我的经验来看,影响还会继续蔓延。”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看了看柯怡的神色,皱起眉说:“阿册没联系你?”

    柯怡已经极力掩饰低落的情绪了,可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没有。今早我收到他的消息了,他说他要离开几天。”她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轻松。

    “怪不得,原来是出去了。看来两条狗还得我照顾几天。”提起家里的两条狗,秦放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可是不对啊,他出去关什么机?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把女人留着被网上……”

    说到这里,他顾及柯怡的情绪,没有再说下去。

    他的言辞里带着对边册的不满,这让沉默的柯怡有些感动。

    现在可以猜测,当初跟边册一起把金坷垃捡回来的、让他讳莫如深的朋友,就是陆隐的哥哥陆阳了。他对金坷垃那么好,爱狗是一个原因,看来主要还是因为愧疚和怀念。

    柯怡露出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有之前那么明艳动人,平静得有些落寞,这是她现在最真实的笑容。

    秦放骨子里也是个大老爷们,最看不得女人这样。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问:“你们前两天不是在Z市吗?发生了什么?”

    “我们遇到了一个人,应该是跟他有关。”说到这里,柯怡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那个人叫陆隐,他的哥哥叫陆阳。”

    之前秦放跟她说过边册原来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所以他一定也知道陆阳的事。

    果然,秦放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原本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一下子坐直了,甚至微微前倾,显得有些急迫。

    “你们居然在Z市碰到了陆阳的亲弟弟?”

    柯怡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以尽量不惊吓到他的语气,缓慢地说:“他……是我的前男友。”

    秦放惊讶得直接说了句脏话,人也站了起来。

    “什么?”

    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声响。

    他的个子也超过一米八,站起来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尤其还骂了句脏话,引得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都转头看向了他。

    随后,他的经纪人看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在提醒他。

    秦放立即坐了下来,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好在他戴了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他低了低头,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柯怡,不敢相信地说:“这世界没这么小吧?他居然是你前男友?”

    柯怡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这个世界太小了。

    秦放难以消化这个消息,沉默了好久,忽然说了句:“阿册真倒霉。”他感叹的语气像是在心疼边册。

    听到他这样评价,柯怡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到底发生过什么?陆隐的哥哥牺牲……是不是跟边册有关?你说边册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她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底。

    “陆阳的牺牲真跟阿册没什么关系。”像是很不喜欢提起这件事,说完,秦放喝了口水调解了一下状态。

    直觉告诉柯怡,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她问:“那为什么陆隐好像很恨他?”

    秦放挺直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说:“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你知道阿册以前是预备宇航员的事了吧?他基本上断掉了跟以前所有人的联系,我是除了他父母外,少数几个知道的人,他以前不让我说。”

    柯怡点了点头。

    这个陆隐说过,他说边册是个很优秀的预备宇航员,如果不是发生了事,那天她在屏幕上看到的或许就是会他。

    她以前一直觉得“太空”“宇航员”这些离自己很远,没想到身边居然有个预备宇航员。预备宇航员在入选之前很多都是飞行员,其中大多还是开战斗机的。

    怪不得他家里有跟飞机的合影,怪不得他懂那么多。

    原来这是他以前的职业,他曾经是凌驾于云霄之上的人。

    秦放继续说:“阿册那时候的成绩很好,入选宇航局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预备宇航员的选拔很严格,淘汰率很高,能被选上的都是各方面条件十分突出的人。

    从他近乎白描的叙述里,柯怡能感觉到那时候的边册有多优秀。她安静地听着,眼底柔软起来。

    可是秦放要说的不是个励志故事,他叹了口气说:“成为预备宇航员虽然很光荣,但是也有危险。他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爸妈就他一个儿子,还有那么大的家业等着他继承,所以不想让他干这行。”

    边册是S市本地人,网上统称他为“富二代”,但要是再往上追溯,准确地说,他其实是富三代。

    早先,他的爷爷就是商人,当时家底就很丰厚,到他爸妈那一代的时候,搞起了房地产,生意做大搬到了首都。他父亲边跃不仅是S市的首富,在全国的富豪榜上都能排在前三。

    “但是阿册执意要去,他爸妈阻拦不了。他们本来以为他会被刷下来,谁知道他各方面的能力都非常优秀,真的留到了最后,得到了去太空执行任务的机会。后来,他爸妈终于坐不住了,靠关系把他淘汰了下来。然后,他被停止了训练,甚至还被劝退。他原本要参加的一个训练项目也临时换了人,接替他的就是陆阳。巧的是刚好是那次训练出了事故,陆阳牺牲了——”

    秦放是个演员,叙述起事情来条理清晰,很有代入感。

    柯怡当时虽然不认识边册,也不知道这些,但是也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所以感触很大。

    陆阳的牺牲对陆家的打击很大。陆隐以前虽然喜欢玩,看起来也不上进,但是对这个哥哥一直很崇拜。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其实我很庆幸那时候出事的不是阿册。”秦放的声音变得很低,“阿册听到这件事后立即就回到了队里,全程跟着做事故调查,结果发现是飞机撞到了鸟群,有个地方坏了,具体我也不懂。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因为能力优秀也很傲气,所以作为事故相关人员出席会议的时候,说了句如果换成是他来操作,或许不会这样。然后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陆家耳朵里,觉得他是在贬低陆阳,随后陆家又得知陆阳那次是临时代替阿册出训练任务的,就都怪到了阿册身上。”

    “陆家人找到了他,因为太伤心,说了很多重话。陆母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差点在阿册面前自杀。然后他就开始钻牛角尖,退出了宇航局后整个人都变了。其实那个阶段阿册因为家里的干涉失去了做宇航员的机会已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成为宇航员是他的梦想,而他会说那样的话完全是惋惜和愧疚。陆阳代替他执行任务牺牲了,他很自责。”

    梦想被剥夺,无力反抗,队友代替自己后牺牲,又被队友的家人责骂着,失望、自责、愧疚……光是听着,柯怡就觉得压抑得无法呼吸,可想而知那时候的边册是什么样的状态。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陆隐跟我分手了。”柯怡慢慢地说着。那段时期,她也过得很不好,失恋对她的打击很大。

    回忆过去,原来他们曾经在同一时刻都经历了低谷。

    “陆隐受到了打击,开始变得上进,觉得我整天只知道玩,会拖累他,就跟我提了分手。”再次说起这段事情,柯怡有点难受,却是替边册难受,而对自己那段事,更多的情绪是感慨。

    秦放犹豫了一下,说:“这样说来,你跟他分手也是因为这件事?间接地,也跟阿册有关系?”

    柯怡沉默着不说话,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曾经那么接受不了跟陆隐分手。如果他哥哥没有出事,他们应该不会分手。

    “阿册对陆家人很愧疚,如果知道陆隐和你分手跟他也有关,他……”秦放没有说下去。

    柯怡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他想说的是,边册有可能没办法再跟她在一起了。

    她记起离开航展的时候,边册听到陆隐最后说的话,身体僵硬了一下。。

    陆阳的事是他的心结。

    秦放有些不忍心了,安慰她说:“不过你也别想太多,阿册也许是真的有事。他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柯怡眨了眨眼,掩去了眼中的失落,唇边勾起一抹笑容说:“谢谢你把这些事都告诉我。”

    今晚的信息量很大。

    看着她强撑着笑,秦放设身处地想,如果是自己,一定没有办法表现得比她更平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对什么女人走过心的边册,却喜欢上了柯怡。

    这样的女人,不但总是打扮得漂亮精致,而且总是有着一颗从容优雅的心。

    “时间不早了,你的经纪人一直在等。我们待久了要是被记者拍到了也不好,早点回去吧,记得照顾好金坷垃和小奶狗。”

    秦放点了点头说:“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阿册联系不上,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毕竟我在记者圈也认识一些人。”

    临走的时候,他又提醒了她一句,说:“这件事蔓延得太快,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再观望观望吧。你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阿册会回来的。”

    跟秦放聊过后,柯怡的情绪更加低落了。回到家,她坐在沙发上出了很久的神。

    边册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她知道他不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如果要分手,他一定会跟她说清楚,不会发消息告诉她要离开几天。

    可是他对陆家那么愧疚,听到陆隐的那句话,他回来之后还会跟她在一起吗?

    柯怡几乎是一夜没睡。

    早上起来看手机,她发现自己依旧在热搜上,几乎每个网站都有她。而且事态升级,有几篇对她非常不利的文章在网上很火,掀起了新的波澜。

    文章先是贴了几张她早期落成的项目,邀请了当代建筑评论家对这几个作品进行了分析和批判。

    柯怡自己也知道自己早期的作品非常不成熟。

    这三位评论家在圈外人的眼中很专业,说的话很有权威性,但其实对柯怡来说不怎么公平。其中一个因为不看好女性建筑设计师,以前就跟她有过一些过节,而其他两个则是有名的建筑批判主义者,所以整体的评价当然不会好。

    贴出了三个评论家的评论后,笔者又说起了柯怡在业界的名声,说她是S市建筑圈,乃至国内建筑圈少有的女性建筑设计师,暗里嘲讽她名不副实。

    随后,网友们开始质疑她的能力。

    最激起舆论的是,有知情人士爆出柯怡一个即将动工的项目的甲方就是边册。这无疑是证实了之前大家的猜测,否定了她的能力。

    柯怡身为公司的设计总监,连带着公司也被扒了出来。

    这件事的影响越来越大。

    “抱歉,影响到了公司。”柯怡一到公司就给南封打了电话,“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知道公司是南封的心血,他很看中自己的事业。

    大概是因为一大早接了太多的电话,南封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他问:“边册呢?从昨天到今天,我没看到他有任何的行动,以他的能力完全是可以做一些什么的。”

    柯怡不知道怎么回答。

    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即使她再怎么掩饰,南封还是察觉出了些端倪。

    了解她要强的性格,他没有点穿,而是说:“柯怡,现在有一个办法。你站出来否认跟边册的关系,然后我们再通过一些媒体,把这件事澄清。边册跟你本来就不合适,在他的光环下,你的一切努力都会被否定,就像现在这样。”

    柯怡不得不承认南封说得对。

    她现在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但是她不想就这样离开边册,尤其是在知道了他有那样的过往之后。

    就算要分手,那也要等他出现把话都说清楚之后。

    也许别人觉得他们才在一起没多久,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她一想到要离开边册,心就揪了起来。或许真的是从第一次在瓷都见面就留下了好感,经过这么多年,这种好感随着时间沉淀下来,又在之后的相处里迸发出来。

    柯怡握紧了手机,平静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执着,说:“也许再过几天,这件事就会平息下去,毕竟每天都会发生那么多事,网友很快就会遗忘的。”

    电话里传来了一声轻叹,南封的语气难得严肃,说:“高级养老社区的项目负责人刚刚打电话来说如果我们要参加投标,就要换设计师。因为是政府项目,不能有不好的影响。”

    柯怡愣了一下。

    她知道南封说的都是真的,这么重要的项目,给一个备受争议的设计师来做确实影响不好。

    她垂了垂眼睛,回答:“那就换别人吧,正好我在做航天航空展馆的前期调研。小李和小宋两个人早就有独立接大项目的能力了。”其实高级养老社区的项目她已经准备很久了,设计方向都已经确定了,现在要换人她很不甘心,但是她没有立场继续坚持下去,毕竟麻烦也是她自己惹的。

    南封却没有正面回应她,只是说:“这个我们还在考虑,到时候再说吧。”

    下午,柯怡接到了秦放的电话。

    她第一反应就是他联系上边册了。

    “怎么了?”

    “我就说我的直觉很准吧,今天我经纪人也说了,你这事应该是有幕后推手的。虽然还没证据,但是我经纪人处理危机公关的能力很强的,在这方面也很有经验。”秦放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

    柯怡终于重视了“幕后推手”这四个字。

    会是谁在背后推动呢?

    秦放继续说:“今天我上网看过了,真狠,我都差点信了。谁跟你有这么大的仇啊?”

    柯怡仔细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有谁。

    “我也不知道,这事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毕竟你路子广。”

    秦放答应得很爽快,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等我的消息。”

    挂了电话,柯怡放下手机,按在办公桌上的那只手手指泛白。消极的情绪让她压抑了好几天,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口子,所有的低落忽然转化成了怒意。

    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这是工作日的第三天,网上的八卦热度不减。

    柯怡的爸爸和妈妈也终于知道了这件事。

    柯怡身为柯家仅有的还没结婚的小辈,一直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重点关注对象。

    “新闻还是你堂弟给我看的呢,小怡,怎么回事?现在你叔叔舅舅们都在问我们这件事。”电话里,柯妈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

    柯怡的鼻子立即就酸了。

    她好不容易忍住了情绪,说:“妈,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下次回去了再跟你们说好不好?”

    电话那头,柯妈妈答应着,又忍不住问:“你真的跟那个边册好了?”

    柯怡也不知道她跟边册以后会怎么样,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承认了。

    柯妈妈叹了口气说:“他们家的条件太好了,我们只是普通人。你还不如辞了工作回来,我们给你介绍个差不多的——”

    柯怡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对话,说:“妈!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那个边册就是你千挑万选,还要开着直升机去表白的人?”柯妈妈不高兴了。

    “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我还有事,过段时间回家了再跟你们说这件事。”到最后又转到找对象这件事上,柯怡听怕了,匆匆挂了电话。

    也是在这一天,她接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AJ设计师事务所的泰勒女士通过中国区的同事知道了柯怡的事情,发邮件给南封说对柯怡很失望,觉得受到了欺骗,决定取消在谈的合作项目。

    原本他们跟AJ事务所的合作几乎都要定下了,泰勒女士受邀设计B市经济开发区世贸大厦,这座大厦建成后必将成为B市未来的地标性建筑。能够参与其中,对公司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提升和宣传。

    这比丢掉了任何项目都要让人沮丧,对设计部来说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公司。

    柯怡当然成了“罪魁祸首”,很快就有公司各个部门的同事接连要求把她从设计总监的位置上换下来。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可以跟泰勒女士解释的,这件事幕后有推手。她看上去是个很随和的人。”柯怡打电话给南封问。

    “她大概是真的很失望,她一直致力于维护女性设计师在设计界的地位。她认为你的做法抹黑了女性建筑师,她很生气。她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很难再听我们解释了。再加上她人在德国,对这边的事都只能听个大概,大概也是因为了解起来太困难,所以她就干脆取消了合作。”电话里,南封的声音有些低沉,应该也是好几天没休息好了。

    柯怡再也笑不出来了,失落地撩了撩头发,手指无意识地在办公桌上敲击着,像是在缓解焦虑。

    一直以来,泰勒女士都是她的偶像和奋斗的目标,现在被自己崇拜的人否定,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南封犹豫了一下,提醒说:“董事会那边给我打了几个电话了。柯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柯怡的目光落在了满是图纸和资料的办公桌上,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好的,公司有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接受的。”

    南封安慰她说:“你不要着急,我这两天会抽空回来一趟。”

    柯怡恋情曝光的第四天,公司开了个会议,决定暂停她的所有职务。

    这个消息是董事会的人来通知的,此时南封正在回来的飞机上。

    “抱歉柯怡,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迫不得已。四天的时间,公司已经丢了三个在谈的项目和好几个有意向的客户了,损失很大,各个部门的人都有怨言。”

    柯怡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本来她也是想申请休息一段时间的,她不想连累公司。

    柯怡被停职的事最先在设计部传开。

    这么多年,柯怡一直是设计部的主心骨。她被停职,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她有多少能力,设计组的人是最清楚的。

    “你们手上各自负责的项目各自负责好,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柯怡笑着安慰他们说,“我只是休个假,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孙,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打电话给我。”

    柯怡跟小孙叮嘱过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满脸担忧的肖叶。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笑着鼓励他,说:“好好干,这几个月你的进步很大。”

    肖叶点了点头,说:“老大,我们等你回来。”

    柯怡下午离开公司的时候,手机上刚好响起了提醒。之前宋泊远送了她两张话剧票,就是今天晚上。

    距离开场还有三个小时,这时候送票可能也送不出去了,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去。

    S市的大剧院是三年前新建成的,空间由流畅的曲线构成,属于S市比较有特色的建筑。

    入场后,柯怡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剧场内部的曲线空间具有韵律感,观众座位的排列在遵循秩序的同时与空间的曲线呼应,具有美感。

    观众陆陆续续进来,她发现这场话剧的上座率很高。只是,她左右两边三个位置一直到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依旧空着。

    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她右边的座位终于有人坐下了。

    “柯怡?”

    这声音很熟悉。

    柯怡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碰到陆隐,而他还是她的邻座。

    “这么巧,你也来看话剧啊。”因为太惊讶,她一下子没有想到别的事情。

    陆隐对上了她的眼睛,脸上慢慢露出的笑容冲淡了那股学术的气息,恍然有点当年阳光的样子。他回答:“这个话剧团是S大出来的,系里送的票。我本来是要跟徐为一起来的,但他临时有事,我只好一个人来了。”

    柯怡点了点头,心里把宋泊远骂了一顿。早知道是S大的剧团,她就不来了。

    她来看话剧是为了调节心情,现在看到陆隐,她的心情非但没有被调节,还越来越复杂了。

    陆隐看了看她另一边空出来的座位问:“你是一个人来的?”

    柯怡不想承认,可是一会儿总会穿帮的。

    她嗯了一声。

    陆隐皱了皱眉说:“你的事情我在网上都看见了,现在还好吗?”即便不愿意承认,即便努力压抑着,他的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了担忧和心疼。

    柯怡不想把边册的消失怪到他的头上,但也觉得他现在忽然转变了态度来关心自己有些好笑,语气不由得生硬起来,说:“谢谢,我很好。”

    她疏离的态度表明了一切,陆隐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好在这时候话剧要开始了,剧场的灯一下子暗了下来,黑暗遮掩了尴尬的气氛。

    这是个具有讽刺现实意义的喜剧,剧本是S大的一个本科生写的,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全国已经演了一百多场了。

    观众席笑声不断,却也有人看得心不在焉。

    等到结束,坐在靠过道这边的柯怡先离场,陆隐从后面追了上来。

    “柯怡,我们谈谈。”

    陆隐以前也是个强势霸道的人,我行我素,但自从他哥哥陆阳出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此刻,他执着地看着她,她不答应就不肯放人的态度终于有几分当初的样子了。

    话剧刚刚散场,剧院门口全都是人,他们站定在流动的人群里很显眼。

    柯怡这几天也算个“网红”,害怕被人认出来后加剧谣言,只好妥协了。

    他们来到剧院旁边的甜品店。

    “你想跟我谈什么?”刚一坐下来,柯怡就沉不住气开口了,她的态度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自从Z市航展上见过面以后,他们的身份好像调换了一样,之前是陆隐对柯怡避之唯恐不及,语气冰冷,现在换成是柯怡态度冷淡,而陆隐好像没脾气了一样。

    “以前是我不对。”陆隐突然认真地说。

    柯怡以前无数次幻想过陆隐后悔甩了她、向她道歉的情景,没想到成真了。可是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欣喜,也不觉得扬眉吐气,甚至也不生气。她平静得好像这件事跟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陆隐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正视了自己当初的幼稚,说:“那时候是我太不成熟,把自己的不上进归咎到你身上。”

    “那你成熟得有些晚。”柯怡好笑地说。

    她的话让陆隐的脸色白了白。

    “柯怡,你不要这样。”他看着她,眼底情绪涌动,“是我醒悟得太晚。在航展上遇到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喜欢的依然是你,那时候我才正视了自己的内心。”

    柯怡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地提醒说:“我有男朋友了。”

    她想起Z市航展上临走时他说的话,又补充说:“其实,就算没有当时的事情,我们还是会分手的。我们的性格不合适,在谈恋爱的时候关系也不是平等的。”从前他一直把她看成是他的附属品,所以不想要的时候就可以不要。

    现在的她特别不喜欢那时候的自己,不够独立,没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整天就知道围着他转。

    “这几天网上的事情我一直在关注,边册那样性格的人太容易伤害到人了。”陆隐眼中的沉痛显示着他的悔悟,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对边册的反感非常明显,可是了解了陆阳的事情之后,柯怡觉得边册除了那时候太狂妄之外,并没有错。陆阳的事故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不能怪在他身上。

    至于陆隐说边册的性格容易伤人,就更可笑了。

    她反问:“难道你没有伤害到我?”

    陆隐被她问住了,一下子没说出话。

    柯怡放下饮料,拿起了包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离开的时候,陆隐的声音响起:“这一次我不会轻易放弃你的。”

    “随你。”柯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反正她已经放弃他了。

    看话剧巧遇陆隐,柯怡的心很乱,却同时矛盾地对边册更加信任了,相信他现在联系不上是有原因的。

    回到家后,她接到了南封打来的电话,说是要来找她。

    她犹豫了一下,发了个定位给他。

    二十多分钟后,南封到了。

    走进门,站在玄关打量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客厅,愣了一下,说:“没想到你现在住在这里。”

    他的语气里带着心疼。

    这是柯怡从高档小区搬出来后,他第一次来她家。

    以前的她是个精致到有些娇气的女人。

    柯怡不在意地笑了笑,邀请他进来,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需要用钱,就把原来租的房子退掉了。这里虽然小了点,但是住习惯了也还好。”

    “为什么不跟我说?”南封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些责备。

    这种责备显得很亲昵。

    “当时矫情了一点。”柯怡摊了摊手说,“反正过去了。”

    南封无奈地摇头,包容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后,他端起了水杯,目光在玻璃杯的水面上停留了一下,说:“你的职位我会尽快帮你恢复的。”

    柯怡知道他是在出差期间为了自己特意飞回来的,落地放下行李后就来安慰他。

    董事会决定停她的职的时候,他在飞机上,没有办法干涉。

    她心里很感动。他对她好,她也不想让他为难。

    “停职也是应该的,毕竟因为我丢了好几个在谈的项目了。你要是还保我,大家都会有意见的。正好我趁这个时候调整一下状态,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南封,这几年跟着你,我已经变得成熟很多了,在独当一面的同时,我也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不能总是依赖你。”

    其实我宁愿你一直依赖着我,南封的这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说出来会给她造成困扰和压力,不说是最好的,可他将永远没机会说。

    就在他犹豫之际,他的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眉头轻轻一皱,挂掉了电话。

    柯怡看到他眉间一闪而过的不耐烦,有些惊讶。

    南封是个十分绅士有的人,脾气也好得不像话,很少有这样直接挂断别人电话的时候。

    “是谁?”心里好奇,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跟南封相处的时候习惯了这么随性。

    南封停顿了一下,说:“宋雅。”

    柯怡尴尬地点了点头。

    想说出来的话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情绪,南封心里原先的那股冲动一下子淡了。

    从边册走入她的生活开始,他就已经错过了。

    南封喝了口水,站起身说:“我走了,明天一早的飞机。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好,不用担心我,也不要跟董事会争。你天天在外面开会出差,要注意身体。”

    柯怡“休假”的第二天,小孙打电话来说公司空降了一个代理设计总监,带领大家继续做高级养老社区的案子。

    安慰过小孙,告诉她自己会回去之后,柯怡挂了电话躺在沙发上。

    她理解公司的决定,因为已经丢了跟AJ设计师事务所的合作了,所以养老社区这个项目显得更重要,时间也很紧。在她停职后,再让人来已经很照顾她的感受了。

    只是她忽然觉得公司不是没她不行的。这么多年,她为之奋斗的事业好像忽然就把她抛弃了,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觉得二十八岁的自己走进了人生的低谷。

    在沙发上一躺就是一天,下午五点,柯怡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身衣服出门。

    在她跟边册的恋情曝光,事态渐渐对她不利的时候,大学毕设小组的六个人就都给她发消息了。除了卢雯雯做了全职太太、顾夕成了商场企划,其他四个都还在这个圈子里,所以很快知道了消息。

    他们约了今晚一起出来喝酒。

    以前的聚会几乎总是最后一个到的柯怡难得成了前几个到的,但她到的时候顾夕和杨聪已经到了。

    一坐下来,顾夕就拉了拉她的手,动作里带着关切,问:“怎么来得这么早?”

    她的话音刚落,杨聪就看了看柯怡,一副了然的样子。这个圈子很小,业内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大家的眼睛。今天,柯怡他们公司今天空降了一个设计总监这个消息几乎已经在圈子里传遍了。

    柯怡也没有隐瞒的打算,说:“我现在在休假。”

    顾夕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休假”的含义,随后安慰她说:“现在休息一下也好。”

    没过多久,除了在N市来不了的江复,其他人都到了。

    “柯怡,到底怎么回事啊?边册呢?出了这么大事,以他的能力,是能够解决的啊,怎么会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卢雯雯非常不理解。

    提起边册,柯怡的心情更加低落了。她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解释说:“他这周正好不在。”

    孙羽先说:“何教授也很担心你,特意让我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曝光个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网上完全是在抹黑你?”

    柯怡怕他们担心,没有说可能是幕后有人在推动的事情,只是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边册是公众人物吧。”

    卢雯雯深以为然,说:“很可能,边册在网上可是有一个太太团的。最可恶的其实还是那些建筑评论家,居然拿你早期的作品出来批评,网上的人全都被带了节奏。而且各花入各眼,艺术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就像有人喜欢曲线,有人觉得曲线破坏了城市的秩序,觉得直角和直线更好看一样。再好的作品,要真去找问题,都是能找出来的。”

    说完,她越想越气,又气愤地补充了一句说:“搞学术的人最后都搞得心术不正了。”

    搞学术的宋泊远莫名躺枪,扶了扶眼镜。

    “你打算怎么办?有没有想过出来自己干?”他们几个人里,最理智冷静的就是杨聪,大概是因为做久了甲方的关系。

    柯怡想了想,说:“再看看吧。”从毕业出来就跟着南封,她是不舍得离开的。

    察觉到她的情绪,顾夕打破了沉重的气氛说:“好了,别说这么多了,今天我们是出来喝酒的。”

    他们毕设小组里的七人,最能喝的是看起来傻白甜的卢雯雯,最不能喝的是今天没来的江复,其他人半斤八两。

    孙羽先因为是组长,每次都被大家灌,尤其是卢雯雯,每次都逮着他灌酒。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要感叹卢雯雯做全职太太真是浪费了,这酒量出去陪客户,什么样的客户拿不下来?

    今晚柯怡也喝了不少,头虽然有些重,但是意识一直很清晰,她心里装着事,好像喝不醉一样。

    卢雯雯喝了些酒,话比平时还要多。她拉着柯怡说:“之前聚会那次,你跟边册离开后陆隐就来了。听说你被男朋友接走了,他好像有些——”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夕打断了。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柯怡都有男朋友了。你说了不该说的,是不是该罚一杯?”

    “该罚,该罚。”卢雯雯连连点头,然后喝了小半杯红酒。

    柯怡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勾唇看着她们。

    是啊,她跟陆隐过去了,不知道跟现在的男朋友以后会怎么样。

    他们六个人喝酒一直喝到了十点多。

    卢雯雯是最幸福的,有老公来接。柯怡的意识比较清醒,自己打车回去了。

    喝得不多的宋泊远和杨聪分别打车把剩下喝得比较多的人送回家。

    柯怡回到家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十点四十三。

    她没有开灯,脱下了高跟鞋,赤着脚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小区路灯发出的黄光和冷色的月光混合着,通过阳台的玻璃门照了进来,让客厅不至于太黑。

    柯怡的身影被外面照进来的光勾勒着,纤细修长,又有些寂寞。

    喝了那么多酒,她发现自己依然清醒着,清醒得可怕。边册的不知所终、丢了AJ事务所的合作项目、被停职还有网上的那些抨击,她全都记得很清楚。

    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想睡却睡不着。

    忽然,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摸索着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

    “在家?”

    低沉的嗓音和特有的上扬的尾调让柯怡猛然睁开眼睛,身体忍不住颤抖,心跳快得不受控制,急促的频率让她甚至无法呼吸。

    是边册。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明明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电话,可是等真的等来了,她的心却慢慢冷了下来。

    “在的,怎么了?”一开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正用一种陌生疏离的语气跟他说话。

    电话那头的边册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语气不变地说:“开门。”

    他在门外?

    柯怡本能地不相信,可是却还是忍不住走下沙发,拿着手机走向门口。

    门慢慢被打开了一条大约三十厘米的缝隙。

    边册果然在门外。

    他身形高大,无声散发着的男性荷尔蒙让他无论何时存在感都特别强。他随意往那里一站,整个门口都被他堵住了。暖黄色的门灯照在他身上,让他冷硬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一些。

    客厅里的一片漆黑让他有些意外,他看向柯怡,皱了皱眉问:“喝酒了?”

    停顿了一秒,柯怡反手就要把门关上,动作毫不犹豫,甚至有些狠。

    边册反应很快,一只手撑住了门。

    “放手!”柯怡整个人都靠在门上用力。可是,即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她还是推不过他的一只手。

    这让她更加气愤。

    边册没有出声,跟她僵持了一会儿后,稍稍一用力就把门推开了。

    被他一推,柯怡失去了平衡,脚下一个踉跄朝后倒去。

    好在边册眼疾手快,走进来搂住了她的腰,还反手关上了门。

    男女的力量永远是这么悬殊。

    柯怡感觉腰间的那只手像是把她禁锢住了一样,任她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与他相比,纤细的她就像小动物一样柔弱,那点力气根本起不了作用。

    边册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客厅里没有开灯,所以他的表情很模糊。

    “我回来了。抱歉,我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情。”说着,他强势地、不容反抗地把她搂进了怀里。

    在听到他那一声叹息的时候,柯怡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当他把她搂进怀里,感觉到他宽大的胸膛和温暖的身体的时候,她紧绷的身体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放松下来。

    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被他的一声“我回来了”瓦解了,紧接着,委屈、无助、悲伤混合在一起,如同洪水一样冲垮了她心里那道坚固的围墙。

    她终于哭了。

    “我以为你他妈不要我了!”柯怡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捶打着他,情绪激动。

    边册的身材很好,肌肉很紧实,打上去像是打在墙上一样。她觉得不够劲,干脆上嘴咬,隔着薄薄的T恤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胸口上。

    边册连眉毛都不带皱一下,搂着她的腰没松手。他低下头用鼻尖摩挲着她的侧脸,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我这些天出去了一趟,是我考虑得不周全,没跟你交代清楚,也没想到这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因为柯怡破天荒说了脏话,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明明有些调侃的意思,语气却非常温柔。

    他这种什么都不是事儿的腔调让柯怡觉得好像有他在,遇到的一切就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所有的一切都有他。

    她彻底软弱下来,心里的委屈也被无限放大。

    “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她手上和嘴上的力气都加大了,一边哭,一边把一切情绪都发泄在他身上。

    从来没见过柯怡哭,很少表现出软弱一面的女人偶尔软弱起来简直是直击人心,明明她应该是被他捧在手心里惯着的。

    “对不起。”边册低下头亲吻着她脸上的泪水。

    他的吻很轻柔。

    柯怡太需要他的慰藉,渐渐不再挣扎着去打他,而是抬起了头。

    不知不觉中,他们就吻在了一起。

    在让柯怡换气的空当,边册低头,借着阳台外照进来的光,看到了她赤着的脚。

    “怎么不穿鞋?”他声音低哑,语气里带着不满。

    柯怡睁开了眼,稍微清醒了一些,正要说话,忽然觉得他搂在她腰上的手下移。然后,他把她直直地抱了起来。

    她惊得抱住了他的脖子。

    边册把她抱到了沙发上放下,借着窗外浅浅的光看着她泛红的脸,皱了皱眉,责备说:“为什么灯也不开?”

    他准备直起身去开灯,柯怡却抱着他脖子不肯松手。不仅如此,她手上还用了力,让他猝不及防地倒了下来。

    边册的手按在沙发上,撑起上半身看着她。

    此时柯怡的眼睛还是湿湿的,里面带着依赖,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的唇因为刚刚的亲吻而发红,脸被外面的光照得有些苍白,两颊上却泛着淡淡的红,两种矛盾的颜色交错,病态却又吸引人。

    边册低头看着,气息急促起来,问:“怎么了?”

    好像所有的坚强都在他回来前用完了,柯怡现在脆弱得接受不了一点变数和打击,一刻都不想离开他。她想要他的慰藉,心里却又堵着一口气,不甘心这样软弱,于是干脆把他朝沙发里侧一推,翻身压在了他身上,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动作有些粗暴,连啃带咬,但仅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失去了主动权。

    边册在她腰间的手沿着她的脊柱向上抚摸,即使是隔着衣服,都让她忍不住颤抖。

    就在她松懈的这一刻,他迅速翻身。

    他通过轻柔的吻和身上的热度,一点点化去了她心中的委屈和不安,所有的亲密都是水到渠成,情之所至。

    不知道是因为红酒的后劲上来了,还是因为他太温柔了,柯怡的脑中开始昏沉起来。

    她身上的酒气慢慢发散,充斥整个客厅。

    黑暗中,先是沙发上占据空间的抱枕掉落在地上。没过多久,一条裙子落在了沙发前的月光下,静谧无声,缠绵盘曲,充满着洛可可式的美感。

    这一夜,柯怡是累得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