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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康桥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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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檬忽然努力学习,让大姑惊喜不已,服务也更加周到,茶水温度调到正好端到书桌上;苹果削皮、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放到书桌旁边的茶几上;又要求姐每晚必须给她补课。

    姐当然尽力。因为中考已步步逼近。

    作为老师,姐知道她应该把学习重点放在哪里,只给她补基础,不扩展额外知识;每晚只讲半小时,余下时间自己温习,不懂再讲。

    李沫隔三差五做好吃的。但她每次都不吃饱,留些地方回去陪大姑喝“养身粥”。

    大姑见她越喝越少,每次盛半碗也下咽困难,疑惑地问:“你不是说喜欢喝粥么?”

    她只好谎称在姐家和未未一起吃饼干,不饿。但看到大姑为了自己那么辛苦,心里感激,时常明知故问:“今天粥里放的是百合蜂蜜吗?又香又甜!”

    大姑的辛劳得到认可,非常开心,笑答:“是红枣冰糖!”

    ……

    昨晚睡前,她听见姐电话里对大姑说“不要弄得跟战役似的,就是个中考而已。她现在很努力,你整天如临大敌,她紧张反而发挥不好……”

    她想:若说自己命苦,上天又怎会赐给我这么好的姐姐?

    以后晚上补完课,她都不在姐家吃饭。姐和姐夫都很忙,怎好麻烦他们?

    大姑见她回家吃饭,心里自然高兴,粥还是那个粥,只把炒菜变得丰富。

    ……

    周一下午,收到大哥的来信,这是头一次在学校收到家人的信,她难掩喜悦。以前给家里写信,总不见回,以为是大姑家的地址有问题,就在每封信里都告之自己学校的地址。

    上课时,乘老师不注意迫切地看信,看到最后,好似身体被抽空一样,浑身无力,趴在课桌上悄然流泪。

    下课后,班长刘策坐到她前面,轻敲桌边,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她头也不抬:“是,很不舒服,快要难受死了!”

    刘策找老师给她请了晚自习假,要陪她回家,她婉拒。

    ……

    华灯初上,她踩在“格吱”裂响的康桥上,心里无限悲伤。

    小伊:桥下很隐蔽,想哭就去下面哭吧,别把悲伤带回家,大姑会不高兴的。

    她顺着台阶走到桥下临水的平台上,望着泛着灯光色彩的河面,自己的身影被桥头的路灯拉扯得细长;上半身的影子投射到水面上被杂草淹没,影像全无。突然惊慌,下意识地摸脑袋,还在。只是影子身体被昏沉的光切成两断,本该剧痛,却无知觉。她有些恍惚,如果自己是灯光里的那个影子,无论生死,都无痛无悲,多好。

    小伊:别胡乱想。心里难过就哭吧,没有眼泪带不走的悲伤。

    “——我不想哭!”

    小伊:你的心就如同我的心,你的感觉就如同我的感觉,我什么都知道。置死地而后生也是一种绝望的安心,虽然此时你很难接受。

    “——不哭就是不哭!”

    小伊:看天气,阴沉暗黑,像要下雨。晚上,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你不想在这里哭,那就赶紧回家吧,头蒙在被子里哭,谁也不会知道。

    “——我也不想回那个家!”

    小伊:别耍小孩子脾气。大哥这些年在外结婚生子,又挣了些钱,回老家拆老房盖新房,这是好事,说明他当年和李小南选择走出去是对的,不然,哪有钱盖新房?

    “——他在老宅子上盖新房,那里的所有东西就应该全部归他?他还说没有任何人的份!那宅基地是祖辈传下来的,就算爹和五娘在南方不回家,那也只是暂时不回。爹在那个地方出生,在那个地方娶娘,有了我们兄妹仨。到头来,连爹都没份,还能有我和大姐的份么?”

    小伊:大姐春天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家,只怕大哥舍得给,她还不稀罕要呢。

    “——我们并不是要他什么家产,而是一份温暖的亲情。有一天,爹、大姐、我,回到那个地方,可以感受到被接纳的温暖……”

    小伊:你还在幻想?什么时候你在那个无情冷漠的地方,感受过温暖?

    “——我知道幻想很可笑。可从今往后,连幻想都没有了!程希岭把我留在心尖上的那根刺,无情痛快地拔掉了,那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再也克制不住,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小伊知道,那根被拔掉的刺,仿佛在心上留下了一个火山喷发后冒着余烟的坑,又痛又沉。除了哭,她无能为力。

    眼泪终于稀释了些许悲伤,她站起来,打算回家,却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问:“你在这里哭了半天,因为什么事?”

    她止住抽泣,抬头问:“是谁说话?”

    小伊:不认识。

    她擦去眼泪,转身看向说话的人,在薄纱一样朦胧的灯火里,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她身后的第三级台阶上,身材瘦高,五官立体,手指夹着烟,居高临下睥睨着自己。

    被陌生人看见自己哭也是无趣。她慌乱地捡起地上的书包,踩着窄窄的台阶,侧身从那个人身边快步走上桥。

    小伊:真有点害怕,万一他是坏人……

    她隐去声音:“我巴不得他是坏人,一脚把我踹晕,掉进河里,不用挣扎,无知觉就死了,也很好。——可他不是!”

    小伊: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感觉。”

    小伊:感觉,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

    那个人扶着生锈的栏杆,大步快走跟在她后面,问:“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女生坐在河边哭什么?想跳河?水没多深,淹不死人。但是河水很脏、很臭,你跳我也不会救你!”

    希檬并不和他说话,低头轻轻踩着缺损的桥面向北走,心想:我若真想死,你要是救我,我就变成僵尸咬你!

    小伊:这人什么眼神?谁要跳河了?

    她隐去声音:“我刚才真想跳。”

    那个人见她身形消瘦,神情哀伤,有些心软,忍不住问:“被老师批了?被同学欺负了?还是有其它伤心事?”

    小伊:别理他,慢慢走,就当没看见他;你若走得匆忙,他会觉得你怕了他,会得意的。

    她轻声“嗯”。

    那个人说:“你‘嗯’就是说你真被人欺负了?是谁?说个名字,哥替你出气!”

    小伊:可笑,谁呀就敢自称哥?你让他把自己吊起来打一顿——就是那个穷人小乍富的程希岭让你伤心!

    她隐去声音:“我恨程希岭!以后再也不给他写信!”

    见她不回答,他不好再说什么。只轻轻地跟在她身后,不敢下脚重踩:要是她说话呢?铁链的摩擦声就会淹没她轻柔的说话声。他很想听到她说话。

    她只低头走路,从桥上走到人行道上,什么也没说。

    那个人和她并排走,见她不说话,深吸一口烟,看她一眼,说:“你怕我是坏人,不敢和我说话,是吗?其实我还真不是!

    我家住在你姐家南边的那个小区,你姐是老师,虽然没教过我,但我认识她。我叫杨洲,毕业两年了,高三五班右边门框上有我刻的字:老子从这里飞过。不信你明天去看,我刻字的事挨过批,很多人都知道。”

    小伊:可能他说得是真话。

    她轻声“嗯”。

    见她一直不吱声,杨洲停住脚,扔掉烟头,踩灭,又快几步跟上来,说:“和你说实话吧,我注意你好几天了。那天傍晚,无意中看到你和周瑾亲热地牵手回家——就是东苑那个家——我突然好奇,你住在她妈妈家,和她什么关系?莫非你是周瑾的同父异母妹妹?那老太婆变得大度了?这事也能忍受?一打听才知道,你是周瑾的表妹,程老太太的侄女,你叫程希檬,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