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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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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应胜江是拿到消息最早的那个,回到北京之后,才有源源不断的消息向常跃涌来。

    望江的客户都快把常跃的电话打爆了,个个都极其敏感地追问谣传是否属实,望江基金是否参与了国债317事件,交易过程中是否有违法行为存在。

    但这些现在常跃都没办法解释,武道要通过自己的人脉帮他询问,也被常跃严词拒绝。

    如果望江基金内-幕交易的事情最终被证实,武道将是第一个被牵连的人,他不能再参与这件事了。

    最终,将来龙去脉搞清楚的还是丰鹤。

    他打听到,说因为国金办的存在,证交所本来并不打算处理多头,但是因为透支交易被处理了的空头十分愤慨,一直向上面反映。

    所以上面才决定做做样子追查一下,本来根本没人觉得会查出什么。

    结果这一追查不要紧,查出来望江基金在三月二十日收盘前反手做多三十万手,并且获利近一个亿。

    而后经人举报,说望江基金涉及内-幕交易,并且提供了证据。

    说起来三十万手虽然多,但是比起赵思贤后来抛出的两千亿的卖单,还有国金办的天价堆单,根本不叫个事儿。

    然而上面正愁多头无人顶罪,望江基金的出现简直解了燃眉之急,马上下令追查,要不了多久,恐怕常跃就会被扣押质询。

    丰鹤:“我说你,怎么突然想不开要干这个?”

    望江基金刚成立不久,盈利一直不错,常跃现在缺的不是钱,是信誉。

    常跃如果能在国债317事件中干干净净全身而退,只会成为他事业腾飞的助力,何必冒险去趟这浑水?

    常跃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也想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把事情交给荣凡?

    在机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宛如被惊雷劈中,几乎立刻就知道自己到底忘掉了什么!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荣凡抵抗诱惑的能力!

    秦扬虽然不爱听人的指挥,但是一向答应了的事从不违背;而简良东虽然谈不上百分百受到常跃信赖,但是他胆子太小,几个亿放在他手上,根本不敢动,所以才叫荣凡和他一起……

    而荣凡……

    常跃跟着胖哥走进他家的客厅,胖哥老婆和荣凡正坐在客厅里等他。

    这俩夫妻对这件事还不太了解,神情也看不出多沉重,常跃走进去,也没有打招呼,直接面无表情伸手点了荣凡:“你跟我过来。”

    男孩儿还不到二十岁,一直寡言少语,但是心理素质极好,几乎算是个交易天才,只是需要磨砺。

    常跃一直欣赏他,刻意栽培,对他倾尽心血,甚至打算等荣凡大学毕业,就把望江基金交给他。

    国债317事发前夕,他害怕赵思贤不择手段利用别人对自己进行威胁,于是将荣凡和简良东一起派往北京,嘱咐二人到时平仓手上持有的国债317空单,坚持不再入场。

    而且,当时常跃也考虑到了两人禁不住诱惑的问题,于是非常清楚地向荣凡解释过:

    国债317的兑付价格是148.5,空头必败,但是也不能做多,因为消息是从武道那儿来的,如果做多就会涉及内-幕交易,牵连到他。

    荣凡和武道在同一屋檐下住过几个月,常跃以为,只要这个小孩儿稍有良心,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冷着一张脸走进胖哥家的书房,荣凡跟在他后面将门阖上,然而他刚转过身,迎面就是一耳光!

    荣凡一下子愣住,低着头,手抚着脸,半天没放下来。

    “你不用伤心,这耳光算是轻的,以后有你受的。”常跃冷漠地坐在桌后,“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你能说服我,说不定也可以说服调查组。”

    慢慢地将手放下,男孩儿默不作声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玻璃桌上,而后坐在他对面。

    荣凡低着头,刘海遮住脸,半天说了一句:“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常跃冷笑:“你还敢承认?我还以为你敢做不敢当呢!”

    他将三月二十号那天的交易记录啪地摔在桌上,不过短短的几行。

    当天下午的时候三十万手刚刚听从常跃的要求平仓,十分钟后就反手做多,第二天二十一日财政部公布提息消息,只差了一个晚上!

    而且第二天常跃还专门打电话去问,简良东和他说已经平仓了,没有再开仓,而实际上他们当时手里正握着三十万手的多单!

    “能耐啊你,叫简良东和你一起撒谎。”

    少年低着头:“……不关他的事。”

    常跃气极,整个人都气得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有一句:“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

    他气的不是别的,他气的是自己已经向荣凡讲清了利害关系,他却依然要执意做多,而将武道置于险地!

    荣凡慢慢抬起头来看他,眼眶红红的,但是并没有哭:“这不是你教我的吗?为了赚钱可以什么都不要,更何况,我又不是为我自己赚钱,我是为了望江。”

    “谁他妈教过你这种东西。”

    常跃虽然行事不守规矩,但是从不触碰法律底线,尤其像他这种人,对内-幕交易更是不屑。

    他不需要用毫无含金量的盈利来装点自己。

    荣凡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是你亲口说的,如果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那是蠢货。”

    这是当时他看到常跃与丰镇大户室那帮人合作之后,常跃对他说的话。

    玻璃杯被常跃扫到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稀碎:“我教了你那么多!你就记住了这一句?我告诉你不要做多的时候,你怎么不记住?!”

    常跃唰得站起来,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手用力捏着眉心,却根本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荣凡年纪还小,他却因为少年看上去冷静,而总以自己的心智去揣度他。

    然而事实上,这世界上能有多少人抵制得住一个亿的诱惑?!

    荣凡是知道武道身份特殊的,但他却总把这种特殊的身份理解成了免罪金牌,而并不知道地位越高越敏感,更不能有一点点行差踏错!

    永安集团现在处境复杂,本来就备受质疑,就算是这件事最终的处理结果不涉及到武道,也会成为他身上的污点。

    荣凡交易的时候,也许是不想给他带来麻烦的,毕竟有国金办内-幕交易在前,谁也没想到会轮到自己身上。

    但就是这一点点的侥幸心理,现在却给他们带来了大-麻烦!

    他犹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气得不想和荣凡说第二句话,最终摔门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常跃一直在回应客户的质问,并且等待调查组上门。

    望江基金现在在业界的评价非常不好,几乎陷入了和嘉银证券一样的境地,客户争相要求赎回,他却又不可能像赵思贤一样一走了之。

    这真像是个绝妙的讽刺,他当时为了能够全身而退,费尽心机掌握了赵思贤违法的证据,但是现在,自己却成了违法的那一个。

    望江当时明面上是和嘉银证券站在一起的,现在又传出望江得到内-幕反手做多的消息,为求利益背叛合作方,又违反行业规则进行内-幕交易。

    不管是多头还是空头,望江两头都不落好,名声坏到了极致。

    甚至是连当时因天胶9810而批判过常跃的报纸,都隐晦地将他拎出来鞭尸了一通。

    一时之间,公众对于国债317的怨气都撒到了望江基金的头上,说是痛打落水狗也就不过如此了。

    本来计划中要去医院做检查,他当然也没心情去了。这几天常跃一直心浮气躁,晚上睡不着。

    为了不给武道惹麻烦,他本来是打算住酒店的,但是武道执意要求他住在自己家。

    史敏和武志明离婚后,两人都搬出了一家三口的住所,除了保姆在维护日常的清洁打扫,房子已经空置了许久了。

    武道的房间在别墅二层的一角,有一个很大的转角露台,露台上有两只藤椅,常跃坐在其中的一只上,正打算抽烟。

    他刚起没多久,武道就也醒了,男人默不作声地坐在他对面,两个人享受着难得的安静。

    再过几个小时,天一亮,常跃的手机就又会响个不停。

    “你去找过荣凡了。”武道用的是陈述句。他伸手把桌面上的烟盒拿走,常跃无烟可抽,只能颓废的仰头靠在藤椅上,嗯了一声。

    武道:“他怎么说的。”

    常跃自嘲地勾起嘴角:“他说我教给他的,为了钱可以什么都不要。”

    虽然在胖哥家的时候,常跃怒不可遏,实际上在心里,他已经开始动摇。

    回来之后,他也在不停地问自己,自己给荣凡的教导,到底是对是错?

    他对荣凡讲那句话的时候,本意是叫他不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自身,却没想到荣凡理解成了这样。

    还是说,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荣凡只是……看透了自己。

    炒作天胶9810的时候,常跃确实没有违规,但是不管是对芦安化纤的收购,还是对天胶价格的拉升,无疑都干扰到了市场秩序,无形中对社会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估量。

    当时他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成王败寇,这是他一直以来信奉的准则。

    现在荣凡的事情却让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有底线。

    事发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仅仅是武道会不会受到牵连以及望江的未来而已。如果这次没有被证监会查处,他恐怕也不会如此严厉地对待荣凡,顶多告诫一番了事。

    “你说……荣凡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觉得这小孩儿怎么样?”常跃歪头问武道,他相信武道不是那种因为此事涉及自身利益就主观评价的那种人。

    和他的疑虑相比,武道显然看得更加客观:“你现在这么生气,是因为你发现他不听你的话了。”

    “他是我公司的员工……”

    “没有人会去上门见员工,”武道的目光尽管是在夜里,依然是无法让人忽视的深邃,“你是怎么处理简良东的?”

    简良东和荣凡都在一定程度上违反了公司制度,但是常跃连见简良东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叫人给他结算了工资,通知开除。

    “你说我太重视他?”一个才那么大的年轻人,给他支配几个亿资金的权利,也许是太重视了。

    武道看着他,目光审视:“我是说你还不到二十五岁,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给自己找一个接班人?”

    常跃头猝然转向他,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武道:“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