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逝水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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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了一小口茶，目光随着他静静地看着窗外，不再说什么。
他双手捂一下脸，然后给她续上热茶，十指紧扣支着下巴看着她，等待她说话。
她说话的时候，他就温和安静地看着她；她不说话的时候，他就暗暗焦急地等待着她说点什么。最害怕她没什么话说了，对他说“我走了，再见！”今生，就再也不见！
他不敢让沉默占据太长时间，那很折磨人；自找话说：“如果你有朋友在西藏就好了，可以照顾你。”
她说：“还真有。昨天晚上，和西藏的网友姐姐视频，她知道我要去，开心得不得了，还教了我一些简单的藏语发音。她的第三个孩子两岁半，说‘额姨我想你，快来！’‘姨’念成平声；汉语太差了，我得去好好教他们。”
他不解：“网友姐姐？”
她说对啊，我们认识大概有五六年了吧。早些年，姐给买的电脑。每天晚上，我和大姑看动漫，她一看到猫追老鼠就开心得浑身摇摆。那时候，我还打算在网上写小说，自传式，从出生开始写；刚刚写个开头，有人评论说“后面的内容大概就是青春+无知=所有傻子的故事”。我就没再写。
他看着她，满眼都是“为什么”。
她幽远地说：“太俗了。刚一张嘴还未出声，就被人猜到想要说什么，写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他安慰道：“你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写自己的字，让别人看去吧。”
她说：“早不写了。”
他一脸遗憾：“那可惜了，你很有天赋。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的文章。”
她说：“不写，说好听点，叫有自知之明；现实点，是吓得不敢再写。网络如海洋，天才美人鱼有的是。”
见他怀疑地看着自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里有毛病，记忆总卡壳，好多事情都忘了，人生路上竟是大窟小洞、缺失遗漏，回忆串不起来，真没什么好写的。”
他想：果然这些年她病情严重了，难怪她好像不认识我；我大概就是她的记忆遗漏掉的那部分吧？心里痛惜，只能安慰：“凡事不为难自己就好。不过，我认为你最了不起的本事是画画，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像你一样，根据别人简单的描述，就能把内容细节画得那么逼真。”
她害羞道：“那不算什么。只要心中有重点，谁都可以画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他愣怔半天才回过神：“我见过你画画。其实，我和你一样，心中也有无比重要的‘点’，但我画不出来。所以，我特别佩服你。”
她并不知道他所说的‘点’是指什么，但被他夸奖很开心，说：“各人所在意的重点不同，表现当然也不同。比如很多人以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幸福；我认为，忘掉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才幸福。”
他惶恐道：“过去的事……你真的都忘了吗？”
她感叹：“该忘的都忘了，不该忘的也淡了。时间过得多快啊，仿佛就在昨天，未未还口齿不清地叫我‘小伊’。一晃八年过去了，他快十六岁，长得身材高大、文静帅气，成男子汉了，姐整天乐得不行。”
他说：“刚才见到了，确实很帅，也很懂事。”
她又笑：“小家伙从小就聪明过人，一年级直接跳过，从二年级开始；没念几天，二年又跳到三年级。现在长大了，那么帅，将来大概也是年轻小姑娘的杀手吧！他还教我吹竖笛，最近我正在练习《当爱变成往事》——如果不带某种……情绪去听，真的很好听。你可以弹试试。”
他说：“我早不弹了，都快忘光了。”
她说：“那可惜了。”低头又想：奇怪，我怎么知道他会弹琴？又疑惑地问：“你以前，会弹琴么？”
他更是疑惑地看着她：“会。你知道的！”
她闭上眼睛用力想：我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会弹琴？也许是以前和他真的熟悉？在某个春暖花开的周末，我们去到一望无际的田野，支起帐篷，他弹琴，我画画？哦，这样的场景真不错！
不由得眯起笑眼，看了看他，说：“会啊？那很了不起。我只会吹笛子口琴这一类的小玩意，就是哄大姑玩，让家里有点动静，暮气沉沉对病人不好。”
他说这些年你辛苦了，你还是这样瘦，怕是受不了西藏的风寒。
她说没事的，带上大姑织的毛衣，就不会冷了。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他由衷地说：“你真是个仁爱的天使，满身充满阳光的味道。今天之前，我以为你需要我来拯救；现在看，需要拯救的是我——你救救我吧，我每天都很难过！”
见他说得正经，她浅笑：“夸张！除了病人，没有人每天都会难过。再说，我又不是医生，怎么救你？”
来时，杨洲心里充满无限遐想：见到她就抱紧，然后，许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带她回家，一生相爱，永不分开！
但此时，她好像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可爱，所说的话，和半熟悉、半陌生的人一样，礼貌克制而生疏；不知道她是故意假装，还是真的忘了过去，不甘地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诧异：“你问得好奇怪啊！不记得会和你在这里说半天话么？——刚才姐说你要见我，我以为你也像小郭老师一样，送什么临别小礼物给我。看来是我想多了，不好意思。”说完，起身拿了外套，说：“谢谢你的红茶，我回家了。”
杨洲以为，她别有意味地拐着弯想要回护身符，赶紧站起来，伸手阻她去路，急切地说：“等一下，你没想多，我想见你，就是要把你的护身符还给你。”从白衬衫上衣兜里拿出来，带着自己的体温，恭敬地送到她手里。
她重新坐下，晶莹剔透的玉小龙托在手心里反看正看，神情犹疑，恍如隔世，惊异道：“这是我的护身符，我的天使小伊住在里面！我以为丢了，难过了很久，原来她在你那里！”闭眼，放到唇边亲吻，像见到久别的亲人。
杨洲心里一地荒漠：“这些年，她的病情已严重到失忆的程度了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忘了！看来我真的是她的记忆遗漏掉的那部分！”
——此刻，护身符归来，本我激活了自我，幻听重现；潜意识也开启了封印，释放出沉睡在心底八年的人和事，她的感知觉系统重新启动，逐步正常运行。
她捧着护身符呆看半天，打了个激灵，把护身符挂到脖子上，问杨洲：“我的天使怎么会在你那里？”
杨洲呆呆地看着她清冷的面容，心里的疑问像汹涌的浪潮，一波一波袭来，几乎要将整个人撑得爆掉，却不知如何回答她。
小伊：别怪他，当年是你把我送给他的。
“——当年，为什么把你送给他？我和这个人很熟么？”
小伊：是。当年你和他很熟，熟到必须把自己最心爱、最宝贵的东西给他，才能表达出内心真实的情意。
此时，因为潜意识突然释放出太多的前尘往事，她还无法一下子回想起八年前和他有多熟悉。
她烦闷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右手按住心，用心语说：“刚才第一眼见到他，我像是被困在无边的沙漠里，四周风声呼啸，尘土飞扬，看不清方向，而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若隐若现。我以为自己在梦中，掐一下胳膊，才知不是梦；我明明醒着，为什么有一种在梦里的错觉？”
小伊：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你太累了，身体透支太多，所以……
她觉得有道理，这几天确实疲惫。也不去深想，转过身，对他真诚地说：“谢谢你，陪她这么久！”
……
她喝了一小口茶，目光随着他静静地看着窗外，不再说什么。
他双手捂一下脸，然后给她续上热茶，十指紧扣支着下巴看着她，等待她说话。
她说话的时候，他就温和安静地看着她；她不说话的时候，他就暗暗焦急地等待着她说点什么。最害怕她没什么话说了，对他说“我走了，再见！”今生，就再也不见！
他不敢让沉默占据太长时间，那很折磨人；自找话说：“如果你有朋友在西藏就好了，可以照顾你。”
她说：“还真有。昨天晚上，和西藏的网友姐姐视频，她知道我要去，开心得不得了，还教了我一些简单的藏语发音。她的第三个孩子两岁半，说‘额姨我想你，快来！’‘姨’念成平声；汉语太差了，我得去好好教他们。”
他不解：“网友姐姐？”
她说对啊，我们认识大概有五六年了吧。早些年，姐给买的电脑。每天晚上，我和大姑看动漫，她一看到猫追老鼠就开心得浑身摇摆。那时候，我还打算在网上写小说，自传式，从出生开始写；刚刚写个开头，有人评论说“后面的内容大概就是青春+无知=所有傻子的故事”。我就没再写。
他看着她，满眼都是“为什么”。
她幽远地说：“太俗了。刚一张嘴还未出声，就被人猜到想要说什么，写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他安慰道：“你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写自己的字，让别人看去吧。”
她说：“早不写了。”
他一脸遗憾：“那可惜了，你很有天赋。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的文章。”
她说：“不写，说好听点，叫有自知之明；现实点，是吓得不敢再写。网络如海洋，天才美人鱼有的是。”
见他怀疑地看着自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里有毛病，记忆总卡壳，好多事情都忘了，人生路上竟是大窟小洞、缺失遗漏，回忆串不起来，真没什么好写的。”
他想：果然这些年她病情严重了，难怪她好像不认识我；我大概就是她的记忆遗漏掉的那部分吧？心里痛惜，只能安慰：“凡事不为难自己就好。不过，我认为你最了不起的本事是画画，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像你一样，根据别人简单的描述，就能把内容细节画得那么逼真。”
她害羞道：“那不算什么。只要心中有重点，谁都可以画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他愣怔半天才回过神：“我见过你画画。其实，我和你一样，心中也有无比重要的‘点’，但我画不出来。所以，我特别佩服你。”
她并不知道他所说的‘点’是指什么，但被他夸奖很开心，说：“各人所在意的重点不同，表现当然也不同。比如很多人以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幸福；我认为，忘掉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才幸福。”
他惶恐道：“过去的事……你真的都忘了吗？”
她感叹：“该忘的都忘了，不该忘的也淡了。时间过得多快啊，仿佛就在昨天，未未还口齿不清地叫我‘小伊’。一晃八年过去了，他快十六岁，长得身材高大、文静帅气，成男子汉了，姐整天乐得不行。”
他说：“刚才见到了，确实很帅，也很懂事。”
她又笑：“小家伙从小就聪明过人，一年级直接跳过，从二年级开始；没念几天，二年又跳到三年级。现在长大了，那么帅，将来大概也是年轻小姑娘的杀手吧！他还教我吹竖笛，最近我正在练习《当爱变成往事》——如果不带某种……情绪去听，真的很好听。你可以弹试试。”
他说：“我早不弹了，都快忘光了。”
她说：“那可惜了。”低头又想：奇怪，我怎么知道他会弹琴？又疑惑地问：“你以前，会弹琴么？”
他更是疑惑地看着她：“会。你知道的！”
她闭上眼睛用力想：我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会弹琴？也许是以前和他真的熟悉？在某个春暖花开的周末，我们去到一望无际的田野，支起帐篷，他弹琴，我画画？哦，这样的场景真不错！
不由得眯起笑眼，看了看他，说：“会啊？那很了不起。我只会吹笛子口琴这一类的小玩意，就是哄大姑玩，让家里有点动静，暮气沉沉对病人不好。”
他说这些年你辛苦了，你还是这样瘦，怕是受不了西藏的风寒。
她说没事的，带上大姑织的毛衣，就不会冷了。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他由衷地说：“你真是个仁爱的天使，满身充满阳光的味道。今天之前，我以为你需要我来拯救；现在看，需要拯救的是我——你救救我吧，我每天都很难过！”
见他说得正经，她浅笑：“夸张！除了病人，没有人每天都会难过。再说，我又不是医生，怎么救你？”
来时，杨洲心里充满无限遐想：见到她就抱紧，然后，许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带她回家，一生相爱，永不分开！
但此时，她好像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可爱，所说的话，和半熟悉、半陌生的人一样，礼貌克制而生疏；不知道她是故意假装，还是真的忘了过去，不甘地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诧异：“你问得好奇怪啊！不记得会和你在这里说半天话么？——刚才姐说你要见我，我以为你也像小郭老师一样，送什么临别小礼物给我。看来是我想多了，不好意思。”说完，起身拿了外套，说：“谢谢你的红茶，我回家了。”
杨洲以为，她别有意味地拐着弯想要回护身符，赶紧站起来，伸手阻她去路，急切地说：“等一下，你没想多，我想见你，就是要把你的护身符还给你。”从白衬衫上衣兜里拿出来，带着自己的体温，恭敬地送到她手里。
她重新坐下，晶莹剔透的玉小龙托在手心里反看正看，神情犹疑，恍如隔世，惊异道：“这是我的护身符，我的天使小伊住在里面！我以为丢了，难过了很久，原来她在你那里！”闭眼，放到唇边亲吻，像见到久别的亲人。
杨洲心里一地荒漠：“这些年，她的病情已严重到失忆的程度了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忘了！看来我真的是她的记忆遗漏掉的那部分！”
——此刻，护身符归来，本我激活了自我，幻听重现；潜意识也开启了封印，释放出沉睡在心底八年的人和事，她的感知觉系统重新启动，逐步正常运行。
她捧着护身符呆看半天，打了个激灵，把护身符挂到脖子上，问杨洲：“我的天使怎么会在你那里？”
杨洲呆呆地看着她清冷的面容，心里的疑问像汹涌的浪潮，一波一波袭来，几乎要将整个人撑得爆掉，却不知如何回答她。
小伊：别怪他，当年是你把我送给他的。
“——当年，为什么把你送给他？我和这个人很熟么？”
小伊：是。当年你和他很熟，熟到必须把自己最心爱、最宝贵的东西给他，才能表达出内心真实的情意。
此时，因为潜意识突然释放出太多的前尘往事，她还无法一下子回想起八年前和他有多熟悉。
她烦闷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右手按住心，用心语说：“刚才第一眼见到他，我像是被困在无边的沙漠里，四周风声呼啸，尘土飞扬，看不清方向，而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若隐若现。我以为自己在梦中，掐一下胳膊，才知不是梦；我明明醒着，为什么有一种在梦里的错觉？”
小伊：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你太累了，身体透支太多，所以……
她觉得有道理，这几天确实疲惫。也不去深想，转过身，对他真诚地说：“谢谢你，陪她这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