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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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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快黑了下来,寒风透骨,路人绝迹。

    当几辆马车徐徐驶出梅府时,若胭冷冷的回望,母亲,我代您看一眼这里,从此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却突然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怀抱着一个包袱,竟是郑金安,若胭一愣,下车迎住,郑金安将眼往里看了眼,将包袱递给若胭,轻声道,“二姑奶奶,这是四小姐让我送来的,这是她的一件贴身小袄,托二姑奶奶放在太太身边,权当陪伴之意。”

    若胭含泪收下,问,“四妹妹安在?”

    郑金安似有些讪讪,垂首道,“四小姐在奶奶那边。”

    不用再说,若胭已经明白,梅映霜这是被郑家扣住了,她们素恨杜氏,终于等到杜氏咽气又和离,如今又干干净净的扫地出门,只怕心里要欢喜的敲锣打鼓,自然不会允许梅映霜来送行,而梅映雪,根本就没露面,其实,没露面的又何止她一个,大郑姨娘和小郑姨娘都没有踏足过东园半步,还有章姨娘……想到章姨娘,若胭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是她生母,柔弱胆小,成日里如履薄冰,最初时尚能分辨是非,杜氏有一次晕倒,她还送来药膏,慢慢的变得只求自保,善恶不分了,若胭叹口气,也许,以她的性格和能力,她也的确只能如此才能生存,可是若胭总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多谢你,金哥儿,我会记得你,也请转告四妹妹,不必愧疚,母亲不会怪她,我们都不会。”若胭复又上车。

    “走吧。”

    梅家恩紧紧的抓住车门,半跪半扑,痛不自已,若胭轻轻一叹,“老爷,天黑了,山路不平,岂不让母亲颠簸?”梅家恩失声痛哭,颓然松手。

    马车滚滚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到半缘庵时已是半夜,然而庵内灯火通明,静云师太带着晓萱和初夏,一身素白迎在山门外,见马车徐徐而来,早悲声大哭,颤巍巍过来扶住了车辕,唤一声,“小玉,你竟先去,叫老尼相送。”

    一声“小玉”,众人无不诧异,然则此时此景,无人再计较这个,都下了车来行礼,然后护送杜氏入庵,先停在杜氏往日住的厢房,只等天亮大殓。

    大殿内早已布置妥当,白幡举起,中间摆放着一具朱漆棺木,想是晓萱和初夏临时买的,若胭看着棺木忍不住就哭起来,云懿霆将她拉到一旁,轻柔的为她擦去泪水,若胭便将憋了一天的悲伤尽情的哭了出来,直哭的他胸口尽湿,才缓缓收了泪,道,“三爷,你是否怪我?”

    云懿霆有些诧异,“怪你什么?”

    若胭有些不安,“毕竟云家与梅家是姻亲,声名牵连,母亲和离并移至庵堂,这事传出去,必定引来闲言碎语,云家怕也会受人指点,我不忍母亲走得不安,所以应下,却又觉得对你不公平,忽视了你的感受……”

    云懿霆在她额上轻轻一啄,“别胡思乱想,我何曾在意这个,你该知道,若是父亲在此,恐怕不止扶灵上山,还会把梅家给砸了。”

    这么严重么?若胭有些不解,转念又想,也许武将的性子就是这样,何况侯爷与杜老将军那样的交情,唉,也不知道侯爷归来,得知杜氏已死,会怎么样,“三爷,侯爷与杜老将军……”

    云懿霆点头,“父亲常在我面前提起杜老将军,说杜老将军是他的恩师和忘年之交。”

    见若胭嘴唇略干,就端了杯水来,等她喝了才接着说,“父亲年轻时颇为不拘世事,只身游历,祖父与大伯父都奈何不得,一次偶遇杜老将军,两人竟然一见如故,十分投契,此后,父亲便常去杜家走动,请教武功、兵法,杜老将军倾囊相授,并将父亲收在自己军中,凡事带在身边历练、指点,父亲说,他就是这样跟着杜老将军一步步从一名士兵升到将军,三十年前,西蛮骚扰边境,杜老将军与父亲一起领兵讨伐,屡战屡胜,几乎将西蛮灭绝,然而一道圣旨传来,急召收兵,割让宣化、西凉以显大国泱泱,杜老将军怒而辞官,从此不见踪迹,父亲一边苦寻,一边接下杜老将军留下的重任,直到现在,父亲这次北去,也是因为西蛮余部北迁作乱,父亲临去时曾对我说,当年一时心软,将宣化、西凉收回便罢了手,此次,必要剿尽,归来才好与岳母交代。”

    原来渊源如此,怪不得侯爷对杜氏这样上心,有杜老将军这天大的恩情在先,侯爷自然要倾力报答他的后人,可惜,这次就算剿尽归来,也无处交代了。

    “还记得你曾戴的那只钗吗?那是太皇太后赐给岳母的,当时父亲也在,看得仔细,因此一见便认出来了。”云懿霆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了一件事,“父亲和我娘的亲事,也是杜老将军保的媒。”

    若胭愕然,怎么这位神一样的武将还替人做媒吗?

    云懿霆见她惊愕的神色,就微微一笑,“我也是听父亲亲口说的,父亲在一次宫宴上见到娘,就喜欢上了,娘是外公的掌上明珠,然那时父亲军衔尚低,纵然祖父和大伯都在朝为官,也不足以打动外公,杜老将军看出父亲的心思,就主动去找外公,杜老将军与外公很有些交情,因此就成就了这门亲事。”

    得,敢情侯爷的事业与爱情都得益于杜老将军啊,这样的恩情,哪个男人能不肝脑涂地?

    “好了,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知道,你做的这些,云家不会有任何异议,你也不要有负担。”云懿霆宽慰道。

    若胭茫然点头,心里的确轻松不少,只是仍想亲口问他一句“你娶我是否也因为云、杜两家渊源?”抬头看他笑容温柔,又不敢问,生怕他说出一个“是”,自己便再也无法坦然面对他的柔情,只将那句问话在舌尖辗转几番,终又咽下。

    云懿霆却问她,“倒是有桩事要问你,岳母如今已经安置庵内,你可要安排报丧?”

    若胭一怔,是啊,差点忘了这事,当时梅家恩要扣板报丧,自己给拦下了,但是现在人已经运出来了,与梅家无关了,又怎么报丧?一则杜氏离开梅家后,在京州还真没有娘家立足,又以什么身份报丧,无府无门,总不能就称一个“杜氏”吧?二则自己也已经答应过梅家恩不声张丧事,还是等梅家主动提出和离之事吧,沉吟道,“三爷,母亲之丧,若是知情者太多,梅家也难应付,老爷若不能解说圆满,恐怕要出乱子……”

    云懿霆点头,“嗯,那便让晓萱回去说一声便罢,别人不知无妨,云家该有祭礼。”

    若胭轻轻应好,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口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谢谢”,只因上次的“感谢”误会事件,不敢让他听见,只是她低估了云懿霆的听力,早被听的一清二楚,正要说什么,就见佟大娘走过来,佟大娘正是来商议去云家报丧之事,也道,“为太太的安宁着想,还是不必人尽皆知,只是这姻亲不比寻常,礼数不能少,太太虽然和离,但是三爷三奶奶在这里,就少不得要报个信。”

    若胭正与云懿霆说了这事,没有不同意的,佟大娘便定了由晓萱和从敏一起去云家报丧,接着又迟疑的询问若胭的意思,“齐府那边……还是要问问三奶奶的想法。”

    六礼已成其五,亲事已算定下,齐府与梅家也是姻亲了,何况,这门亲事还是杜氏促成的,若胭也举棋不定,转念又想,罢了,和离的根本原因姑且不论,至少摆到台面上的一致理由就是梅映雪和齐大人的亲事,自己要是去送信,齐府来不来也要为难,不来,则显得薄情,来,必定逼梅家提前将和离的消息公布,到时候,要乱成一锅粥。

    “不用了,齐府是梅家的姻亲,不是母亲的。”

    佟大娘闻言便不再说话,自去安排了。

    如此,若胭倒是闲了下来,超度之事自有静云师太准备,其他的祭奠事务都有佟大娘安排,冬夜寒重,云懿霆便脱了外裳给她披上,若胭不愿,“三爷自己穿吧,你若着了寒……”

    云懿霆不理她,将她裹紧了,才道,“先将就着,照顾好自己,我岂是这么容易着寒的?”

    若胭心口暖暖的,静云师太走过来,双手合十唤了声“二小姐”,若胭屈膝还礼,云懿霆知道静云师太这是要问杜氏的后事安排了,当初杜氏有交代,让若胭与静云师太商议,便轻轻叮嘱她一句,就走开了。

    静云师太静静的看了眼若胭身上披着的云懿霆的衣裳,道,“但愿二小姐能收敛些执念,身上这衣裳就能多披一阵。”

    “师太何意?能否详解?”若胭困惑的问。

    静云师太叹道,“二小姐自己想想就能明白了,这世上的人啊,其实并不需要多聪明,糊涂些反而好,二小姐虽然在小玉身边时间不长,但是能得到小玉信任,将后事相托,必定情深义重,须知情深者易为情伤,义重者反被义害,希望二小姐以小玉为戒,凡事想开些、看淡些。”

    小玉?若胭惊讶的瞪着静云师太,完全没有听进去她说的什么,满脑子都是“小玉”这两个字,静云师太在山门迎接的时候就叫的“小玉”,那时候马蹄声声、脚步碎乱,自己虽然疑惑,也没多想,一顿忙乱下来竟忘了这回事,此时再听她说起,才觉得内藏隐秘。

    “师太,为何这样称呼母亲?”

    静云师太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而是回身静望夜色,反问,“小玉临走前,可有说过让二小姐有事来问贫尼?”

    “是的。”若胭点头,“母亲说,她的后事,让我与您商议,焚灰返蜀。”

    “焚灰返蜀……焚灰返蜀……”静云师太似乎并不惊奇杜氏的这个遗嘱,却是忧伤的低喃不断,“生前执意不回蜀中,何苦还要焚灰返回呢?”

    若胭问,“师太的意思呢?”

    “若能生还,全身而葬才好,如今人去不能复生,运柩回蜀,也未尝不可,何必非要焚灰?贫尼是化外人,无躯体之念,小玉身在红尘,焚灰未免凄凉。”

    静云师太怆然道,却又摆手叹息,“罢,罢,依着她吧,她也是半在红尘半在佛门,早也不在乎这副皮囊了。”垂了一番泪,又转身看若胭,“既是焚灰,大殓过后,便不必盖棺镇钉了。”

    若胭刚想点头,不知怎么却又摇头,只是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摇头。

    倒是静云师太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就变了变,哼了一声,道,“镇钉!便是先镇钉再启棺也使得,免叫梅家再来打扰,小玉既然进了这庵,梅家人便没资格再看上一眼!”

    若胭一愣,恍惚心中迷雾散开,其实,自己刚才想的,也是这样意思,只是远不如静云师太这般明确,看来这位老的看不出年龄的出家人,仍是没有完全出家呢。

    “那么,师太现在可告诉若胭,您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静云师太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淡淡的说道,“贫尼的身份自然是半缘庵的静云,只是,遁入空门之前,有幸得杜老将军青眼……”

    若胭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静云师太竟是杜老将军的小妾,曾听杜氏说过,当年杜老将军决意离京,当天便遣散了满府的财物与下人,就在那个时候,姬妾们也都被打发走了,而静云师太离开杜家后,就来到半缘庵落发为尼,青灯古佛,相伴年华,直到多年后,杜氏意外来到半缘庵,认出了静云师太,从此往来至今。

    每个人都有故事,或悲或喜,或平淡如水,或大起大落,男儿自有家国事,女子无非绵绵情,不管怎样,一生回望,都可感人肺腑。

    目送静云师太蹒跚离去,与三月份初次相见大相径庭,已是老态龙钟、风烛之态,不觉泪眼迷茫,直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才又苏复神智,将刚才与静云师太的对话尽数说给云懿霆听,云懿霆听完,略作沉吟,道,“若胭,你的确可以糊涂些,或者,稍微迟钝些。”

    若胭如坠云雾,我何曾聪明过?

    云懿霆见她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就宠溺的笑了笑,道,“好了,聪明也好,糊涂也好,都不重要,只记得一点,信我就好。”

    若胭越发的困惑了,云懿霆也不再说,只将她紧紧箍住,一起沉默。

    长明灯幽幽晃晃,凄清寂凉。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却又短暂,天微明的时候,晓萱回来了,晓蓉也跟着来了,除了报丧,她们还带来了御寒的衣服等日常用品,若胭赶紧为云懿霆穿回衣裳,又为他加了件大氅,云懿霆本想拒绝,但见她亲自为他披衣系带,便含笑受之,接着若胭又挑了件自己的披风让晓蓉送去给许明玉御寒。

    若胭又问了问瑾之的情况,晓蓉说,“东宫前一日刚送了东西来,除了骊珠,还有好些别的宫中的糕点,因主子和三奶奶不在府上,奴婢不敢擅作主张,都收在厨房的后仓里。”

    若胭诧异的去看云懿霆,“太子不是出征了吗?”

    云懿霆不以为然,“也不是他亲自送来,出征又有什么关系?这几天天冷,骊珠也能多存放些日子,等你下山多吃些。”

    若胭没说话,她现在哪有胃口贪吃。

    晓蓉又说,“昨儿麦冬不太舒服,有些腹泻,三太太打发静香送了药过来,麦冬吃了药,休息了一宿,如今已经无碍了。”

    若胭纳闷,“怎么三太太知道麦冬腹泻的事?”

    晓蓉抬眼看了眼若胭,又飞快的看了眼旁边的云懿霆,垂眸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道,许是三太太意外得知的。”

    若胭闷闷不解,总觉得这事蹊跷,自己刚离家,陪嫁丫头就病了,偏偏还轮到三房的正室太太来操心,难道瑾之就没有人关心这事,眼巴巴的等着三房?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又细细问了麦冬的情况,晓蓉道,“三奶奶恕罪,奴婢也疏忽了,因麦冬一向话少,在西园子的时候还多些,先前我们并不知道她不舒服,直到静香送了药来,奴婢才知道,奴婢问静香如何知晓,静香说只听三太太的安排,其他并不知道,奴婢也问了麦冬,麦冬却说她也不知道。”

    若胭越听越糊涂了,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大,静香这个名字隐约在哪里听过,只是想不起来,就无助的去看云懿霆,云懿霆却恍若未闻,只笑而不语,就歇了询问他的心思,心忖自己拿丫头生病这样的小事去问一个男人,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倒叫他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