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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牌坊与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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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的元旦。

    安康在上海环球金融中心的一个餐厅里请回国的文雅吃饭。文雅自从绯闻事件之后这几个月一直在国外。这次回国是因为家中有事不得不回来。

    安康邀请文雅来上海,文雅拒绝了。

    安康在电话里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怕什么?”

    安康认为这几个月来一直是安康在独自一个人承受压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答应了安康的邀请。

    这一次之所以在熟人云集的上海环球金融中心的一家餐厅的大厅吃饭,其实就是安康的一次宣战。

    安康和文雅这些年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然而恰恰是出于他们的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洒脱,却让许多人不太洒脱。

    这种所谓的亲密却和人们所认为的那种亲密不同。安康和文雅所认为的亲密是战友的亲密,而人们所认为的亲密是床友的亲密。

    一个是陆家嘴金融圈知名的投资家、一个是陆家嘴金融圈知名的交际花。交际花配投资家岂不是绝配?何况他们俩还经常成双成对地出入各种场合。而偏偏在那样的场合既见不到安康的妻子南话雨,也见不到安康的合伙人吴墨。

    一个会心的微笑、一语“你懂的”、再加上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于是乎一个令陆家嘴从业者喜闻乐见的绯闻事件便顺理成章地出炉了。

    至于说这个绯闻是从谁开始的、从哪里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的工作、生活中需要这样的调味品。太需要了,太渴望了,以至于人人都幻想身边的某个人在身边的某个楼里做出令身边的人无法不动容的事情。

    这也正是陆家嘴的那些标志性建筑常常会成为某些男女之间的私密活动的背景的原因之一。

    安康和文雅恰恰满足了事件男女角的想象力。

    一个结了婚的知名男人是很好的人设。如果没有结婚,那事件就无法和绯闻沾边。如果不够知名,那事件也无法成为热点。

    一个不结婚的知名女人也是很好的人设。如果女的也结了婚,那事件就没有想象空间。如果女的不够知名,那只是一个小三傍大款的无聊故事。

    这个事件中任何一个关键词都令人兴奋,何况这是一道把所有关键词当作原料的菜。

    安康坦然大度、谈笑风生,文雅却有些不太自在。不当交际花有年头了,现在的文雅倒真的人如其名一样,文静淑雅。

    “别紧张,没什么可紧张的。你看,我都不紧张。你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我还是头一次体验这么刺激的娱乐项目呢。”安康笑着安慰文雅。

    “如果不是和你坐在一起,我也不紧张。我紧张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怕影响你的形象。”文雅的外表根本就看不出她的紧张来。只有安康这样对她知根知底的人才知道她的举手投足有一些细微的不自然。

    安康笑了笑:“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啊?脸皮已经练到钛合金的强度了。现在我是虱多不痒、伤多不痛。”

    两个人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已经被进餐的人打断过十多次了。

    所谓众叛亲离,并不意味着老死不相往来,见了面就像没看见一样。安康和这里的人们还是维持着表面的热情。用一句金融圈的人喜欢说的一个词来讲就是——虚假繁荣。

    “你那个天使投资人训练营的项目做得怎么样了?也没听你说起了。”文雅问。

    “那个训练营做得还行。不过,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情况。”

    “怎么会?这是你办的训练营,你还不知道情况?”

    “我被他们赶出来了。”安康苦笑。

    接下来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作为创始人的安康、作为呕心沥血一砖一瓦建立起训练营的安康,为什么会被赶出来,还是因为那个不言自明的原因。

    “他们太过分了!”文雅评价。

    这是一种十分不愉快的评价,这是一种带着生气的情绪的评价。然而文雅的脸上依然是淡然的,就好像她是在赞美什么事物一样。

    文雅的恬淡,比几年前更加从容了。而且这种恬淡早已掩盖住了初来这个餐厅的少许紧张感。

    “也不能这样说。他们只是接收到了不对等的信息而已。我退出来,对训练营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个训练营是公益性质的,我不在,他们能够筹到更多的扶持资金。”安康又说,“如果是严总碰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想?”

    文雅一笑:“你碰到的情况比严总碰到的情况要恶劣得多。你的局面比严总的局面要悲惨得多。不过,这一点你就没有严总有大智慧了。”

    “怎么说?”

    “严总身边美女如云。他倒是挺洁身自好的一个人,但是却给人一个花花公子的印象。他是一个说话滴水不露的人,却偏偏要在某些场合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安康摇摇头:“为了让人不要把他当作一个完美的人,不要把他当作有精神洁癖的人。一个人没有精神洁癖,他就算沾染了某种恶习,或者是做了某种令人不能接受的事情,会有人成天揪着他不放吗?会有人大张旗鼓地炒作吗?”

    “唉!”安康长叹一声,“原来我这么被动,是因为我给自己立了一个牌坊啊!”

    “对啊,不管这个牌坊是你自己立的,还是别人帮你立的,至少你没有去打烂他。所以人们就会忽视你真正的人格,而把你当作牌坊上的那个人。至少,你自己不砸烂你的牌坊,会让人认为你是以牌坊的标准在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这不就掉进坑里了吗?”

    “你说得很对。我安康从此要洗心革面,砸掉牌坊,重新做人!”安康举起酒杯。

    文雅却没有举杯,笑道:“你好好砸你自己的牌坊啊。别把我的牌坊弄坏了。”

    安康把杯中的酒喝了一口问:“问你个私事儿啊。你真的是不婚主义者?”

    “谁说的?”

    “广大人民群众都知道啊。人民群众的眼光还不够雪亮?”

    文雅淡然一笑:“我可从来不往自己身上贴标签。我还年轻啊。没有哪个国家的法律不许四十岁的女人结婚吧?”

    “这倒是。”

    “所以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是没听懂。我是从里到外都有精神洁癖。”

    安康恍然:“这么说,你一个男人都没看上?”

    “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么清高啊?是时机不匹配而已。看上我的我没看上,我看上的看上别人了。”

    “我算是明白了。我的心里是有一个应该打烂的牌坊,你的心里是有一个应该打烂的枷锁。我们都要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