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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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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深很有耐心,含笑一一作答,既不过分谦虚,也无半点傲气的架子。

    众人更加心生好感,暗赞他有君子风度。

    不过,陆深虽妥当的应酬着,重重心思却早已飘忽到了九霄云外。

    走到宫门外,官员们道了别,各自坐上了马车,哒哒远去。陆深敛了笑意,转头望向了深不见底的九重宫阙,凝视了良久后长叹一声。

    他修长的手指将怀里的木珠掏了出来,轻轻摩挲着。

    “公子,公主还在家等着您呢。”小厮怀书有些着急,宁国公主可是特意嘱咐他了,让公子下了朝赶紧回家,家里设了席面,要给公子除尘接风呢!

    陆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唇角微扬,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将木珠又仔细的收在了胸口,从怀书手中接过缰绳,潇洒的骑上马儿。

    刚要扬起鞭子,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太监赵生,远远的叫住了他。

    赵生年纪也不小了,头上都有了白发,走了这么远的路整个人气喘吁吁的,见陆深停了下来,他赶快又紧跑了几步。

    陆深下了马,大步朝着赵生走去,抬手扶住满头大汗的赵生,皱眉关切道:“赵公公不用着急,这天这么热,当心中了暑气。”

    赵生干干的笑了笑,喘着气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吞咽道:“咱这不是怕追不上陆大人嘛,错过了不好回去给太后娘娘交差。”

    骄阳当空,赵生又有些胖,身上的衣裳都有些濡湿了。

    陆深朝怀书招了招手,示意他将水囊拿过来。

    怀书不敢怠慢,赶快从马的背囊上拿了水囊,小跑过来递给了陆深。

    “赵公公喝点水,解解热。”陆深将盖子拧开,递到了赵生眼前。

    水囊里的水满满当当,一瞧就是还未喝过的。

    赵生瞥了一眼,笑着接了过来,道了声谢就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他喝的太猛,前襟都被下巴淌下来的清水淋湿了。

    喝了个够劲,他畅快的叹了一声,把水囊还给了陆深,笑眯眯道:“陆大人这水还真是甘甜可口啊,一个字——爽!”

    陆深含笑道:“赵公公这是久旱逢甘霖,能不甘甜吗。”

    赵生擦了擦下巴的水渍,笑了笑,正色道:“咱就替太后娘娘传句话,这日头太足了,就不耽误陆大人时间了。”

    陆深将水囊扔给了怀书,也敛了笑,严肃道:“赵公公请说。”

    “娘娘让咱转告陆大人,陆大人有个好母亲,以后要好好孝顺宁国公主。”赵生意味深长的凝视着陆深有些茫然的眼睛。

    “陆大人慢走,咱要回去复命了。”赵生欣赏的拍了拍陆深的肩膀,不等他多言,便转身离去了。

    怀书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走过来探了脑袋,瞧了瞧陆深如墨潭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眸,小声提醒道:“公子,快走吧,公主还等着您呢。”

    “我娘是不是来见过赵太后。”他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不悦。

    怀书嘴角嗫嚅了两下,心虚的干笑道:“公子这可是难为我了,公主那边的事,我哪里能知道……”

    陆深也不为难他,冷着脸上了马。

    宁国公主站在门外,有些出神,可她手中捏着帕子还是泄露了她心里的紧张。

    突然闯入眼帘陆深,让宁国公主眼睛一亮,她碎步迎过去拉住陆深的袖子,迫不及待的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

    陆深止了步子,冷冷的看着她,“什么怎么样?我立了功,谁能为难我?”

    宁国公主被他这不虞的神情弄得一愣,缩了手讷讷道:“我的意思是,赵太后有没有给你穿小鞋……”

    陆深冷笑一声,“你都把外祖母的遗信拿给赵太后了,她心情舒畅还来不及,怎么会为难我?”

    宁国公主心里一沉,退了半步,垂了头磕磕巴巴道:“这也是你外祖母的意思,长辈的恩怨,你,你不用多管。”

    夏风吹过,院内修竹飒飒,陆深仰头望天长叹一声。

    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那封信是丽太妃所写给赵太后的,里面的内容都是丽太妃向赵太后认错的话,还有丽太妃自己的把柄,全都写的一清二楚。

    丽太妃留下这封信,只求赵太后不要为难宁国公主和陆家,如果赵太后不解恨,完全可以将这封“认罪书”公之于众,那她也就身败名裂了。

    而丽太妃在陆深的印象中,是一个极其骄傲的女人,他隐隐记得就连她去世的那天,躺在床榻上,都打扮的非常精致。

    他不明白,为什么外祖母如此疲惫,还要这样折腾打扮。

    而那双失去神采的美丽眼睛望着小小的他,有气无力的挤出一抹笑,叹息道:“见人一定要体面,要漂漂亮亮的才好,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阿娘一直将这封信压在箱底的原因。

    其实阿娘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从生下来就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是大齐最受宠爱的公主,就算是先帝离世,她的地位日渐衰微,也不曾向赵太后伏低做小过……

    陆深喉咙微哽,握紧了拳头。

    其实,不需要阿娘交出这封信,他也有自信在朝中争得一席之地。

    “你不用难受。”宁国公主眼眶泛红,轻轻的掰开他的手掌,“这是你外祖母和太后娘娘的恩怨,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外祖母仙逝多年,这些陈年旧事本就该做个了解,烟消云散了。”

    她拍了拍陆深的胳膊,叹息道:“之前也是我想不开,害得你爹一直闲赋在家,不得重用,蹉跎半生,他虽不说,可我知,他心中也有怨言。更何况,你还年轻,你不仅仅是我的儿子,是你外祖母的外孙,可也是陆家的子弟,若是你外祖母泉下有知,一定会责怪我顽固自私,断了陆家的前程。所以,我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陆家的上上下下,也是为了我百年之后能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你懂吗?”

    陆深望着宁国公主通红的双眼,半晌才挤出一个“懂”字。

    宁国公主欣慰的笑了,擦了擦眼睛,一边拉着他往屋里走,一边吩咐着丫鬟,“来,快去叫侯爷过来,还有厨房,让他们快些上菜,再拿一坛子梨花春过来,让你们爷俩好好喝一场!”

    陆深“嗯”了一声,垂着眼眸,任由宁国公主按到了桌子前,老老实实的等待着。

    `

    翌日是个好天气。

    晴空万里,白云飘散,元向歌心情愉悦,一边听着碧痕声情并茂的描述着陆深在朝堂之上的侃侃而谈,一边拿着盛满水的木舀子浇着瓷盆中的花草。

    她悠闲无事,每日看看书,带带娃,养养花,倒也过得清净。

    碧痕长篇大论的说完了以后,面带崇拜的双手交叉抵着下巴,感叹道:“陆大人可真厉害,在含元殿伺候的小有子给奴婢讲的时候,简直是眉飞色舞,那样子恨不能去做了陆大人的小跟班呢!”

    听见陆深平安回来,元向歌心里总算踏实了起来。

    立不立功那都是虚的,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命只有一条,没了可就真没了。

    她把舀子扔到了桶里,任由清容拿干帕子替她擦着手,侧头瞥着碧痕笑道:“我瞧你这样子,倒恨不能将自个儿的终身都许给了陆大人。”

    碧痕急的直跺脚,摆手道:“婕妤,这玩笑可开不得,奴婢进了宫,就是宫里的人了,可不敢肖想这样的事!”

    元向歌怔了怔,讪讪笑道:“是我失言了。”

    是啊,宫里的女子,不管妃嫔还是宫女,都是皇上的女人,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她忽然心情有些低落,兴致缺缺的往殿里走去。

    碧痕心中有些发虚,是不是她的反应有些过了,刚才婕妤还挺高兴的,怎么一下子就低沉了起来。

    撒儿埋怨的看了碧痕一眼,赶紧跑到元向歌的身边,扶着她的胳膊,笑嘻嘻道:“婕妤,您看今天天儿多好啊,晴朗有风又不热,老窝在屋里对眼睛不好,不如去太液湖走走,吹吹风,好不好呀?”

    元向歌本来是想摸本书看的,听她一说对眼睛不好,就止了步子。

    确实,老是窝在屋子里,她有时候瞧东西,觉得有些不对眼色。

    “那,走吧。”

    撒儿喜出望外的“哎”了一声,朝杵在殿门口的碧痕招了招手。

    夏风掠过的太液湖碧波微皱,带起阵阵清凉,拂过元向歌面容,让她舒服的眯了眼睛。

    真是烈烈夏日少有的舒服天儿了。

    “婕妤,您看,那边的天上有好几个风筝,飞的好高好远啊!”撒儿兴奋的指着西边的方向。

    元向歌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可不是吗,几个风筝飞的很高,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不用多想,这定然是掖庭宫的才人、美人们,或是良家子们在玩乐。

    撒儿有些懊恼,“早知道,咱们也拿风筝出来放了,正好画工献来的一个七彩鹦鹉风筝还没放过呢,那风筝可漂亮了呢!“

    元向歌摇了摇扇子,眯眼望着那天边自由却被拉扯的风筝,哂笑道:“我可不要放风筝,一跑一颠,免不了要出汗,弄得身上黏黏糊糊的多难受。”

    “元婕妤?”

    带着隐隐惊喜的男声,从她的身后传来。

    元向歌笑意还没来及的收回,下意识的回头循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