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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光照进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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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就是我的过去。”

    荆离咧嘴一笑,拿起面前的一碗水,狠狠地灌了下去。讲那么多,他实在太渴了。

    众女表现不一。

    姚灵灵的情感很直接,听完荆离所述,她眼眶微红,眼睛里泛着泪光。她知道自己嘴笨,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安慰荆离,只默默地看着他,为他递来一碗解渴的水。

    施佳绘坐得离荆离最近,她面露惋惜,伸手轻轻拍了拍荆离的肩膀。

    雷婷没什么表情,但是她听得有些出神。不知道是深陷到荆离的遭遇去了,还是荆离所说的勾起了她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唯一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是姚烟萝,她一直用双手撑着下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荆离。那一对眸子仿佛要深陷到荆离的灵魂中去,让他无处可避。

    “不对啊,既然你都已经坐马车逃到白衣城了,怎么还会被血衣门的人追杀?是那个叫柳辰的人出卖了你?”雷婷忽然发问。

    “没有。”荆离摇头,“柳辰带我到白衣城后为我在漕运码头谋了个抗货物的差事,之后便启程回望川去了。说来也是我倒霉,那日在码头搬货,不巧就撞见了外出办事的血衣门人。因为参加过春日小校,所以这些人大多认得我。追逐中我被一个血衣门弟子打伤,好在有个心善的货郎带着我逃跑,这才跌跌撞撞逃到这个地方来。”

    “货郎?”

    “嗯,一个中年男子,经常看到他在我们卸货的码头那儿卖些零碎物什。可来了摇花客栈后我去码头找过他几次,这人没再出现过。”

    如此,一切就都接上了。

    夜已深,不觉间桌上的饭菜也都被几人吃得七七八八。四周静寂,沙沙的虫鸣声中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尖锐的鼠叫,昏黄的油灯映着每个人的脸孔忽明忽暗,他们身后的影子也随着烛火的跳动而跳动着。

    “那张纸上写着的两个字是什么?”姚烟萝问。

    荆离摇了摇头:“抱歉,这两个字关系太大,恕我不能告知。”

    “行吧,我不逼你。”

    “谢掌柜的体谅。”

    就这样,众人带着复杂的心情各自回房去了。荆离独自留下来收拾残局,他把残羹冷炙收拾好拿到后院去喂鸡,又把碗碟清洗干净,最后把餐桌擦好,等一切都忙活完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那位于柴房旁边的小屋。

    小屋里有一盏破旧的油灯,因为心疼灯油,所以姚烟萝平日不太愿意让他们点油灯,每个月配给他们的灯油和灯芯也有限,因此荆离一般很少点油灯。不过今夜注定无眠,于是他拿起火折子,将那盏小油灯轻轻点亮。

    与大堂那盏油灯比起来,这灯火简直微弱得可怜。荆离倒是不在乎,他甚至感觉到油灯上传来的阵阵暖意,让他十分舒适。

    从墙缝中取出两张纸来,荆离将它们握在手中。自从来了客栈之后他便将这两张纸藏在这墙缝里,为了防水,他还从姚灵灵那儿坑来了几张油纸将它们包起来。

    其实这两张纸里面的内容已经深深地刻入荆离的脑中,哪怕是丢失了也无关紧要。可荆离必须要留着它们,因为它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还有什么事情没完成。

    “师父,晚香。你们还好吗.......”

    坐靠在小床边上的地面,抬头望着大开的门外那一片乌黑的天空。雨停了一会儿,现在又下起来了,滴滴答答的雨声分外清脆、分外悦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很喜欢下雨天,喜欢听忽大忽小的雨声,喜欢看淅淅沥沥的雨景,喜欢将自己关在密闭的房间内,感受着房屋将大雨隔绝在外的安全。这样,他才能感觉到,那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都被这守护神一样的房屋所拦截,使他孱弱而敏感的神经能稍有所歇。

    将纸条重新包好塞回墙缝中,荆离坐到小床边缘。他想起了严鹤卿。

    老头虽然嘴毒,但学识渊博,偶尔口吐金句,总让荆离记忆深刻。他记得严鹤卿就很喜欢下雨天,犹爱那大雨滂沱的雷雨天。很多时候荆离都看到他坐在屋檐下,顶着轰隆的雷声和哗啦啦的雨声独自抚琴,琴声淹没在雷雨中,他却怡然自得。

    荆离有时揶揄他,说他是因为下雨天不用劳作而喜欢,喷他又懒又馋。若按照平常的话,老头一定会引经据典,用一通文言夹着粗话把小荆离损得体无完肤。可每次谈到雨,他便总是云淡风轻地笑笑,然后说出那句让荆离终生难忘的话:

    “喜欢雨的,该是多么孤独入骨的人啊。”

    老人的前半生经历了什么,荆离没来得及知道。往后,他也没机会知道了。

    荆离叹了口气,他觉得胸口闷得慌。

    这时,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她自雨中走来,款款如凌波仙子。她的身上裹着一层蓝光,雨珠落在蓝光之上,变成了一颗颗冰渣跌落地面,碎成了一地粉末。雨景与她,便同画一样赏心悦目。

    “掌柜的,您怎么来了?”荆离十分意外,连忙起身相迎。

    “不用起来。”姚烟萝走到门前,她朝荆离比了个坐下的手势,“料想你今夜应是无眠,过来看看你。”

    荆离笑道:“我没事,您不用担心我寻短见。”

    “我不是担心你寻短见。”姚烟萝轻轻摇着臻首,“我是担心你想起一些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

    “我是说,你去到玄铁宗之前的事情。”

    “......”

    荆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从姚烟萝的眼中看到的,是他那渐渐沉下去的一张脸。那种阴沉,仿佛是蓄积了十几年的雨云黑压压地铺盖在脸上,他的眼神中积郁着几乎化不开的某种负面情感,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情感呢?姚烟萝发现自己的言语有点苍白。

    “应是记不起来了吧?”面对荆离那阴郁的神情,姚烟萝第一次感到恐慌,她感觉一股寒意逐渐笼罩全身,入肉蚀骨,比她的昆仑蚁所释放的寒气更为寒冷。

    “太久远,记不得了。”荆离闭上眼睛,仰起头轻轻地摇了摇。

    “好吧,我是想说......”姚烟萝的话到嘴边,却忽然收住了。

    荆离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对于荆离来说,这个掌柜的现在的样子实在反常。如此扭捏的她与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姚掌柜相去甚远。

    “唉,我实在不太会说宽慰别人的话。”姚烟萝认输似的叹了口气,她扫过了桌子,忽然伸手将桌上的一个陶制杯子拿了起来。

    “掌柜的,您想干啥?”荆离看姚烟萝拿着个杯子走到自己的面前,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没办法,这女人的气场太强大了。

    姚烟萝伸出一根嫩葱般的手指轻轻在杯子的边缘一点,杯子被她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孔洞。她将孔洞对着油灯的方向,杯子轻轻递给了荆离。

    “你看杯子里面。”

    荆离接过杯子,他往里一看,见灯火的微光借着孔洞照进了杯子里面。虽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显眼,足够明亮,就像白纸上的墨点般。荆离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这种感觉又如此模糊。他抬起头来,希望从姚烟萝那儿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姚烟萝指着那个孔洞,轻声道:“你看,很多物事都会破损,都会有裂痕和破洞。但这些,恰好也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杯子在手中传来微凉的感觉。这一刻,荆离感觉面前的这名女子,说不出的亲切。

    对他来说,一句话能有多大的力量?

    这真的无法估量。

    如果说荆离的心里有一片荒漠,那里尸骸遍布、杂草丛生、有着无边无际的荒凉。那这句话便如一场春雨、一束暖阳、一次生机盎然的春天。让他心中的荒漠开出鲜艳的花儿来,让心中的沟壑变成清澈见底的小河,让无垠的荒漠变成充满生机的一片丛林。

    是啊,就像这陶杯一样,裂痕和破洞,就是他不堪的过去啊。如果他只一味的沉溺于过往的伤痛,那裂痕也就只是裂痕,破洞也就只是破洞,它们只会让自己变得消沉麻木,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荒败地度过余生。

    可如果自己有勇气带着过去的不堪继续前行。去披荆斩棘、去乘风破浪,那裂痕和破洞,即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谢谢!谢谢你!姚......”荆离感动不已,下意识地要喊出姚烟萝的名字,但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忙将话吞了回去。

    “释怀就好,在这里好好干,你一定还有机会的。”姚烟萝的神色一直没有太大的起伏,她淡淡地说着,话中似有深意。

    “嗯。”荆离郑重地点头。待了那么久,傻子都能发现这个客栈的不简单,“什么时候,我才能有幸了解你们的过去呢?”

    姚烟萝冷冷一笑:“想知道我的过去,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救我一命了。”

    “一言为定。”荆离露出了不服输的笑容。

    如此,姚烟萝便没再多留,冒着渐大的雨势回楼上去了。

    荆离从床上爬起来,他掩上了房门,走到桌前熄灭了油灯,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

    “见鬼,老子没钱换新杯子啊!”

    来自摇花客栈第一穷鬼内心深处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