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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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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当年看上老爷哪一点!”若胭忿忿追问,这是她始终不解的地方。

    杜氏一怔,闭目惨然一笑,幽幽答道,“孝顺,我就看上他孝顺,祖父曾说,孝乃至仁,孝子可托付。”

    若胭瞠目结舌,半晌不得说话,心里却狂笑到流泪,爱上一个人的优点,他的优点并不一定会带给你幸福,很可能,带给你的,反而是灭顶之灾。

    “巧云。”杜氏看着床边已经哭到麻木的巧云,怜爱与愧疚一览无遗,“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无能为力,以后,你跟着若胭,她会……”

    “太太!”巧云“扑通”跪倒,连连磕头,目光坚定,“奴婢誓死不离太太,太太不要再把奴婢给谁,奴婢谁也不跟,奴婢一辈子陪着太太,太太要是再说这话,奴婢现在就撞死在太太床前。”

    杜氏呆看不语,若胭忙拉起来,道,“母亲,巧云的去向,由她自己决定,回头再说,大娘也过来看你了。”说罢,就请佟大娘和初夏进来,又向巧云使了个眼色,“你去倒杯水来,母亲说了这些话,口渴了。”

    巧云略一迟疑便往外走,待她走出几步,若胭又似忘了什么话追上去,到门外,拉住巧云,低声问,“母亲已与你说好,即刻去半缘庵?”

    巧云点头,“是的,行礼都已收拾妥,不过一些随身衣物,”泪水滚落,迟疑道,“二姑奶奶,奴婢说句该死的话,太太估计也就今天明天了,王大夫说,怕是熬不过了。”

    若胭头晕目眩,缓了缓神,抹去泪水,低问,“可去古井胡同那边报信了?”

    “没有。”巧云摇头,“太太想着先去半缘庵,再让表少爷和表小姐直接上山,不必来这里。”

    若胭知道这是杜氏有意为之,不愿自己娘家人再和梅家有任何牵连,只好点头,“即使这样,也要早做准备,可去通知,早点上山。”巧云应下。

    杜氏见到佟大娘,少不得说些感谢的话,又请她代为提点若胭,佟大娘一一应下,想起初次见面,不过数月,竟要阴阳两别,纵使她看惯生死,也不禁潸然泪下。

    两人端了清水进来,已见云懿霆坐在床边陪着,若胭便有些失神,她从没有想过云懿霆陪护病人会是什么样子,此刻一看,虽然有些别扭,却很让她温暖,不由的想到周氏过世时,他才六岁,那时候,他是否也如现在这样,坐在生母床边陪她走向生命尽头。

    巧云很是吃惊,忙上前行礼,请他回座,虽说女婿半子,但是在这个世界,男尊女卑的原因也好,男女有别的原因也好,总之,女婿陪护岳母的行为却很少见,大多是陪着妻子过来探望一会,坐一坐,说几句宽慰的话就去了前厅,似他这样滞留内院的着实稀罕,除了他个性使然,也是梅家情况特殊,身为男主人的梅家恩都自行离去了,他还能去哪里?

    云懿霆起身,却没有走开,轻声道,“岳母,我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这话让若胭猛然想起侯爷,就想起杜氏的身份,诚然自己已经从上次庄园与众管事见面,大致可以断定杜氏与那位杜老将军关系深厚,却不能确定究竟什么关系,更不解杜家与云家的渊源,如今见云懿霆直言提起,不由的愣住,竖耳倾听。

    一向隐瞒严密的杜氏也知自己于世不久,此时不说,恐再无机会,就坦然说了出来,终究有些潸然,叹道,“姑爷请带一句话给侯爷,就说祖父临终前都在惦记着侯爷,惦记宣化、西凉。”

    云懿霆点头,“想必岳母也已经知道,二十年前,先帝归天,皇上登基之初,父亲就请命西征,已经将宣化、西凉收回。”

    杜氏微微笑,“是的,祖父因将二府拱手送与西蛮而至死耿耿于怀,侯爷能收回疆土,祖父泉下感激不尽。”

    云懿霆笑,“岳母此言差矣,父亲常说起杜老将军的提携教导之恩,当年西蛮侵犯,杜老将军领兵西征,大获全胜,不料先帝为安抚西境,反将宣化、西凉二府送与西蛮,杜老将军因此愤然卸甲,父亲当时便立下重誓,此生必夺回二府以慰杜老将军,父亲常说,侯府之今日,全赖杜老将军所赐,然,父亲若问起杜老将军当年离京后的情况该如何作答,当年杜老将军悄然离去,父亲得知后单骑追赶,却无功而返,后来又数次查访,都不见踪迹。”

    若胭傻傻的看着两人,原来那位神秘的杜老将军就是杜氏的祖父,且与侯爷意气相投,同为先帝时的将领,似乎,杜老将军对侯爷还多有帮助,是以杜老将军自请归野后,侯爷才会对突然冒出来的杜家后人激动万分,大约后来的亲自提亲,也是因为杜氏的缘故,甚至后来赠送自己扳指和掌印玉牌,也是向杜氏表达对杜老将军的敬意和缅怀,否则,以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受到那样高的待遇?侯爷与杜老将军有着过硬的交情,善待其后人也是无可厚非。

    那么,云懿霆呢?他说,侯府之今日,全赖杜老将军所赐,他坚持娶自己、宠爱自己,是否也是奉侯爷之命报答杜老将军?自己若没有杜氏这个母亲、没有杜老将军这个神一样的靠山,大约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甚至,他看也不会看一眼……若胭难过的低下头,泪水一颗颗滴落在手背,原来自己会这么在乎他的感情。

    杜氏声音渐低,语气幽幽几不可闻,似在回忆往事,“当年,祖父愤然辞官,当时便将财物散尽、家仆尽驱,一家人南下,只是不愿侯爷追上,才有意弃官道改小径,背道往东走水路,入了长江才换船逆行进蜀的,只是命数注定,刚进蜀中就遇到百年不遇的瘟疫,一家尽亡,祖父拼死将病情最轻的我送到外祖家寄养,这才躲过一劫,可是祖父……”

    云懿霆凝眉不语,果然如此,杜老将军便装离京,刚进蜀就死了,蜀中无人知其身份,所以查访不到。

    杜氏不再说话,含笑闭上了眼睛。

    云懿霆静静的等了一会,不见睁眼,轻唤,“岳母。”

    没有回答,若胭心口一跳,迅速凝神上前,“母亲。”

    依然没有回答。

    若胭顿时慌了,“巧云,快叫王伯过来。”巧云拔腿就跑。

    若胭突然想起佟大娘说的话,就急忙伏到杜氏耳边说道,“母亲,我知道大哥哥的下落了,我知道他在哪里,您睁开眼睛看我,我告诉您大哥哥的事,他正在回来的路上,马上就到家了。”

    云懿霆眉毛一动,没有说话,杜氏却颤了颤睫毛,终是没有睁开眼睛,只唇角微微翘了翘。

    巧云领着王大夫匆匆而来,情局紧急,谁也没有拘于礼节,云懿霆更是起身腾地,若胭也往旁边挪了挪,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杜氏,王大夫神色凝重,一语不发便搭上了脉,片刻之后,似是不肯相信,又重诊一次,接着又翻了翻眼皮,这才怆然住手。

    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的围在床边,等着王大夫的诊断,却见他一语不发的收了手,又沉默片刻,这才嘶声道“太太大限已至,二小姐,准备后事吧。”

    云懿霆伸指探鼻,片刻,默默收回。

    四周死寂,没有哭声,若胭没有哭,巧云和初夏也没有哭,都只是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的望着床上沉睡的杜氏,任凭眼泪滴滴答答。

    若胭轻轻的伏在她身边,像一个恋母的孩子,在母亲身边撒着娇,乞讨着要糖吃,要听故事,要母亲为她梳小辫、唱童谣,捧起她枯瘦的手,捂在自己脸上,流满一掌心的泪水,她轻轻的说,“母亲,大哥哥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等等他吗,他说他很想你,他说从来没有恨你,他只是太爱你了。”

    “母亲,我后悔极了,如果我不去牵动大哥哥的心结,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渴望,他就不会离家出走,母亲,你怨我吗?”

    “母亲,我辜负了你,你怨我吗?”

    ……

    “若胭。”云懿霆微微惊诧,拉开她的手,抱住她,若胭茫然不觉,只觉得自己乘一叶扁舟漂浮在汪洋大海,而那盏高高的、明亮犀利的海灯,已经熄灭了,大海之夜,迷茫一片,四周只有起伏的海浪和呜咽的风声,自己被颠簸的上下翻腾、目不能视,一个巨浪兜头打来,扁舟覆于水中,支离破碎,却在这性命攸关之际,突然安全着陆,若胭就紧紧的抱住他,恍如劫后余生,“哇”的哭了出来。

    云懿霆就温柔的抱着她,轻轻的拍着,慢慢的,若胭才缓过神来,心知还有重要的事要等着自己做,并不是悲伤忘神之时。

    巧云却出人意料的坚强,流泪却不哭,先是跪倒朝着杜氏磕了三个头,然后迅速爬起来,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个大包袱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赫然是一摞叠得整齐的寿衣,从头到脚,衣、裤、帽、鞋、枕、被俱全,若胭这才恍然杜氏早就准备好了身后之事,是啊,杜氏自知病情已久,岂有不早做准备的?分配财产、置办嫁妆、要求和离,甚至死后骨灰去向都一一安排妥当,又怎么会等着梅家来张罗寿衣?

    “巧云,速去告诉老爷,然后去古井胡同给表哥、表姐报丧。”若胭冷静的安排。

    表哥、表姐?云懿霆微微挑眉,没作声。

    王大夫突然道,“二小姐,让巧云姑娘在这里帮二小姐,老朽去一趟古井胡同。”

    若胭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今天一天都不见巧菱,想必是另被支使走开了,这里也的确人手不够,王大夫知道古井胡同的事,她一点也不奇怪。

    巧云立即往外去,却撞上迎面进来的梅映霜,“巧云,母亲呢?”

    巧云顾不上说话,已冲了出去,梅映霜诧异的往里走,见云懿霆正搂着若胭,就慌忙止步,若胭忙推开云懿霆,低声道,“你出去一下,四妹妹来了正好,我们要为母亲换衣。”云懿霆便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晓萱就在门口。”说罢,走了出去。

    梅映霜这才进来,见杜氏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只当是入睡,直到若胭吩咐初夏去打水,又将那一包袱寿衣抱到床边,这才惊讶的一下子跌坐地上,“二姐姐……二姐姐……母亲……”

    若胭含泪道,“四妹妹,我们一起为母亲沐浴、更衣吧。”

    ……

    若胭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情景,当她为杜氏穿戴好,平躺在床上,梅家恩从外面冲进来,踉踉跄跄的奔到床前,悲呼一声“小玉,我对不起你”,就软了下去,若胭冷冷的看着他,除了厌恶,没有任何感情,对着一个死人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梅映霜将他扶起,抽泣着劝说,张氏随后进来,看到寿衣俱已换好,脸色变了变,也上前掉了眼泪,哭两声“媳妇儿慢走”。

    若胭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老太太,老爷,先前母亲与老爷俱已签字压印,和离生效,母亲临终有言,此时已不是梅家之妇了。”

    梅家恩显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才明白她说的什么,“孽畜浑说!”跳起来就朝她一耳光,若胭飞快的偏头,同时,人影一闪,晓萱挡在面前,“主子有命,任何人不能动三奶奶。”

    梅家恩怒道,“孽障,你自以为嫁了高门,便可以如此嚣张,不把娘家放在眼里了吗?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混管着娘家的事来?我要不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就是打死你也正当。”说着,又扬起巴掌。

    这一回,手腕被扣住,云懿霆闻声赶来,冷冷的道,“岳父,我曾说过的,若胭已经是我云家的人,你在动手前,最好先问问我。”摔下他的手,回头看若胭脸上,虽然晓萱赶来及时,没有打着,但是梅家恩动作太快,指尖仍然触及,留下几道淡印,眉尖紧蹙,转又向梅家恩,目光中已凝聚戾气,周身笼起寒意,“这是最后一次,岳父,你要再敢动手,云三可不认你是谁。”声音冰冷入骨,旁人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若胭拉住他,“三爷……”

    梅家恩因杜氏之死也已悲痛的失去理智,纵然已成怨偶,当年情分难以抹去,眼见一个女婿在自己面前张狂,哪里受得了这个窝囊气,也圆瞪双眼,暴跳着吼道,“你既然娶了我的女儿,叫我岳父,我就是你的父亲!你在我面前也得按照梅家的规矩,对我恭顺礼加,岂容的你这样目无尊卑!莫说我打女儿是天经地义,就是打你,也是理所当然,就是用梅家的家法惩治你,又待如何……”

    他已然后悔这门亲事,除了侯爷亲自为子提亲带来的荣耀,自己便没再沾上什么光,侯爷又匆匆远征,只剩下这个桀骜不驯、目无尊长的女婿成天的挑衅自己的权威,实在令他忍无可忍。

    若胭暗暗叫苦,不能否认,梅家恩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不管侯府如何富贵,云懿霆作为梅家的女婿,这个身份是受到社会与法律制约的,梅家恩要是执意处置云懿霆,抛开官场上各种微妙关系不论,侯府真不能维护,慌忙就抱住云懿霆将他护在身后,倒不是怕梅家恩打他,而是怕云懿霆冲动。

    “三爷,我求你,别说话了。”

    好在张氏瞬间就扑了上来,将梅家恩拖到一边,她十分清楚,梅家恩只要动一下云懿霆,他的六品乌纱就要保不住了,梅家,又将何去何从?对于没有根基的梅家的来说,梅家恩就是唯一立足京州的支撑了。

    云懿霆一身戾气,直逼梅家恩,素日里妖魅诱人的眸子此刻变成了霍霍寒锋,触之即伤,却因若胭惊慌的拥抱和请求缓缓回春变暖,冰消水融,他拍拍若胭,勾了勾唇角。

    恰在这时,门外又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一人,冲着梅家恩就跪倒,结结巴巴的道,“老爷,不好了,小郑姨娘说肚子疼的厉害。”

    梅家恩一怔,转身就走,张氏也大惊失色,飞快的跟了往外走,转身一把又抓住梅映霜一起,“映霜,走。”

    梅映霜哭着求,“老太太,我陪着母亲吧。”却挣扎不开,只好求救若胭,“二姐姐,我……”

    若胭见她一脸无奈,叹道,“母亲明白你的心,你去吧。”梅映霜呜呜哭着被拉走。

    梅家恩走出两步,猛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床上的杜氏,对张氏道,“娘,你去看看她就是。”自己又回到杜氏床边。

    张氏面色一沉,跺脚道,“淑芳肚子里可是你的骨肉!”

    梅家恩沉默不语,张氏见他不答,跺脚道,“你这是要梅家无后吗?”

    梅家恩打了个激灵,却仍是不见走开,只道,“娘,我现在只想陪着小玉。”

    张氏满目怨毒,到底拉着梅映霜恨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