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天鹄书院 > 第14章 【清明时节】

第14章 【清明时节】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清明时节,早晨空气里便带着湿气,平江城外,山间薄雾弥漫,鸟雀啾啾,越发显得四周空明。

    这会子来上坟扫墓的人不少,半山腰一片的坟墓大多是平江城里或是附近村民的,满山回荡着炮仗的声音,反而令人觉得有些热闹。

    奚画将爹爹的坟培上新土,简单修整了一番,便压上纸钱点香点烛。

    罗青把花了一夜功夫做的酒菜,细心地一一摆上,嘴里还不住道:

    “阿城,快有大半年没来瞧你了,这些日子我和小四过得都很好,你在下面莫要惦记,莫要担心……”

    “我们这回多烧纸钱下来,你也好去打点打点阴曹地府那些小鬼大鬼,让他们别为难你。”

    “……记得可保佑咱们娘俩平平安安的,保佑小四能金榜题名,最好还能遇上个好的人家……”

    奚画把香插好,起身举目四顾,转了个圈儿,垂头对罗青道:

    “娘,往年摘柳枝儿的那树好像给人砍了,我去别处寻寻。”

    罗青只道:“小心点,早些回来。”

    “知道了。”

    正所谓清明不折柳,来生变黄狗,这柳条不仅要摘,还得挑新鲜青嫩的才行。

    奚画走了老远才看到一棵青翠的柳树,她正抱了个石头准备踩上去,余光却见左侧的歪脖子树下有人跪在一座新坟前,取了酒杯在地上浇了一缕。

    坟上的香烛烧了一半,明显已是有人祭拜过的。

    奚画顿觉得奇怪,待得仔细一看,赫然发现这来拜祭之人竟是同窗钟勇谋。

    此刻她心中愈发狐疑,若是没记错,勇谋家祖坟不在此地,况且来挂青好歹也要他爹娘跟随才是。

    这坟既不是他家的……那会是谁的?

    自己离得那新坟并尚远,隔着这般距离瞧不清碑上的文字,奚画因怕凑太近被他察觉,犹豫再三,只得折了柳,原路返回。

    放完鞭炮后,天上竟渐渐下起了小雨,春日里的雨朦朦胧胧,细润如酥,洒得那草间枝头也格外清亮。

    奚画和罗青撑着伞,慢慢下了山,往家里而行。

    不知是否是时候还太早,街上行人寥寥,铺子也许些未有开门。她正从流云街小巷里出来,一抬头,就见那湿滑的道上一人垂首慢悠悠地走着。

    他没有拿伞,仍由雨丝牵牵绊绊落入怀,青衫湿透,似没有注意,一心专注地盯在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间。

    奚画静静看了一会儿,忽而把伞递给罗青。

    “娘,您先回去罢,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啊?”罗青接过伞来,满目担忧,“几时回家来?”

    “我……午饭前就回。”她一面笑,一面另取了把纸伞撑开,“您不用在意我啦!”

    “去哪里啊?早些回来……”

    “知道了!”奚画举了伞,话语刚毕,一头便扎进雨中。

    清风微凉,把笔直的雨丝斜斜吹到眼里。

    关何抬手不经意揉了揉,不想手上也是水,视线越加看不清了,他只得拿衣摆将脸上擦干净,待得放下袖子时,却觉得雨势变小了许多。

    他纳闷地摊开手,半晌没有雨点落下来。

    “你在干嘛?”

    猛然回过身,潇潇的烟雨中,有人举着伞过他头顶,双眉一弯,唇边荡开笑意,似乎是习惯性的歪了歪脑袋,问道:

    “怎么出门不带伞啊?”

    关何怔怔看着她。

    这一瞬,感到心中蓦地突了一下。

    “你怎么了啊?”见他神色呆滞,良久都没反应,奚画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关何嘴角一抽,方是回神过来,解释道:

    “雨下得突然,出门时尚是晴天,没想着要取伞。”继而又有些奇怪地问她:“你如何知道今日会下雨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奚画得意地扬眉笑道,“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既是逢上此日,怎有不带伞的道理?”

    “哦。”关何甚是了然地颔首,“原来是这样,学到了。”

    “怎么瞧你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奚画凑上前看了看他面容,“不舒服么?”

    他摇摇头“不妨事,每年这个时节总会这样。”

    奚画眉毛一拧,喃喃自语:“什么病如此古怪,还挑节日?”

    大约不欲多言这个话题,关何朝她瞅了一眼:“今日不上学,你起这么早?”

    “扫墓啊。”她指了指头上戴着的青柳枝环,“才从龙脊山回来,对了,你家不是在蜀中么?怎么不回去祭祖?”

    关何面色平静地又摇头:“我没有祖坟。”

    “呃……”奚画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得另寻了话说,“那你往年都怎么过这节的?”

    “怎么过?”

    关何微微颦眉,仰首思索了一阵,脑中蹦出些许画面,他笑了一笑,“我们那里一般都会请道士来做法事。”

    “诶?”奚画愣了一瞬,“做、做法事?”

    “嗯,庄主……不,村长说这节日阴气重,该驱驱邪,偶尔还会叫上全庄……全村的人一起跳萨满舞。”

    “你们清明节还跳大神?”这描述的画面实在太美,奚画想象无能,“蜀中的习俗可真是奇怪得很啊。”

    “没办法,就图个吉利。”他淡定道,“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驱邪避鬼,干活儿时也放心许多。”

    奚画:“……”

    发觉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关何登时恍悟,暗骂多嘴,后者那眼神又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

    “……怎、怎么了?”

    “关何啊,你……你从前是挖坟的?”

    “……”他额头沉下黑线。

    “不是。”

    *

    其实这早间出门没带伞的也不止关何一人,临街的小茶肆里头,这会子人满为患,几乎都是前来避雨的。

    奚画和关何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忙先摆上茶水。

    “两位客官可要用点别的什么么?”

    闻言,关何便看她:“吃吗?”

    “吃啊。”刚随口一应,奚画又防备地睇他,“你请?”

    他点头:“我请。”

    “那感情好!”她抚掌一拍,笑道,“早想尝尝这里的蛋黄蟹肉糕了,就是寻不得机会。”

    “行,没问题。”关何颔首对那小二道,“上两碟来。”

    “好咧。”小二把那巾子一甩,“您稍等片刻!”

    才侧过身,就扯着嗓子往庖厨喊道:“天下第一糕两碟!”

    门外的雨没见小,倒是越下越急了,淅淅沥沥的,那房檐上水珠聚成一股,滴溜滴溜的串成珠儿落下来,晶莹剔透。

    奚画托着腮偏头去看窗外模糊的街景,自言自语道:

    “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是‘小楼听春雨’啊?”

    “嗯?”关何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这都不知道。”奚画笑道,“宋时陆游的一首七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对方老实道:“没读过。”

    “想也知道。”奚画叹了口气,“冉先生可是留了‘清明’的七言绝句的,你好歹也写一点给他,成日里扫茅厕,不嫌脏么?”

    “嗯……”后者皱着眉,沉痛的思索了许久,“你说的是,我该专心念书了。”

    还有七天便是每月的课考……

    要是在此时被逐出书院,只怕无法和庄主交代。

    痛定思痛,关何闭目长长一声嗟叹,再睁眼时,已见奚画捧了个小册子认认真真地在默读,他兀自一愣。

    回想起上次问过她的话,记得她是想考进宫中,以某个职位。

    “你,就这么想考女官?”

    他不禁好奇,“考上有什么好处么?”

    “当然有好处啦。”奚画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解释,“我朝的女官,就是最低的九品每月也有五两银子的俸禄,天天吃肉都有剩的。”

    他眉峰蹙起:“怎么,你很缺钱?”

    奚画闻之即笑:“像我这般家境的,自然是缺钱了。更何况,我是觉得无所谓,过清贫一些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还得养我娘。”

    她认真道:“我娘为我操心劳累这么多年了,我总得争口气,让她过上好日子才行啊。”

    见她眉宇间尽是勃勃斗志,关何一时语塞,只看着她双目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多时,适才叫的糕点便被小二端了上来,奚画遂放下书本,一心一意品尝食物。

    此刻茶肆里人进人出,雨声人声混在一块儿。听那动静雨好像渐小了,不少茶客也陆陆续续离开。

    这会子门外却跑进来两个被淋得狼狈的人,二者只顾躲雨,没想倒不慎撞在了一起。

    “啊哟!”

    “对不住对不住。”

    这身穿书生长衫的男子赶紧扶住那人,连声道歉。

    那人稳住身形,也忙应道:“没事没事,不打紧的。”

    四目一对,两人皆是呆愣。

    “诶?”

    奚画一眼望见,起身就招呼道:

    “勇谋,小颜,你们俩也避雨啊?”

    听到不远处有人唤,丁颜率先反应过来,探头就笑道:

    “小四,关公子,你们如何在这儿?”

    一边说,一边已款步绕过钟勇谋,径自往奚画身边去。

    “我们路上碰见的,他正好忘了带伞,故而来这儿避一避,吃吃茶。”她言罢,挪了位置让她坐,抬手又去叫小二。

    “再上一壶茶来!”

    那边儿的钟勇谋也兀自拂着身上水珠,埋怨道:“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没个准头,害我这身衣裳又要换了,哎……”

    听他这句话,奚画想起方才在山腰见他正祭拜什么人,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

    “勇谋刚刚在龙脊山上扫谁的墓呢?”

    钟勇谋一个激灵,支支吾吾:“我、我哪有去扫墓。”

    “还说没有,我都看见了,你还往那坟前倒酒了呢。”说话时,她有意无意朝对面的丁颜瞄了一眼。

    “我……”大约觉得是瞒不住,他只好道,“是,我是去山上祭拜了。那坟、那坟是归婉的。”

    闻得此言,丁颜手上一抖,茶水就洒了出来。

    且听钟勇谋哀叹摇头:“好歹同窗一场,我去拜拜她,也没什么错罢?”

    “看样子,你和她关系挺好的呀?”她随信一笑,而后又凑近几分,“上回听你说她是自缢而死的,你可知她因何要自尽么?”

    “这……”钟勇谋捧着茶杯,神色复杂地迟疑了许久,“我也不很清楚,那段时间她精神好像有些不对劲,成日里恍恍惚惚的,不和人说话,先生问她的题,一个也答不上来。是不是心里闷得?”

    “我曾闻得,她和含风好像有些关系。”她眸色一沉,“会不会是,含风,将她……”

    “不会的!”钟勇谋眸色微变,竟嚯的一下站起身,“含风虽然作风不正,可归婉与他清清白白,从未有越轨之事,你们莫要胡说八道,毁了人姑娘家清誉!”

    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奚画听罢也有些惭愧,只好拉着他坐下,好言道:

    “是是是,是我唐突了,绝对不会拿出去说嘴的,你且坐着,安心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