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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销愁戟 第卅一章 莺啼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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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卅一章莺啼序

    夜已很深,但紫琼帮的香堂中,仍是灯火通明。睍莼璩伤

    严铁歆到这里来,本未想到能寻着赫连庆秋。

    他只不过想寻着个紫琼帮子弟,问出赫连庆秋的下落而已。

    但在那辉煌的灯光下,宽大的花梨木椅上,石像般端坐着一个人,却赫然正是赫连庆秋辂。

    他以手支腮,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又似在等人。

    他等的是谁?

    严铁歆远在对面屋脊上,便已见着他了骈。

    常千山显然已经回来了,赫连庆秋想必已知道严铁歆已单独和屈婉茹谈过话。

    那么,赫连庆秋为何还不走?

    他为何还坐在这里?

    这莫非又是个陷阱?

    这院子里,莫非已有杀人的埋伏?

    为何赫连庆秋不惜以身为饵,莫非是在等着严铁歆上钩?

    但院子里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也瞧不出丝毫杀机。

    星光映着青石板的地,亮得像镜子。

    赫连庆秋忽然抬起头,微微一笑,道:“严兄已经回来了么?小弟在此久候了。”

    严铁歆正自微微一惊。

    赫连庆秋已又笑道:“严兄但请放心,此间只有小弟一个人,并无埋伏。”

    严铁歆大笑道:“这里自然绝无埋伏,我自然放心得很,这种事你自然不愿惊动别人!”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你自然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你我两人单独解决的为好。”

    话声中,他已掠入大厅,目光灼灼,瞪着赫连庆秋。

    赫连庆秋也瞪着他,锐利的目光,像是狼,又像是鹰。

    良久良久,赫连庆秋才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全都知道了,是么?”

    严铁歆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我已经全都知道了,是么?”

    赫连庆秋也点了点头,微笑道:“但小弟却还没有走,还是在这里相候,严兄必定觉得奇怪得很。”

    严铁歆道:“你没有走,只因你知道自己是走不了的。”

    赫连庆秋大笑道:“我没有走,只因我不愿走而已,否则天下之大,我何处不可去?”

    严铁歆拉过把椅子坐下,悠悠道:“你要走,便得放弃一切,过着被放逐般的生活。”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但若要你放弃你现在的声名与权势,你却比死更痛苦。”

    赫连庆秋大笑道:“严兄倒不愧真是小弟的知己。”

    他忽然顿住笑声,厉喝道:“你既对我了解如此之深,你该知道我死也不会放弃这一切的,我费了一生心血得来的东西,就没有任何人能逼我放弃。”

    严铁歆轻叹道:“你真的就能不放弃么?”

    赫连庆秋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我为何不能不放弃,我就算杀了铁芯志,但那也不过只是为父报仇而已!”

    顿了顿,他才厉声道:“父仇不共戴天,江湖中有谁敢说我的不是?”

    严铁歆失声道:“你已知道了这秘密?”

    赫连庆秋凄声笑道:“铁芯志以为能瞒得过我,你难道也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严铁歆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就算你这么做,真是为了要报父仇,就算江湖中没有人管你,但紫琼帮子弟,若知道你杀了铁芯志,他们还能容你做帮主?”

    赫连庆秋身子一震,噗地坐回椅子上。

    严铁歆这句话,就像一柄刀,一刀刺入了他的要害。

    他像是突然老了许多,垂下头,赧然道:“严铁歆啊!严铁歆!你为何要如此逼我?我本不愿有丝毫伤害到你,你……你为何定要多管闲事?”

    严铁歆默然半晌,苦笑道:“这也许是因为我天生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赫连庆秋缓缓道:“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便认为你可以做我终生的好友,你……你可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是在什么地方?”

    严铁歆道:“是在黄山之麓!”

    顿了顿,他才若有所思的道:“那时皖北七雄非但劫了均州‘奉先镖局’的镖,还将总镖头曹奉先的女儿绑了去,我听说后,不禁又犯了好管闲事的脾气,立刻赶到黄山,不想你已先我而至,赶到了那里。”

    他锐利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缓缓接着道:“我赶去时,你以一双铁掌,已重创了皖北七雄!”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我见到你不同凡俗的武功,又是如此少年英俊,也不免大是倾倒!”

    又顿了顿,他才接着道:“那时若有人问我,谁是天下第一少年英雄,我必定会毫不迟疑地告诉他,是赫连庆秋。”

    赫连庆秋微笑道:“从此以后,你我就成了相知好友,只要我有空,我就会到你的挂帆船上去呆几天,你可记得我为杜脆浓和范紫霞画像那次……”

    严铁歆嘴角也泛起了微笑,道:“那次是你我相处得最久的一次,八天之内,你我喝光了挂帆船上所有的藏酒!”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有一次我喝得烂醉,要学那青莲居士到海中去捉月亮,你居然也跳下去帮我的忙!”

    又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我们月亮虽没捉到,却捉回了一只水乌龟。”

    赫连庆秋大笑道:“那只水乌龟,真是我平生从未吃到过的美味,你我比赛看谁吃得多,偌大的水乌龟,竟被我们半天就吃光了,但我们的肚子却因此疼了三天之久。”

    两人相与大笑,笑得是那么开心,像是已忘去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快,但不知怎地,笑声却又竟然微弱下来。

    严铁歆喃喃道:“那些时光,可真是一连串快乐的日子,我有时总不觉奇怪,为什么快乐的日子,总像是分外短促?”

    赫连庆秋悠悠道:“只要你不破坏,我们仍有那种快乐的日子,只要你不说,这件事也绝不会有别人知道。”

    严铁歆骤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才轻轻叹息着道:“若说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打动严铁歆的心,那就是友情了!”

    赫连庆秋道:“你……肯那样做么?”

    严铁歆道:“我不说……”

    赫连庆秋大喜道:“朋友……友情……我就知道严铁歆是个重友情的人,是赫连庆秋的好朋友。”

    严铁歆沉声道:“我不说出去,但却要你答应我两件事情!”

    赫连庆秋一怔,道:“两件?什么事情?”

    严铁歆叹道:“你纵然要为父复仇,手段却不该如此残酷,更不该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我希望你暂时辞去紫琼帮帮主之职,找个地方,闭门思过!”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你……你还年轻,将来再从头做起,以你的才干,必定还会有作为的。”

    赫连庆秋面色变得铁青,仰首笑道:“严铁歆,好朋友!你总算还没有说要杀我,却要我将来再从头做起,将来是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他又霍然站起,身子都颤抖起来,嘶声道:“一个人一生中,又有几个二三年?你为何定要逼我牺牲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候?你为何不索性说杀了我?”

    严铁歆叹道:“我只是要你为自己所做的事赎罪,只是要你改过,并不要你死,你要知道,死,并不是一个人赎罪的最好方法。”

    赫连庆秋冷笑道:“你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我也想听听。”

    严铁歆沉声道:“我只要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赫连庆秋皱眉道:“他?”

    严铁歆道:“他就是杀死灵鸢子,杀死苏刚强的人,他就是假扮图特摩斯,要取我性命的人,他也就是自‘千毒宫’盗出欺心彩薇的人。”

    赫连庆秋身子一震,骤然怔住。

    严铁歆道:“你自然知道,他如此做,必定并非只为了要杀铁芯志,他必定还有许多阴谋,我绝不能眼看着他的阴谋再发展下去,我一定要阻止他!”

    赫连庆秋紧咬着牙关,一字字道:“你永远不能阻止住他的,没有人能阻止住他!”

    严铁歆大声道:“到了此刻,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守秘密?你可知道,要铁芯志死,只不过是他整个阴谋中的一环,你也不过是被他利用做杀死铁芯志的工具而已,到了必要时,他一样也会杀死你的。”

    赫连庆秋突又狂笑起来,道:“他利用我?他也会杀死我?”

    顿了顿,他才仰天大笑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严铁歆沉声道:“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赫连庆秋狂笑道:“你想我会说么?”

    严铁歆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赫连庆秋!赫连庆秋!我实在也不愿伤害你,你为何还要逼我?”

    赫连庆秋颤声道:“是你在逼我,不是我在逼你,我虽不愿伤害你,但到了万不得已时,我也只好出手了!”

    严铁歆缓缓道:“你绝不会出手的,你武功绝不是我的敌手!”

    赫连庆秋冷笑道:“真的么?”

    他身子看来没有丝毫动弹,却已自椅子中平空飞起。

    严铁歆身子也似是未动弹,也飞了起来。

    但到了空中,严铁歆竟还是坐着的,那硕大而沉重的花梨木椅,竟好像已黏在他身上一般。

    两人凌空相遇,只听掌击之声,一连串响了七八次。

    两人竟在这快得如白驹过隙的刹那间,交了七八掌。

    掌声七八响后,两人身形乍合又分。

    严铁歆带着椅子,飘飘落在地上,恰巧正落在原处,几乎不差分寸。

    沉重的木椅落地,竟未发出丝毫声音。

    赫连庆秋凌空一个翻身,也落回椅上,却将那坚实的木椅,压得发出“吱”的一声,他面色也已惨变。

    两人虽然各无伤损,但无疑已分出高下,两人交手时间虽短,却也无疑正是可以决定当今武林局势的一战。

    这一战看来虽轻描淡写,但其重要性,却绝不在古往今来任何一战之下。

    严铁歆叹道:“赫连庆秋,你难道还要逼我出手不成?”

    赫连庆秋面上乍青又红,神色说不出的凄凉,仰天叹道:“赫连庆秋!赫连庆秋!你苦练二十年的武功,竟如此不堪一击么?”

    他突又长身而起,大喝道:“严铁歆,你也莫要得意,我赫连庆秋今日既然在这里等着你,也等着你的销愁戟能出手,又怎会没有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