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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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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冷桥东水,漠漠云归处。

    江陵城内一夜月落山容瘦的冷冷清清之后,天长影稀。

    南方冷的诡异,无论富裕人家还是贫苦人家都大大小小的遭了灾,又兼太平年华骤然西起狼烟,江陵中人从未忍受过这样的天寒与时寒,乍然一见,纷纷手足无措。

    百姓真的是丢孩子丢怕了,没丢孩子的人家,也被神鬼之事吓破了胆子,天将暮色之时就已经家家闭户,直到天光乍破转至日头高悬,素称繁华的街道上才有了些许人气。

    一夜辗转不得的浅眠过后,世子爷盯着一双乌青的眼圈儿坐在小客栈的堂前,活像忙活了一夜以致油尽灯枯的铺堂之客。

    蓝采妖妖俏俏地披散着头发吊梢着眼角儿,只穿一身白色中衣,鬼魅一般身形飘忽地自竹林间穿堂而过,有意无意地用他那从来没正眼瞧过人的眼角掠了堂前的世子爷一眼,猛然转过头,愣住了。

    蓝采忍了一忍,没忍住,支着下颚颇没个正形儿的蹲在李明远眼前看猴儿一样瞅了又瞅,冷笑道:“若不是知道江陵的夜晚时分,早已经连那些暗门子都吓得闭了户,草民当真要以为世子爷是寻花问柳以致精神不济了。”

    李明远被“寻花问柳”四个大字硬生生地砸在门面上,不止眼圈儿黑,连那英俊的脸也要跟着黑起来了,然而想起景异那如鬼似魅却谁都不敢得罪的赤脚大夫,只冷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了别处。

    然而蓝采蓝老板是个没皮没脸的是非头子外加战争贩子,平生最恨别人不肯跟他一般计较,不依不饶地探身到李明远扭过去的方向,刻薄地坏笑道:“怎么了世子爷,您这是被花娘泼了烧酒?还是被粉头儿酸了芳心?还是点天灯时候遇上了硬茬子败兴而归?……啧啧啧,瞪我做什么,不就问两句么,怎么还急了?”

    带着水露寒气的冬风自汉水而过,竹叶儿含着霜白在风里抖了一抖,青白浅绿之中,秦风自幽静绿竹之后款款而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堂前看着赌气的世子爷和不安好心的蓝老板,笑容悠远而清浅:“我要去查蔡仁。”

    就只这一句话,偏偏说冷了蓝采脸上的不安好心。

    蓝采临行之前,师父自病榻枕下递给他一不算妙计的锦囊,直言若是拦不住秦风只能勉力相帮实为退路,那妙计锦囊之中,第一条列的,便是鄂州巡抚蔡仁。

    蓝采沉默片刻,站起身来,瞧着秦风忽而笑了一笑:“知道你手腕高杆,却没想到你查的这么快……也罢,如你所言本来就是要走到这一步,需要我帮你什么?”

    “暂时不用。”秦风缓缓一笑,“有些事情连眼见都未必为实,自然省不掉亲力亲为。”

    蓝采吊梢眼一眯,听出他话里话外的不信任,也不勉强,抱臂耸了耸肩膀冷笑着忠言逆耳道:“知道你手眼通天,用不上我,不过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蔡仁这老鳖可不是那么好打发,比不上你们这金尊玉贵的皇亲,却也是世家出身,金银早就贪足了一文不缺,早年在御林军里当着少爷兵,什么好儿都没学到反而学会了军匪的气性,不过运气好,外放做了巡抚,在地方上可是敞开怀无法无天的龌龊……你这模样虽然打着灯笼没处找,可恐怕不够对他这下流胚子的胃口。师父早就想好了,给你准备了人手,你……什么?”

    蓝采的长篇大论说到一半儿,却被秦风打断了。

    秦风含笑道:“用不着,人手是现成的。”

    蓝采吊着眼角皱了皱眉眉,打量了秦风一眼,又看向秦风身后那原本毫无存在感的“哑巴”陈安,翻了个白眼儿皱死了眉,毒舌道:“你是不是觉得蔡仁眼瞎?”

    秦风顺着蓝采的目光一看,失笑道:“想什么呢?这些事交给旁人都不牢靠。”

    莫名变得不牢靠的陈安只觉得自己和江陵这地方犯克,面无表情又无声无息地在秦风身后欲哭无泪。

    蓝采撇了撇嘴角挑了挑眉,只等秦风说出那个名字就翻他一个白眼儿:“哦?那你说你信得过谁?”

    秦风笑意悠远,转眸看向面色如黑云压城的李明远:“此事,没有人能比得过世子爷了。”

    蓝采白眼儿还没来得及翻,瞬间瞪圆了眼睛,在秦风那笑的别有用心的桃花眼与李明远那黑气迎风飘三里的张飞面之间打了好几个飞快的来回儿,愕然吞了吞口口水,总算是消化了这惊世骇俗的安排。

    蓝老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场面人,听闻此如雷轰顶的意见之后,反应倒比李明远这等蜗居京城多年的皇亲子弟镇定地多。

    想必世子爷那一夜辗转不得眠熬出来的黑眼圈儿终于有了出处。

    蓝采只是眼角儿抽了抽,抽过之后仍能保证气定神闲,还愣是从牙缝儿挤出了一句独具匠心的赞扬:“秦小九……你这真是……舍不得媳妇儿套不着流氓。”

    被舍出去套流氓的小媳妇李明远:“……”

    秦风微微一笑,应了这赞美:“好说。”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世子爷那原本不可能再黑的脸更黑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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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城中的鄂州巡抚蔡仁浑然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朝廷里一团乱麻,西边儿打着仗,南边儿遭着灾,京中的官员无论真假,早晚都顶着一张忧国忧民的脸,生怕忧愁的不够惹祸上身,恨不得一日之内去金銮殿上哭三遭才能显示自己那赤忱又拳拳的忠君报国之心——甭管真的假的,也甭管他心里想的男盗女娼还是早就为之折腰的五斗米,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如此的。

    每到此时就体现出了做外放官员的好处。

    京城里的大人昨夜留宿在哪位小妾的房里,没过完一个夜儿就已经能够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而这紧靠江南的江陵楚地,天高皇帝远,哪怕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快马加鞭的赶到京城去传信儿也要至少一天一夜,再等皇帝发过怒,处置传回来,黄花菜都等凉了。

    鄂州巡抚蔡仁世家子弟出身,举头三尺盘踞的不是晋朝那享受香火享受地乱七八糟的神灵,而是他们家祠堂里的列祖列宗,他们这样的人家向来不求无愧于天地,只需要把他们家这点儿世世代代的皇恩延续下去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本着不能愧对祖宗的原则,蔡大人做官做的非常懂规矩,一向晓得体恤上级关爱下属,吃喝嫖赌贪赃枉法一样也没有免俗,还时常要带着顶头上司与亲近属下一道儿同乐,因此在官场口碑非常之好。

    至于百姓,那是什么东西?

    灾祸?汉江缺口里流出来的水,这不是还没淹到我们家祠堂门口吗,等淹到了再说。

    近日江陵城夜里闹鬼,据说这鬼来的非常邪性,不知道是戏鬼还是水鬼,只不过折腾的满城大宅小户的人家夜晚不敢出门儿。

    蔡大人听罢,一封书信送去了总督府,得到的消息是让他稳住。

    蔡仁从善如流,十分稳妥。既然夜晚不便出门儿寻乐,干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堂而皇之地把与民同乐的时辰放到了中午。

    也正是因为这阴错阳差的稳妥,蔡大人刚好错过了京城八百里加急送到江陵的一封家信,内曰:肃亲王世子前去,小心。

    蔡仁终究没小成这个心,一觉儿睡醒,什么公务都懒得处理了,直奔了乐游之地。

    江陵城中临江仙便是出了名的灯红酒绿之地,奢侈靡丽的去处一应俱全,明面儿上的戏台子酒楼,暗地里的青楼楚馆一应俱全,香帷风动,红妆缦绾,声色犬马地袅袅诉说着春/风十里柔情。

    京城一片缺钱缺粮哭爹喊娘的焦头烂额,而这闹鬼闹出了名堂的、遭灾遭出了传说的江陵仍然一片不知死活的纸醉金迷,来来往往的人哪一个脸色都带着捡了钱似得笑意,热热闹闹地仿佛昨夜所听惨事与昨夜所见空街都仿佛是哪个说书人的杜籍。

    李明远远远看着临江仙外笑脸迎人的跑堂正好迎进了带着和蔼笑容的鄂州巡抚蔡大人,俊美一拧,眼眸一沉,低声骂道:“狗东西。”

    秦风在旁边儿听了他这一声儿,心知世子爷心里有气,只浅浅一笑。

    肃亲王贵为亲贵第一府,府邸秦风是去过的,且不说那蔓生的荒草和被世子爷揪秃成寺庙里和尚一样的花架子,就是说那最给王府撑门面的肃亲王府前厅都比不上这地方的一丝奢华。

    肃亲王李熹是太后的小儿子,皇上的亲弟弟,空背了一个纨绔扛把子的名儿,内里却是个实打实的国士,前几十年的日子过得别提多纠结,放肆纨绔长本事的收敛,躲着山河会时不时射来的明枪暗箭,还要忍着亲兄弟的猜疑,直到阴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现如今,这位王爷没等收拾清楚几十年的前情旧怨,只凭着一句“边关危急”就马不停蹄的奔了前线,征战沙场哪怕马革裹尸都无怨无悔。

    然而肃亲王带着将士在边关拼杀,内里这帮不长眼的贪官污吏哭穷就算了,勾结蛮人、吃里扒外、贪赃枉法一样儿居然也没落下,实在是好得很。

    李明远来之前是冲着山河会那帮“作妖没够闲着难受”的余孽来的,冷不丁瞧见这些掩藏在种种粉饰太平的甜言蜜语中的龌龊,恶心的感觉直冲胸口,觉得这群首鼠两端的东西,比挑拨离间了二十来年的山河会、以及那群贪婪有余凶狠更甚的蛮人还要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