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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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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崖、峭壁、孤峰、巉石、夜色微凉,像起浮在寒潭上的月光般飘渺,尔后渐行渐远......

    马蹄声清冷,阴风悠远苍凉,整个山谷沉寂在一片毛森骨立的声响以及怪石嵯峨的清冷中。

    塞恩做梦也想不到,当他们的铁骑冲进谷口并且赶上敌军的时候,谷道尽头的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隐隐的烟尘,上千名敌军溃兵并没有逃跑,而是严阵以待堵住了谷口,黑压压的弩手在谷道尽头散布成一线,中间混杂着立在马下的德邦枪骑兵,冷面寒霜,银枪嚯嚯。

    此刻,所以人都能清楚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头顶黑魆魆的山上,树影绰绰,阴飞卷起落叶,飒飒作响。无数的篝火从山腰点燃,一柄殷红如血的大旗已经在烟尘上头冉冉升起,在此时的光亮下,旗上的徽记看不清楚。

    “不好!有埋伏!”塞恩浑身一凛,差点从马上载下来,在飒飒落叶声中,他竟然听见了石头翻滚的声音。

    是的,他没有听错,在山头竖起殷红大旗的一刹那,两百丈的高山如轰然倒塌般发出一阵阵轰隆轰隆的巨响,一块块嶙峋的大山石轰然坠落,山下的诺克萨斯骑兵只看见从山腰中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岩石犹如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落下,引起了诺克萨斯队伍中剧烈的骚乱。

    “镇定!不要乱,随我撤出谷口!”塞恩拽死马鞍,一斧子拨开冲他砸来的乱石。

    “将军,出不去了!谷口被封死了!”

    塞恩一愣,眺眼望去,果然,崎岖的谷道被人从身后堵死,滚落的山石如断壁残垣般层层叠起,形成一道的固若金汤的墙壁。

    “塞恩!你中雷欧将军计了!”

    盖伦笼罩在一身银色金镶边的甲胄中,他站在山顶上,默默地扬起陨石巨剑,身后两千五百张弯弓齐振,同样数量的羽箭带起尖啸,短短的片刻后,另外两千五百枚羽箭被仰天射出,一场毫不停息的箭雨落下,把诺克萨斯骑兵彻底覆盖了。

    “完了!”“我们要死在这了!”“我不想死啊!”

    凄厉的尖叫声从骑兵队伍中炸开,惊恐的诺克萨斯士兵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蜷缩在马背上。紧接着,被成千上万支发出阵阵清脆呼啸声的箭矢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长亭外,谷道边。一个个鲜血淋漓的骑兵趟在地上,犹如垂死的生命,仿佛在下一秒,便会轰然陨落。

    “将士们,杀下山去,活捉塞恩!”

    “活捉塞恩,活捉塞恩!”

    埋伏在山上的德玛西亚军忽动了,三万名重甲步兵喊着口号潮水一样涌动着向前推进,无数烟尘滚起,一道道灰蒙蒙的狂浪在山涧升起。

    随着山上大纛旗的帆动,上面的徽记终于清楚的映入了塞恩的眼睛,金頨雄鹰涎乌金盾牌组成一个花环在大纛旗中浮现——德玛西亚的无畏先锋团。

    “都怪我。”塞恩低声道,“如果不是我贸然进军,何至于中了德邦的埋伏……”

    德莱厄斯策马上前,和塞恩对视一眼:“将军,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为今之计只有舍命一战,别无他法!”

    “嗯,你说得对,诺克萨斯人,绝不能坐以待毙。”塞恩轻抚手中战斧,双眸一寒:“德莱厄斯传我将令,全军丢弃多余的辎重,只留铠甲兵器,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塞恩将怀中所抱的帅旗抛给塞恩副将,拨转马头吼道:“前方谷口,只有敌骑残兵千余人,吾等杀将过去,方有一现生机,弟兄们,给我冲!!!”

    将军奋不顾身,士兵自然以命相搏。

    塞恩与德莱厄斯的身先士卒感染了其他军士,数千名诺克萨斯愤然出击,数千杆明晃晃的长枪赫然在手,一排排良驹策马狂奔,当先的诺克萨斯大纛旗下,孤零零的两匹马。居前的塞恩身披黑色大氅,面目隐蔽在火铜的重盔下,身后的德莱厄斯亦是一身黑甲,坐下枣红色骏马四蹄翻腾。

    对于诺克萨斯骑兵的逆风扑近,雷欧似乎早有预料,此刻的雷欧卸下沉甸甸的头盔,一头银色短发在风中竖起,鬓角处的银丝沾了血,化成一缕缕猩红,如刀削斧劈的面颊上也染了岁月的风霜。沉默片刻后,雷欧将三寸令旗扬在手里,旗帜如画,迎风招展。“弓弩手准备,放箭!”

    “嗖嗖!嗖嗖!”

    又是裹着牛油的箭矢,又是一场大火。

    浪潮一般的火势隔着数百步直推过来,浓密的烽烟夹带着血腥味让人喘不过气。

    上百人被箭羽射中,还没来得及从马背栽下,在胯下坐骑的嘶嘶哀鸣中,被马鬃燃起的火焰吞噬。

    恐惧这种东西,似乎会在这种有灵性的生物之中传染。紧跟着,便是数千匹烈马的哀嚎,那些马儿似乎受了惊吓,丧了心神调头向身后撞去,第一排的马蹄踏上了第二排马的身上,第二排的马儿砸断了第三排马的脊椎,无数名骑兵拽不稳马鞍,纷纷落下马来,被砸死,被踏成肉泥。

    “不要——”不知道诺克萨斯的骑兵队伍中谁发出了这样嘶哑的声音,而他的声音立刻湮没在铺天盖地的铁蹄声里。

    一时间,鬼哭狼嚎,哀鸿遍野,谷道上幽幽泛起的血红色迷雾,给这座本就亟亟的山谷,更添几分阴森。

    塞恩紧紧拽住马鞍上所挂的虎牙,他的手,已经炽热如火。一双猩红的眸子,仿佛烧透的炭,谁都能明白,这个男人身体里此刻流着什么样的血。

    死去的战士不会埋怨主将的过失,但活着的将军永远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这支六千人的骑兵队伍,可谓是诺克萨斯最后一支机动性部队,在塞恩眼里,他们,每一个都是最优秀的战士,纵横于草原上嗷嗷叫的狼,然而,就是这样一群凶猛无敌的狼,此刻,却成了别人嘴边的饕餮大餐。

    此时的塞恩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若不是身旁的德莱厄斯拼命的护卫,他早被德邦锋利的弩箭刺成千疮百孔了。

    “将军,振作点!”随风传来的声音仿佛金铁的低鸣。

    塞恩回头,德莱厄斯正抡着战斧,拨开一支又支破天射来的箭:“将军,弟兄们还指望您带他们回去呢!”

    塞恩心中涌出一丝苦涩,半响,他长啸一声,折腰下马,以斧撑地,单膝而跪:“弟兄们,是我的鲁莽害了你们,把你们置身于险地,弟兄们,我塞恩愧对你们!”

    “将军快快起来,折煞吾等了。”德莱厄斯第一个翻身下马,跪地还礼。

    紧跟着,便是愈来愈多的骑士从马背上滚下来,纳头便拜:

    “将军,吾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末将愿与将军荣辱与共,共存共忘!”

    看着密密麻麻跪下的士兵,塞恩双眸逐渐湿润,歃血男儿,泪眼如珠。

    “好!我塞恩能与诸位并肩作战,不负此生!”塞恩褐色的剑眉一挑,细长的眸子中更多一分战意,他瞥了眼自己的战斧,斧可劈山,斧可破日:“全军听令,弃马步战,战至最后一刻,自刎归天!”

    时间的车轮,不会盖住枪林弹雨的痕迹。在人仰马翻的血场中的人们,前秒还穿着军装带着长剑站在敌我斗争战场,而这一刻如同毅力花种,尘埃落地开始了千年的轮回,他们在战场上殊死搏斗,哪怕被敌人包围,他们只有一个信念,国家。

    旗帜挡住了天空,德玛西亚的敌人如乌云遍布在空中,消散不去。敌人来势汹汹,无数的箭矢破空而来,无数的士兵倒下。塞恩冲在最前头,笨重的体格丝毫没有影响他矫健身影,无数提着长剑挎着单刀步行的骑兵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杀光他们看得见的敌人。

    摧枯拉朽,竟有一首清脆歌声响起:

    生我者,诺克之苍天,育我者,诺克之大地,父兮生我,母兮掬我。

    我之游,渺渺宇宙,生之不知所之,逝之不知所往,飘飘乎一缕幽魂。

    开始只是一人放歌长啸,唱到此一句末,竟是三军齐声地应合:

    我歌,长歌当哭,我舞,醉舞若泣。

    长啸以天,悲以动天,恸哭于地,泪如倾盆。放浪形骸,得于天真。

    御六合之气,纵横于长空,驭雷咤电,呼啸风云,今夕何夕,梦中杜康。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千年万年,白驹过隙。

    天教生成疏狂,醉眼倦看月章,痴痴狂狂复颠颠,独饮独酌独开怀。

    我之忧者,唯思君耳,思君不得见,相隔天与地。天地终可望,永无相会时。

    把酒遥祝君,东风一抛洒,仰首出门去,狂歌笑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