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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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又劝了几句,不过是“你小孩子家家的就该盼着生弟弟”、“生了弟弟你欢喜还来不及呢”、“有了弟弟你就不会被欺负了”诸如此类,车轱辘似的说了半日。

    宝钗见柳依依渐渐收住了泪,才吩咐人带了小女孩寻她奶奶去了。屋子里几个人不防竟遇到了这等奇事,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惊疑了一回。

    茜雪先笑着说:“咱们几个竟然跟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计较起来!”

    宝钗摇头道:“她可不是寻常的孩子。可惜长歪了,走错了路,不然的话,单凭这般灵慧,只怕在《女孝经》上也能有名姓呢。”

    张嬷嬷也笑道:“实是未曾见过这般伶俐的。姑娘小时候也算是远近闻名的聪慧了,据我看还不如她呢,难得的是说话清楚,条理分明,只可惜说的尽是歪理,倒是可惜了。”

    莺儿道:“她这名字却也古怪,听着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孩儿。”

    宝钗忙笑道:“你哪里知道,这名字是有典故的,正是出自《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也是费了一番巧思的。可惜了。”

    几个又感叹了一回,宝钗闲聊间说起世间有名姓的几个才女:“除了谢道韫、李清照、朱淑真外,其余几个,多不是良家。什么苏小小、鱼幼薇、薛涛等,都是给那起子文人墨客解闷用的,都说是才女,可若是在外头,这些人的名字都不好轻易提起呢,否则就是失了闺阁女儿身份。由此可见,所谓文采虚名,于我们这等人,到底无益。若是真个爱诗文的,自己私下里琢磨品读也就罢了,或者要好的姐妹之间相互品评一回,正是‘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这里头有一个度的,若是不慎流传到外头去,到底失了稳重。自然,似北静王妃那般朝廷诰命,又是今上御笔赐封的,纵使没道理,旁人也要挖空心思替她编个道理出来,处处都要体面,也就无人敢说闲话了。”

    张嬷嬷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前些日子大爷议亲时候,说起傅家小姐,太太还说她太过轻狂呢。正经的闺阁女儿,又有谁在外面非要争个才女的名头,没得让人把自己给看轻了。她那些个诗词,别人传抄出来的,我也看过,不过泛泛。若说起文采,我看咱们家姑娘,还有老太太那边的林姐儿、太太房中的三姑娘,哪个不比她强上百倍?又有哪个像她这般卖弄文采,恨不得京中尽人皆知?”

    宝钗忙道:“这倒也不怪她。她家的意思,我倒也猜出一二,都是她哥哥的主张。”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又是一阵忧伤迷茫,正是兔死狐悲之意。

    其后几个月里,宝钗又借故见了香菱两面,见香菱竟肯把诗词歌赋丢在一边,专心致志学习女工烹饪诸事,倍感欣慰。又有新开了一家棉布店,因宝钗开这家棉布店只为玩票,又极爱惜《水浒》里的扈三娘,特特取名唤作“一丈青布店”。其时一丈青又指一种细长兼带挖耳簪子,世人不明白宝钗深意,只觉得这个店名别致好记。无意之中倒是暗合了做生意的道理,招揽来不少人一睹究竟,生意着实红火不少。

    不知不觉已经到八月里,正是菊花盛开、喝菊花酒的时节,王子腾夫人下了帖子邀请众人赏花。宝钗和黛玉因上次未去的,这次难却其意,和王夫人、薛姨妈、三春姐妹一道去了。

    去了以后才晓得,这次的宴请,只请了王家亲戚及相熟的两三家世交,小姐们只来了齐国公陈家的小姐陈华清,修国公侯家的小姐侯素雪、侯素娥,锦乡伯韩家的小姐韩宝淑这几位。另有傅家小姐傅秋芳,原本不属王家亲戚,也不在世交之列,不知从何处弄到的帖子,居然也混在其中,和她嫂嫂一起来了,分外惹眼。

    这日却没有什么诗会那般声势浩大,贵妇诰命们仍在花园戏楼中喝茶听戏,王子腾的儿子侄儿们自陪了王孙公子在前头另开了酒席,王子腾的女儿王映华却约着诸位姑娘们在花园里玩,不过说些她这年纪的姑娘们之间体己的话。这样一来亲疏立显,王映华本和陈华清等最为投契,几个人就混在一起咬耳朵,王映华起初还招呼着众小姐,后来就渐渐走散了,宝钗只和黛玉并三春姐妹一干人在一道,另有王家的丫鬟婆子服侍着,在前头引路。偏那傅秋芳落了单,只得站在高处亭子里东张西望,身边只得自己带来的一个丫鬟跟着。

    迎春本来心肠软,在底下遥遥看见,不由得感叹道:“那傅家姐姐也怪可怜的。一时却是尴尬呢。”

    探春也早看见了,只装作没看见,一时尚未答话,惜春却在旁边说:“这等场合,她本不该来的。这也难怪不受待见。”

    探春这时才说:“也不过这会子难过些。过会子聚在一处,也就不显什么了。”又朝后头看了一看,问道:“怎么不见宝姐姐?”

    林黛玉笑道:“那山坡上的不是?”

    探春定睛看时,却见山坡上早多了一个人,正是宝钗,正往亭子前走,想来是要去跟傅秋芳打个招呼,免得她太尴尬,忍不住感叹道:“宝姐姐到底为人好。这等事换了我,是断不肯做的。”

    黛玉道:“她和王家本是极亲近的姑表姊妹,做这种事原是不妨的。”

    众人说话间,宝钗早遇见了傅秋芳,跟她说了几句闲话,她和傅家亦无深交,不过是谈论园中景致之类。在她是平常之事,举手之劳,在傅秋芳已经是雪中送炭,隐隐视为知己。

    不多时王映华遣人来寻宝钗,傅秋芳见左右无人,就也跟着去了,来到一处花圃前恰好诸位小姐都在,连黛玉和三春姐妹都坐在边上阁楼前看水边的景致。

    那王映华小姐正在水边一块石头前坐着钓鱼,见宝钗和傅秋芳两人相携而来,却不理宝钗,先亲亲热热地跟傅秋芳打招呼,口中言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傅姐姐大喜呀,又有人家在相看。想来这次总该是定下了吧。”

    这却是戳到了傅秋芳的痛处,一时间陈华清等人都笑了出来。偏偏傅秋芳一时无言可回,只得涨得满脸通红,支吾了几句。宝钗约她去对岸看菊花,她就逃也似的去了。

    又过了片刻,只见宝钗一人从桥那边走回来,陈华清忍不住大声问道:“怎的不见傅家小姐?难道竟是被菊花精缠住了?”

    宝钗并不回答,只是微微笑了一笑,径直到黛玉身边坐下,听着黛玉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如今却也知道了?这个好人不好当呢。”

    宝钗只是笑了一笑,并不多加解释,向四周扫了一圈,随口问黛玉:“怎地不见惜春妹妹?”

    黛玉探春等都摇头说:“不知道这会子她跑到哪里去了。这里又没有什么小尼姑小道姑的,可是奇了!”

    惜春此时却一个人躲在一块山石后头,捂着嘴脸色发白听着两个华裘美服的年轻公子对话。惜春并不知道那两人的来历,只是事关她家机密,许多事竟是她这个嫡亲的宁国府正牌小姐闻所未闻的。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算来算去也就是这几日动手了。上头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到底忍了这么多年呢。起初还想着好歹是血脉至亲,留她一条生路,只是情势不由人,竟是先拿她开刀,杀鸡给猴看的好。”

    另一人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竟是做梦也不敢想呢。”

    先前那人道:“这又有什么不敢想的?更离谱的事情都有呢。譬如说一户人家生了几个儿子,原本该那嫡长子继承家业的,偏他不学好,犯了事,忤逆了老人家,那老人家真正伤了心,就把家业给二儿子继承了。那嫡长子一脉呢,因犯了事,都被关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以为怕是父子情分断了,他这脉要绝后了。这嫡长子有几分沾花惹草的秉性,他家原有个极忠心的仆人的。谁知这时候被仆人发现他在外头玩过的一个女人有了身孕了,仆人不敢自专,就使法子传消息给那位嫡长子听。那长子原本以为自己要绝后的,自是意外之喜,就命仆人不要声张,等那女人生下孩子偷偷把孩子给收养了,保得他这一条血脉不断。”

    另一人笑道:“经你这般解说,我倒是明白了些。想来十月怀胎,那孩子落草后才发现,竟是一位小姐?”

    先前那人道:“可见你尚不算愚钝不明。”

    另一人就说:“只是我仍有几分不解。毕竟父子情分在。那老人家的家业虽然嫡长子是没分的,但好歹后来也恕了他,只是看着不叫他乱跑而已。这位小姐养在仆人家里,到底不是长久之法,何不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