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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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上,从四皇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好像好多人在打仗,有日本鬼子,也有义勇军,还有胡子……他不知道自己是睡梦中还是清醒着。

    快到鸡叫的时候,从四皇上做了个梦,好像是过阴时的情景,再看那些插图,有一幅插图突然清晰起来,就是那只猍歹被一个无脸人用绳套子套在脖子上的情景。

    那猍歹俩前爪子挣扎着要抓绳子。

    看着这幅插图,从四皇上突然一激灵,醒了。

    从四皇上睁开眼,天已大亮。

    这时听勒勒李在喊:“盎,不好了,猍歹嚎上吊了!”

    “唵?!猍歹嚎上吊了?!”从四皇上愣了一下神,立马儿起身坐起来,匆忙穿上衣服。

    小下河边的那排老柳树上,曾悬挂过七名义勇军战士的尸骨。

    如今,还是那排老柳树,上面吊着猍歹嚎。

    透过猍歹嚎那脸上变形的表情,能想到他死的时候是很痛苦的。

    从四皇上也是凭这个动作判断,猍歹嚎不是自己上的吊,而是有人先把他勒死,之后挂在树上的。

    “唵?这里有字!”有人在猍歹嚎的尸体后面,看到了一个布条,布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锄奸”两个字。

    “锄奸?”从四皇上看着布条念道。

    “盎,念锄奸!从先生说的。”一个不识字的人听到从四皇上的声音,和其他人说。

    “盎?锄奸是啥个意思呀?”

    “插汉奸呗,那,猍歹嚎是让义勇军锄奸队给锄了!”

    “哼!他下毒药死那么多义勇军的人,人家能饶了他嘛!”

    ……

    特别蹊跷的是,在全营子人都知道猍歹嚎的死信后,三结巴才带着几个自卫团的人把猍歹嚎从树上卸下来。

    在往下卸猍歹嚎尸体的时候,龚乐氏带着她的儿子龚清和龚正哭得死去活来。

    三结巴也陪着掉了几颗眼泪,并起誓发愿地说:“咻——咻——我,我,我——一定要,给,给,给——我姐夫,报,报,报——仇!”

    听了三结巴的话,龚乐氏却有些害怕,小声地对他说:“盎,小声点吧,小心人家盯上你。你要知道,你姐夫是替你死的。”

    “盎,兄弟呀,相信我吧!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从四皇上想着那晚猍歹嚎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有些沉重。

    猍歹嚎让义勇军锄奸队给锄了?他不相信义勇军会干这种糊涂事。

    猍歹嚎没有给义勇军下毒,这王瞎子是知道的。

    他不是说猍歹嚎是可以团结的对象吗?

    猍歹嚎的死在大西沟川震动很大,甚至惊动了赤勒川的宪兵队。

    宪兵队队长吉川筱冢很快发布了命令,任命三结巴为大西沟川自卫团团长兼甲长,要求尽快恢复大西沟川的治安。

    和男人们表面上的判断相反的是,女人们的闲话似乎更接近事实。

    “盎,我家先生说了,猍歹嚎不是义勇军给锄的,你咋看的呀?”包逸仙一边侍弄着鸡食一边和侯张氏说。

    侯张氏抱着孩子,换了一下手,重新给侯文斌喂咂咂儿,边喂边说:“盎,孩子他舅老爷路过咱们营子时,见到我,和我拉呱儿(唠)了两句。说他表侄子万三儿在三结巴那儿当自卫团员。听万三儿叨咕,说猍歹嚎死的前两天晚上,和三结巴吵吵(吵架)起来了,好像是拥乌(因为)田殿阁和季凤轩的事儿。吵吵了一阵后,猍歹嚎把三结巴的大烟枪给拿走了,说这事儿要是不按猍歹嚎的意思办,以后就别抽大烟了,也不给三结巴买大烟泡子的钱。猍歹嚎死的前一天那晚上,他到厢房找三结巴,三结巴不在,就和自卫团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故意找话说)唠了一会儿嗑。这个时候大门外面有人喊龚甲长,说找他有事儿。猍歹嚎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半夜,三结巴才回到厢房,手里拿着猍歹嚎拿走的那杆大烟枪,抽上了大烟。万三儿几个团员私下里嘀咕,这猍歹嚎的死,好像和三结巴有瓜葛。”

    “唵!?你是说,三结巴为抽口大烟,能把猍歹嚎给勒死吗?”包逸仙把鸡食放到鸡群了,伸了一下懒腰。

    “盎,这个很有可能呀。从大哥说得对呀,毕竟是文化人,脑子里有东西。猍歹嚎活着对义勇军来说有好处,没坏处。咋说呢,至少猍歹嚎不明着和他们对着干呀。猍歹嚎不像三结巴那样死心塌地跟着日本鬼子,特会左右逢源那一套。”

    “也是呀,猍歹嚎虽小气点,但不会做绝户事儿(极端的事)。”

    “另外呀,这大烟鬼呀,一旦犯了烟瘾,啥都不顾了,啥缺德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呀。”侯张氏摩挲一下侯文斌的头说,“现在呀,大烟种得多了,不管穷富,是个人就抽大烟。有钱的人抽烟泡,没钱的人把包大烟泡子的布用水泡泡喝到嘴里过过瘾。五道岔的那个叫王汉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可烟瘾上来了,为了一口大烟,不把老婆都卖了!现在一个人在营子里瞎转悠,偷鸡摸狗,啥事儿都干啊。”

    “盎,是呢,现在这社会让大烟闹哄的,懒汉二流子越来越多了。”

    “听说呀,猍歹嚎死后,三结巴把龚家大院变成自己的了。自卫团的人住了正房,把他姐姐龚乐氏和俩孩子撵到厢房住去了。他成了龚家大院的一家之主了。”侯张氏说。

    “我也听说了,赛刁缠也搬过去了,说刁家大院和龚家大院合成一家了,连今年收秋的活儿都是刁家大院的长工去干的。”

    “呵呵,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咱家孩子走正道就行,是不是呀?”侯张氏冷笑了一声,喂完咂咂儿,逗着侯文斌玩。

    侯文斌不想玩,抓着侯张氏的咂咂儿还想继续吃。

    这时侯张氏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盎,你说,猍歹嚎死前,我这老儿子说得那话,是不是应验了呀!”

    “唵?啥话呀?”

    “嗝——屁——!嗝——屁——!他拽着猍歹嚎那一撮毛不撒开,一个劲儿地说嗝屁。”

    “盎,是,当时还打了嗝,放了个屁。”

    “嗝屁,不就是嗝屁朝梁(死)的意思嘛!”

    “哎呀,可不咋地呢,就是上吊死了呗!”包逸仙睁大了眼睛,“长青天呀,难道这乖乖真的有灵性吗?”

    侯张氏突然哎呦一声,原来是侯文斌吃咂咂儿的时候咬了她一下。

    随即侯张氏也有点心里不踏实:“呃——他还给从大哥脸上画了个‘X’,不会……”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有人粗暴地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