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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佛堂问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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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镇听到这,恨恨地一拍桌子:“那石信果真可恶!”似是恨极了石信,却又拿石信无可奈何。

    这时无树合十一拜,淡淡一笑,道:“不过兴许倒是小僧多想了,只怕陛下眼下愁的应不是这二人犯的律令,而是愁这几条罪名便是陛下您也不能轻易赦免吧。”

    萧镇闻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和尚果然鬼精,朕真想逼着你蓄了须发,舍了这狗屁方丈,入了朕的内阁,好好地替朕拔一拔那些飞扬跋扈的老白毛们……那几个痞儿朕虽然并未谋面,但却也感觉到了他们的才学与胆略。确实,读书人大多可憎,不如屠狗之辈来得潇洒任侠。可惜啊,此刻却都是朕的囚犯了!”说到此,却又不觉有些意兴萧索,看着无树道:“你这和尚光着头兴许还好,若是入了这尘世,却如同那帮小子一样卷入了这漩涡,朕难说连最后的谈心之人都没了。唉,扫兴扫兴!”说着拿起那根羽毛在眼前旋转,缓缓说道:“其实胡孝辅死了倒挺好,这样满朝文武便没法去追究魏先生的过失,再者刺杀也不是缇刀卫所为,仅是寻常的江湖之事,朕也好借此一事保住魏先生,并以慕容岘无礼犯我边界为由出兵北伐……”

    说到这儿,他忽然提起几上的乌剑,由于乌剑过于沉重,萧镇虽然平素时常锻体,但单手也舞不动这沉重钝剑。于是他双手握住剑柄,剑身斜挥,却听得“呲啦”一声轻响,旁边的一个供桌应声断为两截。萧镇持剑挺立,接道:“朕早想挥军北上,与慕容氏一决雌雄,辽地自来本是我大齐领土,而慕容氏夷狄之人,却盘踞二百余年,武宗虽然雄才伟略,却也未能收复失地,可此刻乃是朕为天子,慕容岘老匹夫安敢犯我大齐河山!”说着怒目圆睁,一时气魄难挡。半晌,萧镇收回遐想,叹了口气道:“朕知道魏先生颇有贪腐,但是家狗再无能,却也是有护主之心的,朕也不能轻易让外狼叼了啊。朕才宣布了亲征北伐,却不料工部第二天就来了折子,说修缮河堤的二十万两银钱预算不够,户部也和着一起凑热闹,说什么库银不足,筹粮过急唯恐激起民变,可是河西甘陕一带屡遭蝗灾,朝廷拨下去的款项也没见他们少贪啊!可是朕虽然心中知晓,却不能在朝上与明里他们对峙,朕如今困居京中,无非就如同这困坐大雄宝殿之上的佛陀,空有宝相庄严,却无为无功。虽然去年勉强亲政,但是内有太后蓝批掣肘,外有石门九重控制京中军力,若不是二哥与魏先生在朝中遮挡,和尚你帮朕运筹,朕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可现下二哥被刺,刘阁老与安国公请辞,朕器重的人才却又难得运用唉,和尚,你倒是帮朕分解分解,如此局势,朕应该如何应对?”

    无树慢慢扶起被斩断的供桌,缓缓道:“小僧以为,如今朝中纷乱不已,均来自于北伐之议并未服众。北伐安排之中,安国公为北伐将帅,刘阁老为筹粮要臣,秦王殿下为监国之王,此番刺秦,最终结果则是一石三鸟,让陛下的北伐大计落空而已。”

    萧镇一拍案几道:“确是如此!”

    无树摇了摇头道:“只是陛下如今若是想要继续北伐,则不得不舍卒保车了。”

    萧镇闻言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无树叹道:“陛下需断了爱才之念,杀刺秦一案的刺客,方能稳群臣北伐之志啊。”

    萧镇并非愚人,听无树说道此处,心中依然明晰。其实刺秦案中,卫起是不是真凶早已无所谓,盖因当时场中沐灵匀为爱拒婚,导致刘沐二家颜面扫地是众人见证的,后来卫起又用乌剑拘捕,故此刺杀一事卫起已然无法辩驳。而此时如不将卫起及其朋党杀了,一来,他自己便成了不念及二姓颜面,届时刘沐二人离去必不可挡,北伐一事却也难以为继;二来若不诛杀刺客,二哥秦王处自己也不能说圆;三来谢白刺杀胡孝辅一事朝中已有私论,若是不除,自己又成了徇私偏袒魏桓一党……思前想后,似乎若是想要北伐顺利持续,仅有此法可用,于是萧镇不由得踌躇不已。

    无树见状,轻叹一声,劝道:“陛下深有爱才之心,小僧钦佩,然卫起等如鹰如兔,虽值得王者垂怜,但真正王者,应是以子民为先啊。”说着翻开了那本征兵簿子,接道:“鹰兔自有其道,若其命不该绝,自然便可为用,陛下不必自苦……咦?”

    他忽然的一声“咦”将萧镇从踌躇之中拉回,问道:“怎么了?”

    无树笑着指着簿子中一个名字向萧镇道:“陛下赎罪,方才是小僧惊乍,小僧不过只是想到了些老故事。”

    萧镇骂道:“故弄玄虚!”说着向无树的手指看去,却见他手指所指之处,正是一个名字“项尤儿”,于是不觉奇道:“这帮痞子我都让陆丙查过了,不过是南市的一个小痞子而已,怎会惹得和尚惊讶?”

    无树缓缓合上簿子,道:“卫起这等才华,却甘于列名于此人之后,谢白如此飘忽,却愿意随从此人参军。陛下不觉得其间有所蹊跷吗?”

    萧镇闻言,摸着下颌,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无树接着道:“风十里刺杀未遂之后,本可将乌剑同时带走,但他却选择将乌剑留于现场,小僧耳拙,虽未听清,但依稀知道风十里赠剑之人便是后来卫起力护的少年,而卫起当场称那少年为兄弟,小僧怀疑那少年便是这项尤儿。陛下,小僧因此惊讶可算过分?”

    萧镇听到此,眼中忽然放光,道:“你方才可是说想起了一个老故事啊!”

    无树合十道:“此事小僧虽知晓,但却不敢说。”

    萧镇眉头一皱,道:“难道涉及司马一案?朕要你说你便说!”

    无树道:“陛下圣明,小僧只是记得,曾经看过的些许记载之上,提到了当时司马一族虽被灭族,但有一个遗孤却始终没能找到。而那个孩子,便是单名一个尤字……”

    萧镇闻言,双眉陡然一竖,举手让无树不用往下说了,这时他心中如同惊雷闪过一般!“司马一案”乃是如今皇家大忌,二十年前,左都御使司马奇吾谋逆叛国,牵连得当时大半个朝廷都被卷入其中,十八家大族被因为此案惨遭灭族,两百多官员被削职罢免,就连一时德高的昭明太子也被牵连得自尽而亡,家人罚没为奴。这一场杀戮之下,竟有五万余人受牵累而死。据传当时案子定罪后的一个月中仅只玄都斩杀的罪人便有上万人,西市口几乎已经被血封得断流了,朝廷之中也是一时无人办理政务,乱了好几年方才平定。当时也由于此事,自己的父皇得以取代昭明太子登基为帝,因此这桩残酷杀戮更是成为朝野禁议论之事。于是年岁冲刷,也便成了无人了解、无人敢言的谜案了!

    当时司马一族长系的一个孩子最后据说并未找到,后来由于武宗皇帝逝世,也便没有人继续追查那遗孤是生是死、流落何处。

    而若是这项尤儿便是当年那遗孤,那……

    而此时“谢”、“卫”二字在他脑中忽然升起!谢方?卫骋?难道说这群少年便是当年司马惨案的余魂归来?

    对了,刘士奇是当年大学士谢方的徒儿,而石信彼时乃是司马奇吾身边的一员参将,而老将军卫骋也是司马一系!而胡孝辅的府第便是在当年司马府基础上建成的!

    这么说全通了,这些全都是那些昭明党羽干的好事,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些人还是阴魂不散!他们如今为了干扰皇室北伐,竟然……

    萧镇不觉眉头紧皱,脸色瞬间难看异常!

    “杀!”他心中忽然产生这一个念头,方才燃起的爱才之意瞬间荡平。卫起有大才,但此时与北伐之议相冲,留着是祸非福;谢白是把利剑,此时已然是朝廷钦犯,若是昭明党后,留之定然不祥,杀了可决后患。鹰兔不杀,子民何辜?

    “杀!”而那项尤儿,若是让他知晓身世,伸冤复仇而来,也算是个祸患……

    “杀!”他眼睛一闭,心中也已笃定。于是扬声叫道:“陆丙!”

    萧镇问道:“可查到通缉的余下那二名在逃主犯藏身何处了?”

    陆丙声如锉锯,答道:“禀陛下,谢犯失踪之地实在神武门城楼之下,项犯则失踪在崇文门附近,此二处均为三大营把守范围,缇刀卫不敢贸然搜查。如今是刑部在与九门提督府协力缉拿,臣不知此二人去处。不过臣已然按照陛下旨意,在诏狱设好埋伏,这几日有六七波江湖人士试图冲入诏狱救人,均是无功而返。”

    萧镇一拍案几,恨声道:“嘿,又是那个石信!”似乎是对石信恨到了极处,却又拿石信无法。他自顾自发呆了一会,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道:“陆丙,传朕旨意,让华敏将三日后卫起的凌迟改为兽刑,一级甲等!此事不须张榜公示!还有,让京兆府尹陆谦调二千守卫协助缇刀卫在竞兽场布防,把三大营在周围的布防给朕换了!朕要回宫了!”

    说着接过陆丙手中捧着的貂帽和披风,回头对无树道:“和尚,多谢你与朕分解,五日之后,朕便要招揽群臣,广告天下。在朕的祭旗大典之上,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杀一个盖世良才,再用他的血,祭我的得胜之旗!”说罢一轩披风,当先便走出殿去。陆丙收了那三样物事,跟着出了殿去。

    无树依然沉默垂首,只是一遍遍捏按佛珠。殿中的三方佛祖依然是低眉垂目,在香雾氤氲之间,看不清慈悲庄严的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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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阳城外,夕阳下,莽莽山边,呼啸风声之中,幽焉骑士阵列如云。

    马上一个中年男子肃然骑在马上,忽然抽出了腰间宝剑,凌空一挥。

    一声雄浑苍凉的声音下令:“幽焉好儿郎,给我冲啊!”

    一时间千余骑兵士齐声发喊,向已然被十几日进攻冲得残破不堪的城墙冲去。

    城上,守将夏且看着源源不断冲来的敌军,忽然在城头向南跪下,三叩首后,长呼一声“天灭哉”,举剑自刎!

    《齐书》:“守将夏且死战不屈,然敌军强盛,辽阳不日即破,慕容岘屠城三日,民剩十一。时大业八年八月末,时皆以幽焉军行西路,未料岘亲率大军,东面自辽东直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