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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衣锦还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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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衣锦还乡(七)

    刘宏的话,如同一颗投入池中的石子,立刻引发了不小的波纹,在场之人,神色各异,羡慕嫉妒恨,尽皆有之。

    而刘备却如同耳边响了一个惊雷一般,心脏猛烈的跳了几跳。

    出身贫寒,仕途艰难,这一切,一直以来,刘备都以一种乐观的态度,坦然面对。他深信,只要自己有不屈的信念,只要自己还有张飞、简雍这样的臂膀相助,自己就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来。

    现在刘宏竟然想征聘张飞入朝任职,这简直就是要断他刘备的臂膀啊!

    可是,以眼下的情势,刘备敢拒绝吗?就在方才,他还是一名待罪的囚徒,幸得天子洪恩宽赦,这才免于囹圉。此时,如果违逆了天子的心意,他还能有幸脱罪吗?

    天意深远,天威难测,对于一个不识好歹,不知感恩,屡屡违逆自己心意的人,刘宏还会表现的那么宽仁吗?

    饶是以刘备的沉着坚毅,面对眼前这个两难之局,也不由得慌了神。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虎贲卫士的一声唱名:“弘农王觐见!”

    刘备的心底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此番脱罪,明面上是羽林中郎将阴循仗义执言,暗地里,却少不了刘照从中相助。尽管此前从未见过刘照,但刘备依然感受到了刘照传递来的丝丝善意。在这个绝望的时刻,刘备本能的对刘照生出了一种依靠的感觉来。

    可是,瞬间便恢复了理智的刘备,心情更加的沉重起来。刘照素来喜爱勇武之士,这刘备早有耳闻,而当初典韦极力拉拢张飞的举动,刘备更是心知肚明——除了典韦与张飞惺惺相惜的私人交情外,其中肯定还有刘照的叮嘱与指使。

    想到这里,刘备不由得苦笑起来,有一个天子就已经很难推脱了,若是再加上一个求贤若渴的弘农王,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应当如何拒绝。

    就在刘备心绪万千的时候,那边刘照已经拜见过了刘宏。

    刘宏望了一眼紧随在刘照身边的典韦,再看看面前威风凛凛的张飞,心中大乐,指着张飞道:“我儿,你看眼前这位壮士,堪与典子贲匹敌否?”

    刘照虽然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刘宏已经宽赦了刘备一行人,但是如今亲眼得见刘备等人安然无恙,他这才放下心来。听到刘宏问话,刘照欣然答道:

    “儿臣早就听说过张司马的威名,昔日卢太傅广宗讨贼时,子贲与张司马俱随军从征,曾在军中比试过武艺,不相上下,胜负难分,自然堪与子贲匹敌。”

    “哦?我儿早就知道张卿之名?”刘宏略感惊讶:“那为何不曾招揽至门下?”

    刘照大有深意的望了刘备一眼,道:“儿臣确有过招揽之意,不过张司马与刘长史恩义深重,不忍分离,当时又恰好需要刘长史、张司马这样的英杰之士来镇抚地方,安置降卒,所以儿臣也就没有再勉强。”

    刘宏闻言,仔细打量了刘备一番——其人身高七尺五寸有余,相貌堂堂,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举止大方,气度沉静,的确有几分英雄之姿。

    “刘卿是何出身?先前有何功绩?”刘宏好奇的问道。

    刘备面色微窘,却依旧从容答道:“臣涿郡人氏,中山靖王之后,曾师从卢公读书数年,黄巾作乱之时,臣在家乡纠集义兵,随校尉邹靖讨伐反贼,大小数十战,颇有微功,之后投到卢公帐下,受命署理广宗令,再迁为巨鹿典农都尉部右部长史。”

    刘宏听罢,略有些失望,尽管刘备已经竭力粉饰了自己的履历,但对刘宏来说,依旧凡善可言。经历了黄巾之乱、凉州羌乱等一系列战争后,刘宏对军功大小以及升迁步骤已经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刘备虽然口称自己“大小数十战,颇有微功”,但最终却只被授与了一个县令的职位,足见他口中的“微功”,还真不是谦词。

    虽说刘备的出身不高,对他的仕途肯定会有影响,但大汉的军功封赏制度,还没废弛败坏到有大功而不封赏的地步。更何况刘备还与卢植有师生之谊,有了这层关系,若是刘备真有显著的战功的话,绝不会仅仅被授与区区县令之职。

    据此,刘宏心中暗自推断,眼前的刘备,虽然是汉室宗亲,虽然相貌不凡,但本事一般,远不及张飞那样吸引自己的眼光。

    毕竟,刘宏身为皇帝,眼界宽广,已经见惯天下的英杰之士,卢植、皇甫嵩、朱儁这些老臣且不说,就说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徐晃雪夜下阳翟,鲍炜袭取陇西郡,关羽屠尽先零羌——哪一个不是震惊天下的赫赫之功?

    相比之下,刘备那“大小数十战”的“微功”,在刘宏心目当中,根本不值一提。

    “刘卿武艺如何,可与张卿相若否?”刘宏犹不死心,再次追问道。

    刘备的脸色更难看了,言语也略有些支吾:“臣虽娴于弓马,但武艺不敢与张司马相较。”

    听了此话,刘宏对刘备彻底不感兴趣了,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张飞:“张卿,我方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投向了张飞,其中的含义,种种不一。

    张飞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情,他知道,一个重大的选择,一个足以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选择,如今就摆在眼前。

    平心而论,天子亲自出面招揽,这是何其的荣耀,自己一身的武艺被天子看重,这又是何等的锦绣前程!若说张飞一点都不动心,那是假的。

    可是,刘备对他恩义深重,又岂能轻易离弃?

    这份恩义,不光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兄弟之情就能说清的,对于张飞而言,刘备才是那个真正值得他效忠的人。

    在遇到刘备之前,张飞的人生,安闲而又平乏,家境小康的他,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习练武艺,纠合徒众,只不过是他饱食无事时的消遣罢了。

    正是刘备,告诉他,男儿在世,应当有远大的志向,应当为国纾难,为民解困,方能不负此生。

    那时的刘备,不过是个连小吏都没当上的“儒生”而已,可是他满怀的壮志,坚毅的神情,却深深的感染了张飞。

    更何况,刘备并不是那种只会动嘴皮的嘴炮党,在他的带领下,张飞纠合的那帮市井游侠,很快就从无所事事,滋扰乡里的浪荡子,转变成了维持地方安靖,保护往来商旅的“【黑】社会”。

    之后,起义兵讨黄巾,率降卒行屯田,刘备一步一步的实现着自己的理想,推行着自己的主张。而跟随刘备亲历了这一切的张飞,自然对刘备更加死心塌地。

    张飞心里明白,当今天子能够给他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却不能带领他建立不世之功业,甚至连素有贤名,有知人善任之称的弘农王,都给不了他这份信心,在他心里,只有刘备才是他的主心骨,领航人。

    想到这里,张飞沉声答道:“臣蒙陛下看重,感佩至深。然而,臣当日对弘农王的说的话,也是今日要对陛下说的。刘长史与臣,恩若骨肉,誓同生死,如今刘长史治理右部,职位虽低,责任却十分重大,不能没有臣从旁襄助,臣又如何能够忍心弃他而去?陛下身边没有臣,不过是少了一名执戟的卫士,而刘长史若是没有臣,恐怕很难弹压得住地方。况且,臣无论身在何处,都是陛下的臣子,都是为大汉效命,故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宏满心讶异的望着张飞,一时无言,可脸色却明显的阴沉了下来。

    张让见状,厉声呵斥道:“大胆!天子厚恩殊遇,你竟敢推三阻四!”

    赵忠则冷笑道:“好啊,你眼中只有义兄,却没有君父不成?还说刘长史离不开你,哼!区区一县之地,莫非刘长史都没有本事独力治理?果真如此,还是早早辞官回家当个田舍翁去罢!”

    “常侍此言差矣!”众人一看,却是简雍:“启禀陛下,巨鹿典农都尉部,非寻常郡县可比,其中安置的,可是黄巾降卒……”

    “休要危言耸听!前几日,王刺史可说过,冀州如今已是国泰民安,一片繁盛之景,而巨鹿典农都尉部更是冀州的典范。依你之言,莫非那些黄巾降卒至今犹存反意?莫非是王刺史欺君罔上?曹都尉虚报功绩?”简雍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忠打断了,并且抛出了一大串质疑。

    简雍毫无惧色,朗声答道:“王刺史自然没有欺君罔上,曹都尉也当然不会虚报功绩。自屯田以来,屯民安于生计,勤于劳作,的确是一片安定祥和之相。然而,先前屯营所施行的,乃是军屯制度,屯民出入皆有兵卒看管,相互往来亦多受限制,故而少有变故。可是,如今各屯营正准备由军屯转为民屯,解除兵卒看管,此间难保没有黄巾残党乘机作乱,故而正需要张司马这样的猛将镇抚地方——还请陛下明鉴!”

    “你是何人?”看到简雍从容应答的样子,刘宏也不由得暗自点头称赞。

    “臣乃主簿简雍。”

    “好,好,好……”刘宏低声咕哝着,随即他又用复杂的目光望向了刘备,道:“刘长史,你倒是好福气啊,一文一武,左膀右臂,着实让人羡慕啊!”

    刘备心里陡然打了个寒颤——不管刘宏所言是不是戏言,被皇帝妒忌可是见要命的事情,他赶忙道:“陛下何出此言,臣等皆是陛下的臣子,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为陛下效命。只是诚如简主簿所言,如今正是军屯转为民屯的紧要时刻,实在不敢出半点纰漏,否则,一旦黄巾贼复起,只恐冀州又无宁日了。故而,臣斗胆请陛下让张司马在广宗暂留一半载,待屯民安定之后,再入朝侍奉陛下。”

    “我儿,降卒屯田之事,乃是我儿一力主张的,简卿所言,可否属实?”刘宏转而问起了刘照。

    刘照心思急转,显然,这是一个将张飞招揽至身边的好机会,而且简雍的说辞,能搪塞刘宏却瞒不过他,据刘照所知,经历了早年的镇压、查访和甄别之后,屯民当中顽固的太平道徒众,早就被清理殆尽了,再经过数年的安定生活,已经很少有人还想着叛乱之事,而屯营的军事管制,也早就名存实亡了,这也是曹操决定将屯营的制度从军屯彻底转变为民屯的原因。

    但是,最大的问题,依旧在于张飞本人,他既然铁了心要跟随刘备,那即便是借用皇帝的权威,也休想将其压服——如果张飞有那么容易屈服,他还是那个在千军万马之前,睥睨傲立的莽男子吗?

    权衡再三后,刘照决定还是别把张飞逼迫得太紧,答道:“简主簿所言不差,当下确实不能没有猛将劲卒镇守地方,左部那边,长史夏侯惇,司马曹洪,皆乃良将之才,右部这里,只怕也少不了张司马。”

    “如此麻烦,何不继续施行军屯?”刘宏眉头微皱,既是对征聘张飞受阻一事心烦,也是对冀州的安危担心。

    “父皇,军屯虽然更安全,但是屯民形同囚徒,如坐监牢,长久以往,心中必生怨望,若是被有心之人乘机煽动,则前功尽弃了。如今屯民生计粗定,人心思安,正该转为民屯才是。至于派猛将劲卒镇守,不过是为防万一罢了。”刘照解释道。

    听罢,刘宏的目光在刘备一行人的身上来回逡巡了半晌,这才颓然长叹一声,道:“罢了,那就准卿等所奏,此事暂时作罢!”

    话虽如此说,但是从阴郁的脸色来看,刘宏显然对此无法释怀。刘备见此情状,心中犹自不安,一时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刘宏身边的人,却大抵都已经熟悉了刘宏的孩童脾性,张让赵忠等人面色如常,转身各司其职去了。刘照微笑着来到了刘备身边,道:“玄德毋须挂心,赶紧回去准备吧。”

    刘备冲着刘照深深一礼,道:“臣谢过殿下援手之德,不胜感激之至,殿下但有差遣,臣定当赴汤蹈火,不敢有辞!”

    “那便将益德借我用几年如何?”在刘备愕然的目光中,刘照哈哈大笑,转身去了。

    车驾至广宗,刘备率乡中父老,向刘宏奉觞上寿,刘宏大喜,下诏赐屯民牛酒。

    然而,酒宴上的和睦欢畅,却不能打消刘宏对这批降卒出身的屯民的猜疑,当日,刘宏的车驾不曾停留,匆匆的离开了广宗,继续北行,经安平郡(原安平国,已经削国为郡),进入中山国。

    车驾刚到中山国与安平郡交界处的安国县,中山王刘稚、国相张纯便早早的迎候在县郊了。

    听到了张纯这个名字,刘照暗自警醒——这又是一位历史上曾经祸乱天下的主,不过,在本时空,由于凉州羌乱平定得早,时任车骑将军的张温并没有调用乌桓突骑去凉州平乱,自然就没有了乌桓突骑的叛乱,张纯、张举两人,也就没有了兴风作浪,进一步恶化事态的机会。

    然而,身边已经有了一位有“历史前科”的王芬,如今再加上一个张纯,刘照陡然发现,自己竟是身处在“叛贼窝里”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刘照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冀州哪里称得上是贼窝?都算是自己的半个根据地了——常山、赵国、魏郡三处的都尉(中尉)都是自己的门人,巨鹿典农都尉部占了小半个巨鹿郡,上下官员也都是自己人,更别说还有破贼中郎将张郃所部,这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有这些人在,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然而,就在车驾歇宿在安国的当晚,长水校尉袁术的营中,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便是踪迹久不现于洛阳的许攸。

    当士卒向他禀告,有故人来访时,袁术万万没有想到,来人竟会是许攸。 [ 首发

    自京师一别,袁术再也没有见到过许攸,只是隐约听说他去了青州平原郡,与当地的名士往来密切。

    然而,身边已经有了一位有“历史前科”的王芬,如今再加上一个张纯,刘照陡然发现,自己竟是身处在“叛贼窝里”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刘照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冀州哪里称得上是贼窝?都算是自己的半个根据地了——常山、赵国、魏郡三处的都尉(中尉)都是自己的门人,巨鹿典农都尉部占了小半个巨鹿郡,上下官员也都是自己人,更别说还有破贼中郎将张郃所部,这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有这些人在,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然而,就在车驾歇宿在安国的当晚,长水校尉袁术的营中,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便是踪迹久不现于洛阳的许攸。

    当士卒向他禀告,有故人来访时,袁术万万没有想到,来人竟会是许攸。

    自京师一别,袁术再也没有见到过许攸,只是隐约听说他去了青州平原郡,与当地的名士往来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