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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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孙瑶成名之后,经常被人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做演员。

    对于这个问题,孙瑶每次的回答似乎都不太一样,但那些听起来冠冕堂皇、既励志又热血的答案其实都是狗屁。

    实际上她做演员的动机十分的简单粗暴,她呢,学历不高,也没什么本事,但胜在有一张娇俏的面容一副姣好的身材,她当时在一家连锁的速食快餐店打工,正遇上广告团队借用他们的门店拍摄该速食快餐的广告,青春靓丽的广告女主角在镜头前吃了十个汉堡,导演还是不满意,当场开骂,最终骂得女主角直接甩脸子走人,副导演左右为难之余,见孙瑶这小姑娘根正苗红的,就让她顶替试试,没想到孙瑶拍了一条就过了,2500块轻松到手。

    这拍广告的酬劳可谓低廉的不能再低廉,但对当时时薪只有7块2的孙瑶来说,这钱来得太容易了。

    但等她真的入了这行之后,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天真——没有比娱乐圈更难混的圈了。

    没签经纪公司的时候,活少,还总被嘲笑是“野户”,签了经纪公司,经纪公司光抽成就要抽走60%,一签就是五年,还不允许她自己挑戏,安排她演什么戏她都得上。

    带她的经纪人还有一张特别会忽悠人的嘴,号称为她接了一部民国年间的励志女人大戏,虽然她在其中只需要串四天的戏份,但她饰演的是剧中女大当家的少女时代,戏份十分出挑。孙瑶就这么兴冲冲地去了片场,结果到了片场拿到剧本,孙瑶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确实是部励志女人大戏,大当家的命途坎坷,在少女时代被卖到商贾家做丫鬟,曾被不学无术的少爷欺辱,而孙瑶的第一场戏就是床戏。

    孙瑶实在是踏不出这一步,只好硬着头皮去和经纪人谈判:“这我演不了。”

    这时候距离开拍只有一个小时,经纪人自然死活不答应:“孙小姐!你到底几个意思啊?你平时就一直抱怨公司不给你接活,这个角色本来我是给琳琳的,要不是因为你总跟我诉苦说你穷得连房租都交不起了,我会把安排给别人的活留给你?现在倒好,我好不容易给你留了个出彩的角色,你说演不了就不演了?”

    “……”

    孙瑶平时嬉皮笑脸惯了,现在摆出如此矫情又为难的样子,经纪人也懒得再和她多费口舌,挥走一只苍蝇似的不耐地挥挥手:“唉算了算了,不想演就别演,违约金公司可不替你承担,你自己掏钱赔吧。”

    钱……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惨无人道的字眼么?

    孙瑶犹豫了很久,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部剧的制作确实精良,道具组和服装组对她一个小丫鬟的行头都十分用心,她换上剧中服装时,置装师瞥见她腹部的疤痕,探究的目光盯着那伤疤不放,孙瑶见状,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剧中的衣服换上,轻描淡写地说明了一句:“阑尾炎手术的疤。”

    可以到了内景地,孙瑶就再也不复在置装室内里的平心静气了,导演、摄像、打光师……一屋子的人以及屋子中央那张摇摇欲坠的小床,都看得孙瑶太阳穴突突直跳。

    和她对戏的是个经常在荧幕前露脸的二线男演员,开拍前对戏时,十分的温文尔雅,可一开机,就换了一副面貌,变成了十足的色意熏心的公子哥。导演果然对男演员的表现十分满意,可镜头一切到孙瑶那儿,孙瑶呆若木鸡地坐在床边的模样,看得导演一皱眉,当即喊道:“卡!”

    光一组脱衣服的镜头,孙瑶就NG了三次,导演气得摔本子,演员副导演遭了殃,被导演劈头盖脸地骂:“你上哪儿找来这么个水货?眼珠子木得要死,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副导演还想为自己辩解一句:“这小姑娘试镜的时候很灵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一正式开拍,她就……”

    可惜收效甚微,导演照旧火冒三丈,愤怒地往检视器后一坐:“不会演就趁早给我滚蛋!”

    “……”

    “再来一条!”

    孙瑶深呼吸了一口,按照开拍前走位的位置回到镜头前,脑子里还回荡着导演的声音挨骂的虽是副导,但孙瑶之前在一旁听着,导演的话句句戳心,可是她一看到男演员的手伸向自己衣服的盘扣,她就本能地神经紧绷。

    NG了这么多条之后,她后背、手心都湿透了,却全是冷汗,她脸上的表情木得不能再木,一点戏都没有,导演只能退而求其次,捕捉她紧握的拳头、额头上的冷汗……

    这回总算没再NG,可随着剧情的推近,片场所有人都不禁纳闷起来:沈沁逐渐变得一脸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对戏的男演员离她这么近,自然第一个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可导演没喊CUT,他也只能按剧本上所写,把沈沁摁倒。

    沈沁死死地闭着眼睛,全身僵硬,脑袋里有个声音叫嚣着:推开他……推开!

    另一个声音、属于导演的声音却强制地压制住了她所有想要抗争的念头:不会演就趁早给我滚蛋!

    两个声音在她本就脆弱的神经上拉扯,无形的痛楚无情的将她吞没,仿佛能就连男演员都感受到了她全身散发出的抗拒,终于忍不住停下了动作,导演的声音却蓦地响起,压制住了一切:“继续!”

    回答导演的却是随即响起的“砰”的一声巨响——

    男演员被孙瑶一把推开,毫无防备之下就这样被重重地摔下了床。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片场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扶起男演员,没有人来得及去关注一下缩成一团坐在床尾、浑身抖得不成样子的孙瑶。

    靠脸吃饭的男演员摔破了脸,这个责任孙瑶的经纪人担待不起,孙瑶更担待不起,男演员的经纪人除了罗列了一大堆赔偿的名目之外,几乎要指着孙瑶的鼻子开骂了:“你家的艺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个十七八线都排不上的龙套……故意呢的吧!”

    孙瑶的经纪人点头哈腰地道歉:“实在是对不起,实在是……”

    男演员的经纪人却逮着孙瑶不放,尤其见孙瑶一声不吭、一辆僵硬地杵在那儿跟傻了一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哟,够大牌的呀!你经纪人都替你道歉了,你倒好,一个屁都不放,小小年纪这么不懂礼貌,你以后还想不想在圈里混啊!”说着就要上手拽孙瑶。而他的手刚碰到孙瑶的手腕的瞬间,一切就失控了——

    “别碰我!”

    孙瑶猛地甩开男演员的经纪人,几乎是在尖叫。他们明明是在片场外的庭院里争执,因为这一声尖叫,连屋内的人都纷纷侧目望来,孙瑶就这样甩下所有人跑了。

    她在卫生间一待就待了足足一个小时。

    所有进出卫生间的人就跟看疯子一般地看她,她也顾不上这些,真的就跟个疯子似的不停洗手,一瓶洗手液都被她用完了,直到最后手都搓破了皮,却还是不够似的,直到经纪人推门而入——

    经纪人虽然平时对她严厉,但见她这样,实在是不忍再多说什么,名不见经传的经纪人带着更名不见经传的艺人,出了事注定只能硬抗了:“他那边的经纪人脾气比较火爆,把这事捅到公司领导哪儿去了,我替你把他们的医药费付了,至于其他的……你自求多福吧。”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人就算有同情心也只是点到即止,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

    ***

    经纪人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孙瑶只觉得要拒绝:“我没病。”

    “现在公司上下都在说你心理有问题,领导的意思是,想要雪藏你一段时间。你去看看心理医生,一定要拿回一份健康的诊断结果出来,我交给领导,再给你说说情,让公司别断了你的生计。”

    孙瑶其实很庆幸自己当时听了经纪人的话,否则她也不会认识任司徒。

    有了这份诊断结果,公司没有彻底雪藏她,却再也没有给她接过活,这等于断了她的经济来源。人都是有惰性的,过惯了更优质的生活方式,再让她回去做时薪7块2的工作?办不到。

    公司不给接活,孙瑶只能私下里接些私活,拍拍杂志、做做车模,养活自己是没问题——当然,如果不需要汇钱回家的话。

    可惜,按照她一个月接三次催钱电话的频率,她至今还没被钱的事逼疯,孙瑶自己都挺佩服自己的。

    “瑶瑶啊,你表弟又进局子了,你舅舅现在凑不出保释金来,问能不能从我们这儿借点儿。”

    “我没钱。”

    “可你舅舅说,上次还在电视上看到你,你应该赚了不少吧,瑶瑶啊,咱不能这么小气的,人是不能忘本的,当年你爸爸去世的时候,要不是你舅舅一家……”

    母亲做了一辈子烂好人,孙瑶其实早已习惯,可听到这里,孙瑶实在忍不住冷笑:“徐家当年给了他那么多钱收买他,是他自己败光的,现在还有脸来找我借钱?不对,他那叫‘借’吗?每次说是借钱,从没还过我一分钱,”

    母亲不吭声了。半晌,才心有余悸地说:“都过去了这么久的事,还提它干嘛?”

    “不是你说的吗,人不能忘本……”

    孙瑶冷哼着把电话挂了。

    只是孙瑶没想到,一周后她竟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彼时,孙瑶刚接完一个拍摄,油彩涂了一身,用了两瓶卸妆油都没把身上的油彩卸干净,身上还因此起了红疹,狼狈不堪的时候实在是没心思接电话——完全陌生的号码,还是老家的区号,估计又是舅舅打来借钱的。电话响了四次,孙瑶才不甘不愿地接了起来,没什么好气:“喂?”

    “请问是周欣萍的家属么?”

    孙瑶莫名的心尖一跳,迟疑半晌才开了口:“对,我是她女儿。”

    “周新萍晕倒住院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我……我现在在外地,最快也要……”孙瑶慌忙看一眼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五个小时才能赶过去,你先联系我舅舅,我舅舅的电话是……”

    焦头烂额的孙瑶在租住的这间单间里来回踱着步,怎么也记不起来舅舅的电话号码,突然灵机一动,立马翻箱倒柜地去找自己的通讯簿,通讯簿还是母亲去年来B市看她时留给她的,里头全是些母亲认为能帮上忙的号码,为的就是她万一有急事,有个人能搭把手。

    通讯录的第一页记的就是舅舅的号码,孙瑶噼里啪啦地一股脑把号码报给了电话那头的护士。不成想护士竟然说:“这个电话我们之前已经打过了,对方说正在打麻将,打完了再过来。”

    孙瑶当时就笑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除了笑还能做些什么?连夜买了车票赶回老家,才得知母亲是为了筹表弟的那笔保释费,瞒着所有人找了个保姆的活儿,一劳累肝病就又犯了。

    母亲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回来么?”

    “你舅舅和舅妈可以照顾我的。”

    “得了吧,昨天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在打完了麻将就过来,结果呢,至今没看到他人影……”孙瑶倒宁愿他是死在牌桌上了,可惜这个可能性太小,祸害往往会贻千年……

    母亲一听她数落舅舅,就怯怯地转移话题:“你这样跑回来,你的工作可怎么办?”

    “你的命都快没了,你还关心我的工作要怎么办?”

    “我是不希望你为我操心,我在你舅舅这儿过得挺好的,你就别总是来回两地跑了,省点钱多好……”

    又是钱……孙瑶听完,冷笑着冷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孙瑶回到B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回经纪公司,公司不帮她安排工作的这三个月,她本就快要入不敷出,母亲的第一期医药费还是任司徒帮她垫付的,可第二期的医药费,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向任司徒开口。

    可惜好工作都安排给了别人,孙瑶连跑了三趟公司,都没有任何改善。

    任司徒再一次失望而归,可没想到隔天竟然就有工作找上门来——

    “有个电视剧的女三号。这部戏算中等制作,应该能帮你提高点知名度,但是我得事先声明,这部戏最大的投资人和咱们老板是朋友,这位老板呢,典型的暴发户个性,外界的风评不怎么好,但看在咱们老板的面子上,这部戏我们不得不跟人家合作,本来是想敲司嘉怡底下的那些艺人的,毕竟司经纪手底下的艺人资历够,也hold的住大场面,可这暴发户看了你的艺人卡之后,点名要你……”

    点名要你……

    个中深意自不言说,至于“风评不好”……

    也就意味着即使没被睡,名声照样会臭得一塌糊涂。

    但是区区名声能值几个钱?能变成真金白银的医药费么?不能——

    孙瑶拿到了这部戏的订金之后,往医院送钱,却被告知:“费用已经有人替你交了。”

    思来想去,会这么做的只有任司徒了,她和任司徒认识了短短三个月时间,她就帮付了一次房租,两次医药费?

    孙瑶从来只觉得都是别人亏欠她,而生平第一次,她体会到了亏欠一个人是什么感受?这种感受很酸,很涩。

    “你是不是偷偷帮我把第二期的费用给交了?”

    可她这么问任司徒,任司徒大概是因为知道她较真的个性,并没有承认:“没有。”

    这令孙瑶在心里默默地给了自己一个目标,她的人生不能再这样温温吞吞下去,她必须成功,为了自己,也为了不遗余力帮助过她的人……

    开机宴上,孙瑶终于见到了那个暴发户赵总。赵总对她评价颇高:“瑶瑶啊,第一次在你们经纪公司看到你,我刚走出你们艺人总监的办公室,你就刚好从我面前走过,那时候开始我就对你印象特别深刻,一眼就从你们总监给我看的艺人卡里挑中了你。”

    赵总说话时,有意无意地拍她的肩膀,尽管她对此极其厌恶,恨不得像原来那样,一遍一遍地清洗身体,洗到都脱皮了都还觉得自己脏,但这次,她竟然硬生生地忍住了,竟然还客客气气地对赵总微笑。

    开机后连续一个月,赵总隔三岔五都到剧组探班,对此,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孙瑶踏着这一路的流言蜚语成功杀青。

    庆功宴上,迎接她的,是赵总私下里给她的一份合约——

    这是赵总投资的下部戏中女二号的合约。

    “你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咱们就儿签约,”赵总说着,把一张酒店房卡推到了孙瑶面前,屈指扣一扣房卡抬头刻着的度假山庄的名字,“我等你。”

    孙瑶这一考虑,就考虑了足足半个月。

    邪恶的念头犹如一条刁钻之极的毒蛇,吐着杏子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就这样吧,睡谁不是睡……

    就这样吧……

    孙瑶如约来到度假山庄。赵总不在,赵总的秘书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赵总还在外地出差,今晚会赶过来,就住在你隔壁的别墅。”

    可是孙瑶一直等到凌晨,都还没有人按响她别墅外的门铃。

    孙瑶最终等到昏昏欲睡,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2点了,她几乎是本能地、松了口气。却在这时,突然别墅外传来尖锐的车喇叭声。

    车头灯也瞬间大亮,照进窗里,在她睡着的床头落下怖人的阴影。赵总在用这种方式和她打招呼?那该有多变态……

    孙瑶不禁打了个寒颤。

    车喇叭声愈演愈烈地响,孙瑶站在窗后往外偷瞄,是一辆商务车,黑色车身以及挡风玻璃的反光让人辨不清车内的半点情况,孙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披上衣服出了门。

    孙瑶来到车边的那一刻,车门被人豁然拉开——

    她终于见到了赵总。

    却是被人踢下车来、鼻青脸肿、吓得跪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赵总。

    孙瑶吓得后退了一步。

    继而,车里又下来一个人——踏着冷冷的步伐走下来的……

    徐敬暔?

    那个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遗忘掉的……徐敬暔?

    作者有话要说:天边一声巨响,大徐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