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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包推官体胖心细 赵常清掠阵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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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辰时二刻,刑部敛房。

    此时的敛房一改往日阴森清冷,房内有五人佩戴黑色蒙嘴,在一具微微发臭的尸首边环伺而立,正中间的便是刑部尚书王致礼,紫阳、韩威站在两旁。除却这三人,还有一人头戴乌纱帽,身穿鹭鸶官服,面色白净,膀大腰圆站在旁边,此人正是由顺天府调来刑部办案的推官包闻清。众人之前的案台边,有一老者,面如黑炭,身着灰色麻衣,正弯腰恭敬地向众人指明尸身伤口,正是刑部仵作朱老四。众人随着朱老四的讲解仔细看着陈文平尸首,只见尸体喉咙处有四道狭长伤口,伤口深约半寸,长约两寸,内侧略有参差,直接划破喉管毙命。

    “禀各位老爷,依小人来看,这伤口忒不齐整,再看这四道伤口,中间两道最深,两边又浅了一些,正合虎豹山猫爪长。小人觉得肯定不是那刀剑利刃砍伤,应是猛兽使利爪,一抓毙命。”朱老四而后拾起案上银针,只见银针尾部沾些黑色细小砂粒,接着向众人展示道:“各位老爷,这是小人从陈老爷鼻孔内取出的东西。这东西可是奇了,小人轻轻闻了一口,奇臭无比不说,瞬时便感到头晕目眩,忍了半天差点没把昨夜的面汤给吐出来。小人也不知这是何物!”

    紫阳听罢,接过银针,扒开蒙嘴,微微轻嗅,确实如朱老四所言,有一股恶臭袭来。

    众人听后皆沉思不语。良久,只见推官包闻清如肉包子一般的肥脸露出笑意,似心中已有见地,向王致礼禀道:“禀部堂,下官以为朱老四所言有理。陈侍郎应是被猛兽利爪所杀。下官曾仔细勘察案发现场,现场虽仅有一人足迹,但下官在北侧民居院墙上发现数道爪痕,下官原以为是凶手所用飞爪利器,现在来看许是那猛兽行凶后越墙而逃留下的痕迹。”

    王致礼听后,未做回应,而是看向紫阳。紫阳回道:“贫道也认同推官老爷所说。驭兽之术在江湖上也是寻常手段,不足为奇。”

    王致礼微微点头,当下示意包闻清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这一人一兽在京城必定不便隐藏。一是因那猛兽身上气味与常人大不相同,京城人家多养狗护院,这凶手行踪易被人发觉。二是这兽类都食生肉,喂养也不方便。若是下官,定会选一便宜行事的藏身之所。凶手杀人后向北逃窜,乃是欲盖弥彰。东安街往北皆是达官显贵府邸、烟花酒楼,不便藏匿。外城永兴访乃是京城肉贩交易之地,贩夫走卒聚集之所,每日杀猪宰羊无数,常年腥臭粪臭,人员混杂,正是最适宜的藏身之地。下官以为可加派人马重点看守永兴坊周围,同时请直殿卫暗中时刻监视,一旦确定凶手行踪,即刻捉拿。”包闻清眯着小眼,有条不紊地说道。

    王致礼深以为然,当即便下令行文直殿卫、南城兵马司,依包闻清所言行事,而后一行人离开敛房,返回刑部衙门。唯独紫阳欲前往刑部大牢盘问看押在大牢里的两名陈文平家仆,包闻清也欲同行。王致礼当下依允,安排一小吏引路开道。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两人便来到刑部大牢,在狱卒的接引下,来到看押两名幸存家仆的牢房。只见牢房的两名家仆瞪目结舌,口水直流,与那痴傻之人无异,言语混乱,应是被案发当时的情景吓坏神志。紫阳令狱卒用一稻草插入两人鼻孔之中,发现两人鼻中也有些许黑色细微砂粒,仔细嗅了嗅,与陈文平鼻中之物一般,奇臭无比。紫阳、包闻清二人见两名家仆已无清醒,便唏嘘离去。

    “敢问紫阳真人对此案有何见地?”包闻清与紫阳同行,笑着开口问道。

    “贫道智术浅短,何来见地。推官老爷心思缜密,推理清晰,想必已是胸有成竹了。”

    “真人莫要取笑本官了!本官如今也是糊里糊涂。此案尚有两点疑云,本官尚未解开。一是那凶手杀人动机。本官断案多年,绝不信那贼人没有缘由,率性行凶。只是陈侍郎的案宗履历已被翻查无数,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嫌疑,着实令人费解啊!二是那凶手竟敢当街行凶,而后这数日便消失不见。刑部已将京城查了个遍,也无踪迹。怕是那凶手还有帮凶接应,提前谋划。倘若如此,就算拿下凶手,京城也不得安稳。”包闻清依旧眯着小眼徐徐说道。

    “推官老爷所言极是。贫道初到京城,不甚了解。”紫阳回道。

    “嗨!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明日便有更多发现呢!紫阳真人乃是道门真人,如有发现还请及时告知本官。”包闻清淡然笑道。

    “推官老爷大可安心!贫道若有发现定及时禀报。”

    两人一路攀谈,徐徐离去。

    离开刑部大牢,紫阳便与包闻清拜别。沿着大街一路向南,经宣武门到了外城,漫无目的四处溜达,到了天香馆吃了两斤牛肉,饮了半坛江南春。而后又路过永兴坊,绕着南城墙一路向前,看到路边杂耍也跟众人一样叫好,顺便扔个铜钱打赏,遇到街上美艳女子也不禁多看几眼,丝毫不理会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跟随不知是何来历的几名高手,宛如没见过世面外地百姓进京一般,眼花缭乱,心里不禁感叹京城繁华,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消磨了几个时辰,最后来到了位于外城正中的道观——白云观。

    白云观与龙门派本是一宗,同属全真道。前晋惠帝崇尚道教,优待天下道人,四处兴建道观,并诏令天下各州,凡建道观,观外方圆十里土地尽归道观所有,所属百姓皆为道观佃农,且道观无需上交赋税。此令一出,天下道观更是蜂拥而建,至前晋末年,天下共有人口2600余万户,而天下在籍道人竟有300万余人,乃至纳粮3万石之下的下等县竟也有一两座道观。后止前晋灭亡,北狄南侵,北方道观受战乱而纷纷凋零,北方道人仓皇南渡,十不存一,南方道观因未受战乱反而愈加鼎盛,正一道祖庭龙虎山天师府更是坐拥一山,附有良田千顷,门中弟子两千,麾下佃户逾万,好不气派。而后炎皇李成器起兵辽东,在晋阳城即是如今的大炎京城--天阳城,城外野战中大败北狄举国之力打造的两万重甲骑军--铁鹞子,一战定鼎,入主京城。善扬真人带领观中500道士不畏生死,在天阳城中与北狄守军死战,拼死打开德胜门,接应炎皇辽东大军入城,立下赫赫大功,观中道士仅生还九人。至炎朝建立,善扬真人复建白云观,仅收根骨上佳弟子数十人,散尽观中土地、金银,尽还于民,摒弃前晋以来道士生活糜烂奢侈之风,号召北方全真各派复全真道修身养性、除情去欲、苦己利人、戒行精严的原始道义,修符箓丹药,救济百姓,宛如神仙救世。种种义举,深得炎皇敬重。为感善扬真人靖国有功,救世济民,炎皇特下旨兴建修缮白云观,御笔亲书“全真祖庭”牌匾赐予白云观。此后,白云观便是炎朝第一大观,北方全真道各派皆以白云观为尊,与南方正一道祖庭龙虎山天师府南北并立。

    紫阳来到观门前,看着门头上穷劲有力的“全真祖庭”四个大字,往来观中上香者络绎不绝。紫阳走到守门童子身前,双手执抱拳礼,禀明来意。守门道童见是同宗道友,当下便热络起来,领着紫阳至后院拜见善扬真人。

    “晚辈全真龙门派赵常清,拜见善扬师叔。”紫阳难得一脸严肃,双手施太极阴阳印,弯腰叩首。

    只见一慈眉长者,鹤发童颜,天庭饱满,双目清明,身形单薄,雪白须发挽在头顶,清灰色道袍一尘不染,手执拂尘缓步走来,一身的仙风道骨,正是善扬真人。

    “紫阳小侄不必多礼!早闻凌清师弟的大弟子,根骨奇佳,天姿卓绝,年纪轻轻便超群绝伦,堪称我全真二代弟子中扛鼎者,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啊!”善扬真人笑吟吟地将紫阳托起,一并走向院中石桌处坐下。

    周围童子道人对着紫阳窃窃私语。

    “这就是龙门派的紫阳啊!”

    “都说他武功冠绝全真。今日看来不也就常人模样么!”

    “我看也是!兴许是吹出来的吧,说不定还打不过大师兄呢。”

    “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为师平日里教授你等的,这边又忘了么!”善扬真人听罢,眉头微皱,继而厉声道。

    众人听罢皆噤声不语,羞愧难当。

    “让紫阳小侄见笑了!凌清师弟近来可还安好!上次在京城一别,已有十载了。”善扬真人依旧笑吟吟地问道。

    “回禀师叔!师父他身体康健,安然无恙。师父时常念及您。他常说,善扬师叔乃当世道首,修为通神,特意嘱咐小侄到了京城务必登门拜访师叔。”紫阳也是一脸诚恳地说道,好一副长幼情深。

    “哈哈哈哈!凌清师弟真有此言!贫道不信!怕是紫阳小侄在恭维师叔,哄师叔开心吧!”善扬真人依旧笑眯眯地盯着紫阳,接着说道:“凌清师弟早在二十年前便武功便冠绝天下,也是出了名的性情刚直又高冷,普天之下怕没人能当得起他夸赞。宣武元年,当今圣上封我白云观为全真祖庭,全真各派皆来进京道贺,你师父也随掌教师兄同来京城。你师父那时已过天命之年,但仍是不忿我白云观祖庭之称,与我辩道半日,发觉辩不过我,后来竟要与我比试武功,然后三十招之内胜我,方才罢休。”

    紫阳听罢一脸黑线,心里暗骂师父真是气量狭小,坐而论道辩不过人家便要跟人家动手。想起被逐出山门之前,凌清真人曾跟紫阳说起过善扬真人,说善扬这老家伙虽然武艺稀松,但是能说会道,最重要的是打架打输了也不会急眼。并嘱咐紫阳若是到了京城,一定要去登门拜访。别的不说,没钱吃饭了找善扬准能捞一大笔。随即紫阳向着善扬真人,不好意思地笑道:“咳咳……,师叔果真是世事洞明,小侄一点小把戏都被你看穿了!不过,小侄在山上修道二十载,也有些心得。比起修炼武功,修道之人更应该专注于修习道家真义。武功强身而道义修心,唯有心至正,方能引身正。倘若修道之人遑论武力而不讲道义,则与寻常武夫无异,甚至心智稍有不定便入杀戮魔道。所以啊,小侄认为道门精华在于历代先师的修行真义,而非武功功法。舍大义而逐功法,实为买椟还珠,舍本逐末,焉能证道!”

    “哈哈哈哈!紫阳小侄是故意顺着贫道还是真心所想啊!不过方才小侄所言确是至真至善之言啊!就算是诓骗贫道,贫道也听得顺心。”善扬真人听后笑颜舒展,甚是开心。

    紫阳心想果然如师父所说,善扬真人就是喜欢跟人说道。

    紫阳又与善扬真人寒暄许久,还说起这几日在京城的所见所闻,当然自己被人误会狎妓的事只字不提。眼见天色渐晚,欲起身辞行离去,忽而进来一道童前来。

    “禀师父!大阵以成,各位师兄均以入阵。现在是否放出火凤?”道童正色问道。

    “待为师前去查看!”善扬真人说罢起身。

    紫阳听后一脸疑惑,开口问道:“师叔布阵是何意?”

    “紫阳小侄一看便知。若无事可随贫道一起前往!”言吧,二人向内院走去。

    紫阳一进内院便看见六名身形相仿的六名道士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盘腿坐在院中,独空阵眼天权星位无人。寻常人看不到此中玄机,倘若是武林高手便可感受到阵中六人的体内气机流转。看来住持大阵的便是善扬真人,阵眼天权星位便是留给他的。

    紫阳作为道门高手,一眼便看出这是道法通天的全真道第二代师祖纯阳真人所创的七星伏魔阵。七星伏魔阵须有七名窍穴相同的道士按照北斗七星方位依次列成。此阵引七星气机如瀑而下加持大阵,同时因七名列阵之人窍穴相同,可令气机瞬间在每个人之间流转,再由主阵之人感知周边气场涌动,当阵中七人气机与阵外气场相合时,瞬时启动大阵,便可同时引天地之力,将大阵变为一方天地,此时困在阵中的人宛如被天地同击,逃无可逃,师祖纯阳真人曾用此阵困杀百年恶蛟。

    “师叔!这是七星伏魔阵!”紫阳略有惊讶,后来想起京城百姓传言,又不解问道:“师叔布下大阵,难得真的是为了擒杀妖狐!难得师叔也信这妖狐这类精怪之事!”

    “贫道倒不是信那妖狐之类的精怪之事!此番出现在京城的孽畜绝不是什么精怪妖精,但也不是普通狐狸。小侄应知道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如若机缘巧合遇得造化,虽说不能成精,但是也可以变为怪力异兽。师祖纯阳真人当年斩杀的恶蛟原本也只是长江里的一条鳄鱼,后来因安南国进贡当朝皇帝的船队渡江时遇到风浪将安南之地几十年不遇的七彩太岁掉入水中,而后又被这鳄鱼吞食,这鳄鱼才变为为祸长江的恶蛟。”善扬真人抚须回道。

    “可师叔又如何知道这妖狐与那恶蛟一般呢!即便如此,师叔又怎样引那妖狐入阵呢!”紫阳仍是不解地问道。

    “凡有妖兽出现,必定有异像!紫阳小侄修道之人,自然知晓越是顶尖高手越是五感敏锐,但即便是如纯阳真人这般天下第一的真人感知气机波动也不过五里。所以你我感知不到不到这孽畜的气机也属正常。然万物之间相生相克,你我感觉不到,但是有些动物反而感觉灵敏。正如当年那恶蛟横行三峡,连十里之外的江中鱼虾纷纷跳出水面逃生,这边是异象!不知小侄可否留心观察,京城之中,接连几日听不到雄鸡报晓,京中百姓来观中上香者都提到家中鸡、鸭等家禽终日瑟瑟发抖,宛如鸡瘟,这边是异象!”善扬宛如一位私塾先生认真向紫阳解释道。

    “喝!此番可真是长了见识!之前在山上修习典籍,看到师祖纯阳真人阵斩恶蛟,读后也只是觉得豪迈壮气。未曾想,这其中竟然蕴含着种种道理。今日听师叔一解,小侄可真是发觉经历浅薄啊!”紫阳恍然大悟道,随后又接着说道:“如果小侄猜的不错,那火凤应是用来引那妖狐前来的鸡中异种吧!”

    “紫阳小侄,果然是心思灵透,一点就通啊!这火凤乃是鸡中极贵之种,通体赤红,颇有灵性。一年之中,只在重阳节当日日出之时,一跃飞到正阳门城楼顶,迎日报晓,声动全城。用它来引诱妖狐,最好不过!”善扬真人说道。

    “如此灵鸡,便要落入那妖狐之口。令人惋惜!”紫阳闻罢,叹了口气道。而后便起身走向院边一僻静角落,朗声说道:“今日有幸见师叔布七星伏魔阵!小侄虽比不过师叔神武,但也想见识这得了造化的孽畜!小侄今晚愿为师叔掠阵护法,望师叔莫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