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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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盎,从先生呀,我平时尊着你,敬着你呀,对你也是不可不可儿的了吧(很知足,很给面子的意思)?可,可,你这儿子也太刺棱火了吧(差劲),把往们家的大洋马打了一顿棍子不说,还给骑到营子外面,到处窜!这大洋马呀,要是有个好歹的,我这鼓捣马的本钱可就没了呀!我这小门小户的,不就全搭进去了嘛!”猍歹嚎见这阵势,感觉硬的不行,必须来个软刀子杀人。

    从四皇上一听是乌拉沁的事儿,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说:“盎,唉——呀,对不住了啊,龚甲长。这,这孩子确实爱戳个毛蛋啥的(惹麻烦)!没想到今个儿戳到你家那去了。”

    说完这话,从四皇上觉得这话说的哪儿有点不对,赶紧又改口说,“盎,哦,不是不是,我嘴瓢了,说错话了。这孩子有点毛楞!毛楞!”说了半天,从四皇上也没找到恰当的道歉话。

    猍歹嚎见自己的软刀子见效了,就接着说:“盎,你看吧,我当这甲长的,也没挣多少钱啊,就得靠鼓捣点小买卖养家糊口不是。没想到大洋马栽到手了。本来还能弄个仨瓜俩枣的,把那投进去的俩大洋本钱赚回来。可,可你这孩子一折腾,怕是这马,闷到我这葫芦里了!(砸到手了)”

    从四皇上见猍歹嚎哭穷,把话说到这份上,就说:“盎,龚甲长都把话说这份儿上了,那这马,我买了,你出个价!”

    侯张氏和包逸仙一听,都一愣,没想到从四皇上这么容易上当。

    猍歹嚎一听,心里暗喜。但还假装皱着眉头,说:“盎,唉!我从粮捕府大集上,花两块大洋买的,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赚你的钱,你就给俩大洋吧!”

    “唵?!俩大洋本钱?龚甲长呀,记得你和邓家湾的闫凤奎谈的价钱,也是俩大洋呀!你谁的钱都不赚呀!?”侯张氏见从四皇上张嘴要答应,就赶紧拦了一下,“盎,你那马啊,我看呀,也就值一个大洋!”

    猍歹嚎心里这个骂呀,这大嘴张呀大嘴张,眼睛可真贼,也真他妈的会搅局。

    这时,汤家店的汤国恩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营子,扒开人群,见到从四皇上就喊:“盎,从先生呀,从先生!我在赶车送粪的时候,看见个猍歹在追赶一个大洋马呀,马背上还趴着个孩子。听说那孩子是你家的呀,是吗?要是的话,赶紧去看看。马被猍歹掏了没啥,可别把孩子也掏了呀!”

    大家一听,一下子就像牛犊子拉车——乱了套了!纷纷议论起来——

    “唵?!唉——呀,遇到猍歹了呀?这下幺么(估计)那孩子好不了了!遇到猍歹追,那早晚得鼻儿咕了!”

    “盎,是呀,还谈啥马呀,人命咋的比马值钱吧!”

    “盎,这个刚怀上,那个就遇到猍歹了!这女人命好苦呀!”

    ……

    从四皇上赶紧对侯张氏说:“盎,赶快让明理套马车去,去东面追孩子去!”

    猍歹嚎一看刚到嘴边的肥肉就要跑了,赶紧说:“盎,从先生呀,从先生!一块就一块!说好了啊!”

    从四皇上也没心思和他谈,就顺口应承一下:“盎,中,中!一块,一块!就一块!”转身回院子里找马车去了。

    乌拉沁骑着大洋马从下地出来,一路向东跑着。

    他很久没骑过马了,想骑上马到外面转一圈儿,散散心。

    大洋马跑得飞快,它的心里是崩溃的,因为后面有个猍歹在追,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贝吉在后面紧追着,心想你们跑那么快干啥呀?是想把我甩开吗?乌拉沁,你别想甩开我!

    这样一个猍歹追马的场景,被那些在地里干活的佃户们看见,心里就紧张起来了。

    这是谁家的马呀,上面还骑个孩子,被这猍歹死死追呀,时间长了,怕是马和孩子都变成猍歹粪了啊!

    此时的乌拉沁心情大好。

    身边的杨树、柳树、白桦树的枝条虽没吐出叶子,但已泛出了鹅黄,从乌拉沁两侧掠过;

    乌拉沁的鼻子能感受到榆钱儿在树码子里憋着的那股就要冒出来的劲儿,飘出来一丝丝清淡的甜香;

    小下河终于解冻开河,响起了一阵阵歌鸣;

    不远处的大南山上的松林偶尔卷起波浪,此起彼伏,似乎能听到那呜呜的风声。

    跑着,跑着,乌拉沁突然看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榆树,那棵他们曾经为了逃避猍歹一家的追赶而爬上去的那棵大榆树。

    他“吁——”了一声,让大洋马停下来。

    贝吉在后面跟得很紧,停不下来,窜到他们前面才把爪子抓到地上,腾起一团儿尘土,回过头来看到大洋马就要踩到了自己。

    大洋马本能地把身子横过来,做出要尥蹶子的动作。

    乌拉沁挠了挠它的脖子,又在它耳边嘟囔了一阵,大洋马总算安静下来。

    他把马拴在大榆树上,然后去找埋葬弟弟贝吉的那个树坑。

    他记忆里的那个树坑很清晰,应该是个白桦树树坑,上面还插了一根木棍儿。

    但乌拉沁在周围转了近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那个白桦树树坑,更没有看见那插上去的木棍儿。

    他闭上眼睛,朝向太阳,眼前一片血红。

    他忍不住大喊:“啊——贝吉——!贝吉——!”

    猍歹贝吉听到乌拉沁的喊声,吱咛了两声。它在一片土地上绕圈儿,仰头长长地嚎叫着:“嗷呜——嗷呜——”

    乌拉沁睁开眼,看见猍歹贝吉绕圈儿的地儿,就是当时母赖歹死去的地方,也是弟弟贝吉被咬死的地方!

    他走向猍歹贝吉,在空中甩了几下鞭子,那响声把大洋马吓得全身的皮肤一阵阵哆嗦。

    这时猍歹贝吉突然向树林深处跑去。

    顺着它跑去的方向,乌拉沁突然看到了几只眼睛。

    “猍歹?!”他突然看见了一群猍歹在树林里,幺么有七八只。

    “盎!贝吉!贝吉!”乌拉沁喊住猍歹贝吉。

    猍歹贝吉向那群猍歹跑了一阵,听见喊声,又停了下来,最终跑回到乌拉沁身边。

    “嗷呜——嗷呜——”远处的大南山上也传出了赖歹的叫声。

    “嗷呜——嗷呜——”乌拉沁一回头,看见北边的山梁上也有三五个猍歹在走动。

    大洋马一声长嘶,绕着大榆树转圈儿,蹄子把土地挠得“啪啪啪”地响。

    “唵?!猍歹?猍歹群?”乌拉沁赶紧解开大洋马的缰绳,飞身上马,“被猍歹群包围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用鞭梢抽了一下马屁股:“驾!”大洋马一溜烟似的向下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