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那些懵懂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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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洲去找姐问一些事情。
姐说：“我知道她签合同的事，我们一起去的。本来我和你姐夫都快说动她了，结果一提你，她满脸恨意，说什么也要去……唉，开始她只是打算去西藏，现在变成‘逃去西藏’了！”
听了姐的话，他傻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说：“既然她那么执着，也好。西藏空气纯净，适合养心，正好也给她独自面对所有事情的机会，这对她的成长、成熟，有帮助。”
杨洲眼泪就掉下来，喃喃自语：我不想让她走！不能让她走！
姐说：“护身符归来，把她封存的记忆全部打开。过去的八年，她所经历过的痛苦山一样堆积在心头，你让她怎么办？她现在正在哀伤中，你越是步步紧逼，她的潜意识反抗就越厉害。她身体里的两个‘我’，一个要分，一个要合，两种意识挣扎、对抗，她此时，应该比你痛苦！”
杨洲抹去眼泪，说：“我知道。八年前，我伤害了她。现在，爱，重新塑造了我的大脑和心灵，不管多难我也要重新追回她。”
姐说：“那就看你怎么做了。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她被你伤过，对你处处是提防。”
杨洲说：“是。她现在变得极度敏感，我都不敢多说话了。”
姐问：“惊弓之鸟的意思懂吗？一只受伤的鸟，听到拉弓就吓得要死，这完全是正常反应！”
他说懂了，以后我会特别注意。
姐说：“你重新追她，可能比最初难！当初你们的感情如同一张白纸，怎么画都可以。现在，八年过去，纸上已有的痕迹都已变样，你要按照她的意愿擦除或修改，两个人才能重新走到一块。这些年，她全方位封锁与你有关的任何消息，为的是忘记你带给她的痛苦。但你一直在她心里，只是模糊、扭曲了，想让感情回来，你有很多功课要做。”
杨洲说：“我早有心理准备。有句名言‘有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有勇气接受一无所获的等待’——即便最后完全失败，此时我也要百分百努力。”
姐说：“有决心是好的。但是，信任如同细瓷花瓶，昂贵而且易碎。一旦损坏，修复非常困难，即便是高级工匠，也没有十分把握。”
杨洲说：“我只有竭尽全力！当自己费尽心思亲手建立起来的美丽城堡，因自己的年少无知，又被自己亲手毁坏时，那种悲痛、懊悔，远远超过城堡毁在别人手里。所以，我唯有竭尽所能，才不会给人生留下遗憾！”
姐面色沉重地问：“当年，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洲惊讶道：“难道她从来没有提过此事吗？”
姐说：“她一个字都没说！我一问，她便沉默不语；再问，她只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她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以后也就没再问。”
杨洲跌入回忆：“当年，我好多天见不到她，也得不她的任何消息。实在没办法，就去你母亲那里跪求她把希檬给我。本来是请求，不知怎的，最后却演变成一场‘争夺’……最后，希檬选择站到了弱者一边；而我，自认为在这场‘争斗’中输了，就气急败坏地逃走了……
“闪婚以后，我冷静下来才明白：在那种情况下，即便你母亲当着我的面那样污辱她，她那么善良，也不会抛下病人一走了之。我还记得她满脸泪痕、惊惶失措的样子。每当想起，我就恨自己当时那么冲动，不体谅她的处境和心情……”
“原来是这样！”
杨洲说，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姐说：“她从不把难过的事告诉我，我知道她怕我担心。但是，我仍然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她心里隐藏的那些厚厚的忧伤。
她有个同学叫刘策，在上海读医学院。我记得是你离开后的那年暑假。有天下午，他和希檬在院子里打乒乓球。过后他跟我说，希檬精神可能有问题。
我没好意思说她精神分裂，就问她有什么异常表现？
刘策说，她对那些静态的东西精神过度集中，从她画里面的细微处就可以看出来；对动态的东西又过度松散——她总是接不住球。
她上学时在学校打乒乓球，身手敏捷，球技很高，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再看她现在，状态差得还不如我妈。
在知道你结婚的两天后，她说受不了了，心太疼了。写好遗书，晚上企图去康桥割腕自杀；被我妈发现，打电话给我……
第二天她醒过来，我就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神情懵懂、行动机械、反应慢，思维混乱；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就连头一晚上打算自杀的事都忘了。
带她去心理医生，医生说因为她承受不住痛苦，自身启动了自保机制，选择性地忘了那些让她痛苦的人和事，当然也会连带忘掉了其它，因为她的认知系统已混乱……
那年夏天，她推着我妈去离家不远的市场买菜。回家时，她突然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向家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半天，走到了“正南派出所”，她才知道方向走反了，我妈又吵吵饿，她只好请求警察帮助。
警车把她俩送回家，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看护好“两个精神病”家属，别让她们乱跑……
那天以后我才知道，只要是阴天或黑天，她就辨不清方向，除了家门口那条路，她哪都不敢去。用她自己的话说：天地之间，没有一样东西是熟悉的。
她胆子也变得特别小。有一次我回家看我妈，自带钥匙开门，刚进到院子里，她从屋里出来突然看到我，顿时吓得哆嗦，呆傻了半天。
从那以后，我回家都是先按门铃，给她心理准备的时间；或干脆假装忘了带钥匙，等她来开门，这样就吓不到她了。
最奇怪的是有一天晚上，差不多九点，她看着茶几上的电话，突然跟我说：姐你应该打电话来了吧？
我和李沫面面相觑，半天才缓过神来：我就坐在你面前啊！为什么要打电话？
她说：你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都会打电话来……
我就去院子里打电话。透过窗户，我看到她和我妈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头挨着头，在听我电话。我妈说：小布，放学，赶紧，回家，吃饭！希檬就向我汇报今晚做了什么饭；我妈喜欢吃什么，吃了多少……
我问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因为她只有一半意识在工作，也就是俗话说的‘一根筋’。所以，她的潜意识给自己设定好了程序，每天必须按照这个路线走。……
吃了好多药，起效甚微。
头两年，她几乎不和外人接触。后来才慢慢好一些，但除了自家人以外，就是要好的几个同学和那只小花猫。偶尔去商场或饭店，她就心神不宁，只想早点回家，就好像家是可以移动的东西，随时可以跑掉似的。
闲时，她就抱着小花猫，坐在二楼的窗台或院墙上，呆呆地看着马路西边的那棵白杨。问她那棵树有什么特别，她说它像一把撑开的大伞，会不停地长高，能为人遮挡所有风雨！……”
杨洲已满脸是泪。以为在那些懵懂的时光里，她会忘掉自己；却原来在她心底，自己变成了那棵白杨。
第二天，杨洲去找姐问一些事情。
姐说：“我知道她签合同的事，我们一起去的。本来我和你姐夫都快说动她了，结果一提你，她满脸恨意，说什么也要去……唉，开始她只是打算去西藏，现在变成‘逃去西藏’了！”
听了姐的话，他傻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说：“既然她那么执着，也好。西藏空气纯净，适合养心，正好也给她独自面对所有事情的机会，这对她的成长、成熟，有帮助。”
杨洲眼泪就掉下来，喃喃自语：我不想让她走！不能让她走！
姐说：“护身符归来，把她封存的记忆全部打开。过去的八年，她所经历过的痛苦山一样堆积在心头，你让她怎么办？她现在正在哀伤中，你越是步步紧逼，她的潜意识反抗就越厉害。她身体里的两个‘我’，一个要分，一个要合，两种意识挣扎、对抗，她此时，应该比你痛苦！”
杨洲抹去眼泪，说：“我知道。八年前，我伤害了她。现在，爱，重新塑造了我的大脑和心灵，不管多难我也要重新追回她。”
姐说：“那就看你怎么做了。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她被你伤过，对你处处是提防。”
杨洲说：“是。她现在变得极度敏感，我都不敢多说话了。”
姐问：“惊弓之鸟的意思懂吗？一只受伤的鸟，听到拉弓就吓得要死，这完全是正常反应！”
他说懂了，以后我会特别注意。
姐说：“你重新追她，可能比最初难！当初你们的感情如同一张白纸，怎么画都可以。现在，八年过去，纸上已有的痕迹都已变样，你要按照她的意愿擦除或修改，两个人才能重新走到一块。这些年，她全方位封锁与你有关的任何消息，为的是忘记你带给她的痛苦。但你一直在她心里，只是模糊、扭曲了，想让感情回来，你有很多功课要做。”
杨洲说：“我早有心理准备。有句名言‘有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有勇气接受一无所获的等待’——即便最后完全失败，此时我也要百分百努力。”
姐说：“有决心是好的。但是，信任如同细瓷花瓶，昂贵而且易碎。一旦损坏，修复非常困难，即便是高级工匠，也没有十分把握。”
杨洲说：“我只有竭尽全力！当自己费尽心思亲手建立起来的美丽城堡，因自己的年少无知，又被自己亲手毁坏时，那种悲痛、懊悔，远远超过城堡毁在别人手里。所以，我唯有竭尽所能，才不会给人生留下遗憾！”
姐面色沉重地问：“当年，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洲惊讶道：“难道她从来没有提过此事吗？”
姐说：“她一个字都没说！我一问，她便沉默不语；再问，她只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她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以后也就没再问。”
杨洲跌入回忆：“当年，我好多天见不到她，也得不她的任何消息。实在没办法，就去你母亲那里跪求她把希檬给我。本来是请求，不知怎的，最后却演变成一场‘争夺’……最后，希檬选择站到了弱者一边；而我，自认为在这场‘争斗’中输了，就气急败坏地逃走了……
“闪婚以后，我冷静下来才明白：在那种情况下，即便你母亲当着我的面那样污辱她，她那么善良，也不会抛下病人一走了之。我还记得她满脸泪痕、惊惶失措的样子。每当想起，我就恨自己当时那么冲动，不体谅她的处境和心情……”
“原来是这样！”
杨洲说，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姐说：“她从不把难过的事告诉我，我知道她怕我担心。但是，我仍然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她心里隐藏的那些厚厚的忧伤。
她有个同学叫刘策，在上海读医学院。我记得是你离开后的那年暑假。有天下午，他和希檬在院子里打乒乓球。过后他跟我说，希檬精神可能有问题。
我没好意思说她精神分裂，就问她有什么异常表现？
刘策说，她对那些静态的东西精神过度集中，从她画里面的细微处就可以看出来；对动态的东西又过度松散——她总是接不住球。
她上学时在学校打乒乓球，身手敏捷，球技很高，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再看她现在，状态差得还不如我妈。
在知道你结婚的两天后，她说受不了了，心太疼了。写好遗书，晚上企图去康桥割腕自杀；被我妈发现，打电话给我……
第二天她醒过来，我就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神情懵懂、行动机械、反应慢，思维混乱；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就连头一晚上打算自杀的事都忘了。
带她去心理医生，医生说因为她承受不住痛苦，自身启动了自保机制，选择性地忘了那些让她痛苦的人和事，当然也会连带忘掉了其它，因为她的认知系统已混乱……
那年夏天，她推着我妈去离家不远的市场买菜。回家时，她突然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向家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半天，走到了“正南派出所”，她才知道方向走反了，我妈又吵吵饿，她只好请求警察帮助。
警车把她俩送回家，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看护好“两个精神病”家属，别让她们乱跑……
那天以后我才知道，只要是阴天或黑天，她就辨不清方向，除了家门口那条路，她哪都不敢去。用她自己的话说：天地之间，没有一样东西是熟悉的。
她胆子也变得特别小。有一次我回家看我妈，自带钥匙开门，刚进到院子里，她从屋里出来突然看到我，顿时吓得哆嗦，呆傻了半天。
从那以后，我回家都是先按门铃，给她心理准备的时间；或干脆假装忘了带钥匙，等她来开门，这样就吓不到她了。
最奇怪的是有一天晚上，差不多九点，她看着茶几上的电话，突然跟我说：姐你应该打电话来了吧？
我和李沫面面相觑，半天才缓过神来：我就坐在你面前啊！为什么要打电话？
她说：你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都会打电话来……
我就去院子里打电话。透过窗户，我看到她和我妈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头挨着头，在听我电话。我妈说：小布，放学，赶紧，回家，吃饭！希檬就向我汇报今晚做了什么饭；我妈喜欢吃什么，吃了多少……
我问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因为她只有一半意识在工作，也就是俗话说的‘一根筋’。所以，她的潜意识给自己设定好了程序，每天必须按照这个路线走。……
吃了好多药，起效甚微。
头两年，她几乎不和外人接触。后来才慢慢好一些，但除了自家人以外，就是要好的几个同学和那只小花猫。偶尔去商场或饭店，她就心神不宁，只想早点回家，就好像家是可以移动的东西，随时可以跑掉似的。
闲时，她就抱着小花猫，坐在二楼的窗台或院墙上，呆呆地看着马路西边的那棵白杨。问她那棵树有什么特别，她说它像一把撑开的大伞，会不停地长高，能为人遮挡所有风雨！……”
杨洲已满脸是泪。以为在那些懵懂的时光里，她会忘掉自己；却原来在她心底，自己变成了那棵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