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饥饿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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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书桌前握笔沉思。
小花喵轻轻走进来，高傲的神色里掺杂着些许乞求。她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它上来。它就毫不客气地躬身跳上去，摆个舒服的卧姿，眯眼打着讨好的呼噜。
她摸弄着它的小鼻头，笔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不停地转动，小花看着眼晕，仿佛用身体深深地叹了口气，睡了。
小伊：又要给爹写信？
她点头又摇头。爹一年写来两封信，内容差不多就那几句废话。父女之间，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沮丧地放下笔，托腮呆想：如果我回家一个人生活，行不行？中考量身高，我已经长到一米六二了，就算回去过苦日子不再长高，我也干得了所有农活。
小伊：你回不去了，你的户口在这里，那里早已不再是你的家，你那份土地已被集体收回。而且，那老房子无人居住年久失修，估计早就垮塌了，你住哪？
“——我能不能把户口再迁回去？然后，在老宅子上搭个草棚子，像狗窝一样能遮风挡雨就行。”
小伊：还记得曾经活在窗户推拉框槽里的那棵小吊兰么？?你从花盆里摘下它，就那么随手往窗框里一扔；因从窗户缝里吹进来的微量尘土，又借着夏天渗进来的一些雨水，它就不可思议地活了下来。
虽然长得矮矬，但需要的能量也少。你却可怜它，经常给它浇水；它吸收到一些养分，体型也变得高大，随之需要的能量也越大。后来，你学习忙，忘记浇水，结果它死掉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就是那矮小吊兰，现在长高了，如果养料供给断了，只有死路一条，是么？”
小伊：不至于死，但肯定无法像样的活。以前你年纪小，无知无畏；现在长大了，眼界心智都已打开，再让你回归脏乱差，你会难受死。
她想了又想，从饿肚子到吃饱穿暖是生存大跳跃；从吃饱穿暖再退回到饿肚子，是重回人间地狱。
但是，心里的愁苦堆积如山，给大姐写信诉说，好久才等来几句“忙，没心情……”；大哥去年当上车间小组长，就一副可恶的官腔教育人……
唉！这寡淡如水的血缘亲情。算了，父兄姐妹之情，到此为止吧！
扔掉笔，熄灯，搂着小花猫，却辗转难眠。又跳下床，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饮料，一口气喝下。顿时觉得身体冰冷麻木，瞬息就放弃了自我，坠入噩梦中。
……
过几天，给方文秀写回信。曾经混沌晦暗的岁月她不想再提，只把被文字美化了的日常呈现在纸上。生活这么糟心，只能用文字照亮彼此阴暗的世界；两颗少女心，像两个空旷的大果壳，太需要一些温情的东西填充了。
小伊：你用词虚假、浮夸，挺好笑。刚来时，你说要断了和家的所有联系，我说你做不到，当时你还嘴硬来的。现在，你经常自找没趣。
“——对于那个冰冷无情的家，我总是克制不住地去幻想。我知道这很没出息，可就是忍不住。”
小伊：你渴望有温暖的家，想要儿时的情谊，这很正常。但你和方文秀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不可能再有相同的语境。这很无奈，却是现实。与其说一些虚幻牵强的空话，不如像你当初狠话说的“无情冷漠的烂地方，再也不想了”——都断了吧！
“——我想断，想过一千次、一万次，可我就是做不到！也许，人长大了，就会有许多贪恋？小时候，除了温饱，别无所求。现在都有了，又觉得内心虚空，想要安稳的亲情。”
小伊：温饱与亲情，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不能算作贪恋。小时候，只要有温饱就满足；现在，你长大了，自然需要精神上的安慰 ——但是，大姑给不了你这个。所以你才有无限苦恼。
“——是的！她只能给我以前从未有过的物质生活。可我想要永不动摇的亲情，而不是每天小心翼翼、脸上堆满笑才换来的安身之所。”
小伊：求而不得的辛酸谁都有过，不必总挂在心上。
“——说得轻巧，如果大姑突然不要我了，我去哪里安生？流落街头还是去死？”
小伊：只要你听她的话，她不允许的事情不做，她就不会不要你的！你们现在已是相互依赖的关系：物质生活越充裕，精神世界越无聊——你依赖她的物质，大姑依赖你的精神。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是一只可怜的寄生虫，只有依附别人才能活下去。”
小伊：谁小时候都得依附别人。只是你的经历与体会和别人略有不同而已。——总是在这种无望的情感里纠葛没有意思。你三番五次写信给爹，明知不会有答案，为何不直接问大姑？
“——我哪敢和她说？自从上了初中，她不让我做任何事情，只一心读书，希望我将来考上大学，为她脸上增光。她抱这么大的希望，如果我连高中都考不上，怎么有脸在她家待下去？”
小伊：离中考还有一个月，你怎么就断定自己考不上？你不是最差的，再加把劲，考上没问题。
“——可我实在学不好，有些事情再努力也没用！”
小伊：其实，你不是学不好，是你潜意识里有意和某种厌恶的东西对抗，故意不学。当然数学除外，因为你怕劳累姐。大姑以为你每晚学到十二点，其实你只是关上门在看课外书、在听歌。
“——我从来没想过考大学，因为农村娃学习差，没人能考上。但是，既然大姑拿鞭子逼迫我，我就不能再自己抽自己，那不人道。”
小伊：知道你有情绪。但眼下是关键时刻，你不能再被不良情绪捆绑。只要你不让成绩下滑，上高中应该没问题。三年以后毕业，你就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你的优势是有城里户口，可以等待招工，也可以选择自考。总之，有很多方法离开大姑。如果考不上高中，那就没办法了——招工？年龄不够；在家待业三年？估计你得疯……
想到高中还需三年，她顿时泄气。趴在窗台上无聊地逗弄小金鱼，幻想自己也变成一只鱼，和它们一起悠闲地游来游去。
小伊：别胡思乱想，你变不成鱼。再说，它们一生都活在小小的鱼缸里，比你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再努力，考上高中就算完成任务。
她对着小鱼努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就把自己当成一只记忆只有七秒的鱼，不停的梦想，不停的遗忘……”
她坐在书桌前握笔沉思。
小花喵轻轻走进来，高傲的神色里掺杂着些许乞求。她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它上来。它就毫不客气地躬身跳上去，摆个舒服的卧姿，眯眼打着讨好的呼噜。
她摸弄着它的小鼻头，笔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不停地转动，小花看着眼晕，仿佛用身体深深地叹了口气，睡了。
小伊：又要给爹写信？
她点头又摇头。爹一年写来两封信，内容差不多就那几句废话。父女之间，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沮丧地放下笔，托腮呆想：如果我回家一个人生活，行不行？中考量身高，我已经长到一米六二了，就算回去过苦日子不再长高，我也干得了所有农活。
小伊：你回不去了，你的户口在这里，那里早已不再是你的家，你那份土地已被集体收回。而且，那老房子无人居住年久失修，估计早就垮塌了，你住哪？
“——我能不能把户口再迁回去？然后，在老宅子上搭个草棚子，像狗窝一样能遮风挡雨就行。”
小伊：还记得曾经活在窗户推拉框槽里的那棵小吊兰么？?你从花盆里摘下它，就那么随手往窗框里一扔；因从窗户缝里吹进来的微量尘土，又借着夏天渗进来的一些雨水，它就不可思议地活了下来。
虽然长得矮矬，但需要的能量也少。你却可怜它，经常给它浇水；它吸收到一些养分，体型也变得高大，随之需要的能量也越大。后来，你学习忙，忘记浇水，结果它死掉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就是那矮小吊兰，现在长高了，如果养料供给断了，只有死路一条，是么？”
小伊：不至于死，但肯定无法像样的活。以前你年纪小，无知无畏；现在长大了，眼界心智都已打开，再让你回归脏乱差，你会难受死。
她想了又想，从饿肚子到吃饱穿暖是生存大跳跃；从吃饱穿暖再退回到饿肚子，是重回人间地狱。
但是，心里的愁苦堆积如山，给大姐写信诉说，好久才等来几句“忙，没心情……”；大哥去年当上车间小组长，就一副可恶的官腔教育人……
唉！这寡淡如水的血缘亲情。算了，父兄姐妹之情，到此为止吧！
扔掉笔，熄灯，搂着小花猫，却辗转难眠。又跳下床，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饮料，一口气喝下。顿时觉得身体冰冷麻木，瞬息就放弃了自我，坠入噩梦中。
……
过几天，给方文秀写回信。曾经混沌晦暗的岁月她不想再提，只把被文字美化了的日常呈现在纸上。生活这么糟心，只能用文字照亮彼此阴暗的世界；两颗少女心，像两个空旷的大果壳，太需要一些温情的东西填充了。
小伊：你用词虚假、浮夸，挺好笑。刚来时，你说要断了和家的所有联系，我说你做不到，当时你还嘴硬来的。现在，你经常自找没趣。
“——对于那个冰冷无情的家，我总是克制不住地去幻想。我知道这很没出息，可就是忍不住。”
小伊：你渴望有温暖的家，想要儿时的情谊，这很正常。但你和方文秀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不可能再有相同的语境。这很无奈，却是现实。与其说一些虚幻牵强的空话，不如像你当初狠话说的“无情冷漠的烂地方，再也不想了”——都断了吧！
“——我想断，想过一千次、一万次，可我就是做不到！也许，人长大了，就会有许多贪恋？小时候，除了温饱，别无所求。现在都有了，又觉得内心虚空，想要安稳的亲情。”
小伊：温饱与亲情，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不能算作贪恋。小时候，只要有温饱就满足；现在，你长大了，自然需要精神上的安慰 ——但是，大姑给不了你这个。所以你才有无限苦恼。
“——是的！她只能给我以前从未有过的物质生活。可我想要永不动摇的亲情，而不是每天小心翼翼、脸上堆满笑才换来的安身之所。”
小伊：求而不得的辛酸谁都有过，不必总挂在心上。
“——说得轻巧，如果大姑突然不要我了，我去哪里安生？流落街头还是去死？”
小伊：只要你听她的话，她不允许的事情不做，她就不会不要你的！你们现在已是相互依赖的关系：物质生活越充裕，精神世界越无聊——你依赖她的物质，大姑依赖你的精神。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是一只可怜的寄生虫，只有依附别人才能活下去。”
小伊：谁小时候都得依附别人。只是你的经历与体会和别人略有不同而已。——总是在这种无望的情感里纠葛没有意思。你三番五次写信给爹，明知不会有答案，为何不直接问大姑？
“——我哪敢和她说？自从上了初中，她不让我做任何事情，只一心读书，希望我将来考上大学，为她脸上增光。她抱这么大的希望，如果我连高中都考不上，怎么有脸在她家待下去？”
小伊：离中考还有一个月，你怎么就断定自己考不上？你不是最差的，再加把劲，考上没问题。
“——可我实在学不好，有些事情再努力也没用！”
小伊：其实，你不是学不好，是你潜意识里有意和某种厌恶的东西对抗，故意不学。当然数学除外，因为你怕劳累姐。大姑以为你每晚学到十二点，其实你只是关上门在看课外书、在听歌。
“——我从来没想过考大学，因为农村娃学习差，没人能考上。但是，既然大姑拿鞭子逼迫我，我就不能再自己抽自己，那不人道。”
小伊：知道你有情绪。但眼下是关键时刻，你不能再被不良情绪捆绑。只要你不让成绩下滑，上高中应该没问题。三年以后毕业，你就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你的优势是有城里户口，可以等待招工，也可以选择自考。总之，有很多方法离开大姑。如果考不上高中，那就没办法了——招工？年龄不够；在家待业三年？估计你得疯……
想到高中还需三年，她顿时泄气。趴在窗台上无聊地逗弄小金鱼，幻想自己也变成一只鱼，和它们一起悠闲地游来游去。
小伊：别胡思乱想，你变不成鱼。再说，它们一生都活在小小的鱼缸里，比你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再努力，考上高中就算完成任务。
她对着小鱼努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就把自己当成一只记忆只有七秒的鱼，不停的梦想，不停的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