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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325米,野心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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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天刚擦黑,太阳落入地平线还没有多久,暮色四合之际,旷野上的绿意在慢慢变成更深的颜色。

    得了命令的萧军以猛虎之势冲向了兴隆山镇的方向,途中旌旗翻飞,风吹散了白日骄阳带来的酷热,刮在人的脸上,煞是凉爽。千军万马、喊杀声声,蝗虫似的涌往南荣禁军,铁甲上的金属闪着幽寒的光芒,锐利、刺目。骑兵一马当先,步兵与战车在后,弓兵在盾兵之后,一排排密集有序,不显半分杂乱。

    这声势如同大浪卷来,让远处哨上的斥候慌不迭去报信。

    “报——”

    斥候急速入营,大声禀报。

    “大帅,萧军攻上来了!”

    这斥候年岁不大,从京戍之地过来,还没有真刀真枪地上战场拼杀过,本就有些紧张,而面对的敌人又是赫赫有名的萧乾,他的恐惧就更甚了,说话时,脊背泛着冷汗,声音也有些颤抖,听得刘明盛铁青着脸,啐了一口。

    “没出息!攻上来又如何?咱们还怕他不成?”

    嘴上说不怕,可这位大爷狠狠瞪了斥候一眼,又飞快地走到帐门口,撩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回头时,眉心都打了结,“萧逆离我们有多远?”

    “报,禀报大帅,不足三里——”

    三里地,也不过转眼间了。刘明盛看着斥候苍白着脸紧咬嘴唇的样子,冷哼一声,猛地拔了腰刀。

    “来得好。既然敢来送死,老子就杀他们一个屁滚尿流!”

    刘明盛这人生得虎背猿腰,打从入得行伍,就在禁军供职,其间打过不少仗,在南荣武将凋敝的年代,也算得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了。若不然,宋熹也不会用他去攻打汉水甬道。故而,这一仗他也并非仓促应对,当萧乾带兵从金州出发的时候,他的人便已经摸清了底细,对萧乾的兵员数量一清二楚。

    所以仗着人数多,他认为这一仗还是有希望的。

    更何况,萧乾急着上山见墨九,那更有可能处于劣势——

    急就躁,躁就乱。一乱就容易失去理智,导致败北,古今战场多少人吃了这个亏?

    这么寻思着,刘明盛心里的紧张就变成了兴奋。

    只要这一仗干过了萧乾,他刘明盛就飞黄腾达了。

    他热血沸腾地飞马到达阵前时,萧乾的人马也正好赶到,两军相距不过数十丈。

    兴隆山镇原本是一个有了墨家之后才新建的小城镇,不像一般的固有城池大多依托要塞,建有防御筑基,这里只有一马平川和百姓们种植的果蔬田地,一大群萧乾骑兵策马过来,根本就没有半点阻碍,就冲向了南荣禁军摆开的阵形。

    “杀啊!”

    “冲啊!”

    萧军得到的命令不是怎么赢得这一仗的胜利,而是“撕开一道口子”。也就是说,不管刘明盛拉了多么长的战线,摆了多大的阵形,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就集中在一处往前冲。这种凝聚所有人的力量往某一点的攻击力是极为可怕的。

    成千上万的人,变成了一个人。

    或者说,变成了一把刀,一刀锋利的尖刀,捅向了敌人的要害。

    先头兵都不畏生死,只管执着刀枪长矛往前冲。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扑上去。

    一排又一排,一排接一排,他们前赴后续,密密麻麻……

    这样的战术有一点像妇人打架,上来就扯头发挠眼睛,让早早摆开了阵形的南荣禁军,有一些措手不及,应付起来稍稍有些吃力,刘明盛见状,不得不开始调集两侧的兵马往中间靠拢,机关地对萧军形成对峙,不去和他们拼命。

    可他们不拼,萧军却摆明了要鱼死网破,占着一股子冲杀的狠劲儿,他们很快就在势头上占了上风。冷兵器战场,信息指令的传达,存在相当大的延迟与滞后,往往一个命令下去,需要很长时间才长传达全军,而且还容易存有误差。因此,战争上的士气与进攻的势头很容易影响整体的战局。

    互相拉扯着的战线上,南荣兵仗着人多,一部分留守,一部分从两侧往中心增援,一下子又涌上了大批的人马。可萧军见状,却不与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互相拉扯,凝滞一瞬就又往左侧而去——

    刘明盛站得有些远,死人的血腥味儿还没有传入他的鼻子,就见一群南荣禁军鸟兽似的四散着,被萧军先头骑兵冲得到处奔跑,有些居然被挤入了田地,将百姓的庄稼踩得一片狼藉。

    “格老子的!”刘明盛看不见前沿的厮杀,只看到后退的士兵,举刀冲过去就砍翻了一个退下来的士兵,然后破口大骂,“谁他娘的再后退,老子就宰了谁!上!给老子上!”

    “大帅有令,不许后退,不许后退!”

    两个传令兵挥舞着令旗传令去了,刘明盛原地站了一瞬,又大声命令他的亲卫近侍,上去堵在了大军的后方,像赶鸭子似的,不允许任何人再往后退。这样的震慑,还是有些作用的。先前萧军长驱直入,攻势猛烈,南荣禁军有点悚了胆,可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反倒无所畏惧了。

    潜力被激发出来,先头的颓势一扫而空,居然生生挡住了萧军的进攻。

    刘明盛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不待他气儿落下,事情就有了变化。

    这时,萧军的传令兵突然在对面大声嘶吼。

    “南荣禁军的兄弟们,你们听着:刘明盛不遵皇令,意图谋逆,我们是护送景昌皇帝过来清讨叛将的。你们的皇帝如今就在我们大军后方,你们速速后退,不要再助纣为虐了。萧王有令,退者不杀!”

    “啊!”

    乱军中有人低声惊呼,“此事,是真是假?”

    “不知啊!”

    是真的,是假的,其实对普通士兵来说并不重要,谁做皇帝都离他们很远。他们此刻需要的是一个更加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不再继续这场残酷的战争,不让血淋淋的刀子有机会捅入自己的胸膛——

    “我们的陛下,真在他们军中吗?”

    “若陛下真在,为何不见现身?”

    “陛下是被俘虏了吧?身不由己。”

    “杀上去!”刘明盛的亲兵在后方大声吆喝,“再有胡言乱语者,杀无赦!”

    不管有多少人,只要没有人出来组织,就没有主心骨。而没有人组织的背叛,势头总会很弱很弱。士兵们潜意识的忠诚不允许他们随便做出决定。于是乎,从众之心主宰着他们,只能投入到这一波激烈的厮杀之中,却无人出来做那个“出头鸟”,拷问真相。

    “杀啊!”南荣禁军们大声嘶吼着。

    “杀啊——!”萧军也在死命地往前冲。

    没有人再私下议论,战场上只剩下“铿铿”的刀枪撞击声,狰狞地带走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刀光剑影中,萧军冲击的力量越来越猛,南荣禁军也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兴隆山镇的方向后退。但他们人多,一边退,又一边组织堵,战况很激烈,同时,也陷入了胶着。

    宋熹此时,确实就在萧军的后方。

    萧乾在领兵冲阵之前,说无须他出手,但他观察着这般拉锯似的战局,想着山上待产的墨九,终于按捺不住,看一眼始终近身跟着自己的击西和闯北,轻声问。

    “二位,可否信我一次?”

    击西警觉心顿起,“你想做甚?如果想借便尿遁,省省吧。”

    “……”宋熹嘴唇抽搐一下,正色道:“你们的九爷大概快生了,正在山上等着你们的萧王。女人生子,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凶险……”

    “那又与你何干?”

    击西对萧乾极为忠心,半点都不愿意他们主公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觊觎,哪怕他是宋熹,哪怕宋熹是为了墨九好,这些话在她听来也不太中听。

    可听完她的话,宋熹却是笑了。

    “你们放我过去,有我在,你们会打得更顺利。”

    “我呸,凭什么信你?”击西翻个白眼,正想损他,却听闯北道:“听他的。”

    击西一怔,转头懵懂地看着他:“为何要听他?主公说了,不许他四处走动的。”

    闯北斜视着他,“那是主公重诺,要护他性命。可主公不用他,我们可以用啊?”

    击西对这些话似懂非懂,可心底里,她对李闯北的信任是绝对的。

    想了想,她嘟着嘴唇,嗯一声算是同意了。

    于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护着宋熹往厮杀激烈的阵前挤。

    人群密集得像蚂蚁一样,偶尔有冷箭的破空声掠过,让人心惊胆战。

    乱军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萧乾让自己的两个贴身护卫跟着宋熹,并不是为了防止他离开,确实是为保护他的安全。如今宋熹执意去到最前线,当然也是冒着风险的,乱箭不长眼啦。故而,正在拼杀中的萧乾看到他来,不由怒气冲天,沉声大喝。

    “谁让你们带他上来的?回去!”

    不待击西回答,宋熹就笑了,“我自己要来的。”

    说罢他突地“驾”了一声,驭着胯下骏马从乱军之中突奔过去,很快站在了萧乾的身边,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而后清了清嗓子,对着南荣禁军大声呐喊。

    “将士们!刘明盛擅自调兵,违背朕意,实为大逆不道。今日之日,朕自会治他之罪。而你们,受令于他,本是无辜,朕不会怪罪,现在听朕口令,拿下刘明盛,撤离兴隆山——”

    “陛下?”

    “是陛下?”

    人群中乱来一阵嗡嗡声。

    宋熹身着一袭白衣,哪怕暮色近了,目标也很大,很容易被人看见。

    禁军中有人认识皇帝,当即惊呼起来。

    “真的是陛下啊!”

    “怎么回事?陛下怎会和叛军站在一起?”

    大部分的南荣士兵都一头雾水,看到皇帝在敌军之中,根本无所适从,一时间,议论声甚至盖过了厮杀声,人群刹那沸腾起来。刘明盛见势不妙,急吼吼地策马冲入军中,和自己的亲卫站在一起,望向宋熹的方向,膝盖有些发软,差一点就条件反射地跪了下去。

    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跪不得。

    已经走了五十步,一百步就必须走下去。

    此时回头,已来不及了。

    “弟兄们!”他麻着头皮,举刀高喊:“大家不要受萧逆蛊惑,此人并非景昌皇帝——真正的景昌皇帝,已在几个时辰前的汉水之上,阵亡了!”

    皇帝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在南荣禁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将士们哗然声变,“大帅……此事当真?”

    又有人质疑,“可那人很像陛下啊?”

    夜色之下,识人不清,给了刘明盛的谎言以极大的便利。可禁军中的高级将领并非全都他的亲信,那一部分人中,有的人甚至对宋熹较为熟悉。他们一旦有了怀疑,自然想要求证。

    “大帅!此事马虎不得,末将以为应当核实为妙——”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做贼的人自然会心虚,眼看那人的话得到了一群人的附合,刘明盛心底顿时慌乱,说话也有些结巴了,“依柳将军之言,当,当如何核实得了?”

    那姓柳的将军考虑一瞬,突然调了个方向,拔高声音对着萧军大喊。

    “不知萧王可否让柳某过来,亲自觐见陛下?”

    他话音刚落,萧乾还不曾回应,禁军后方就传来一阵骚动。

    紧跟着,一个女人柔柔弱弱的声音就盖过嘈杂,徐徐落入众人的耳中。

    “大敌当前,柳将军不必冒险。陛下是真是假,本宫一观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