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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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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露白,一辆马车缓缓从侯府侧门驶出,直奔半缘庵。

    山风低昂,鸟栖林树,唯有浓厚的山雾笼罩四野,空气中流溢着清凉的花草香。

    跪在殿前,若胭双手合十,却没有祈祷,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祈祷的了,缘聚缘散,情起情灭,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上天让我死而复生来到这个世界,大约就是让我来历经这一段早已写好结局的故事,你是我的一场生死梦,而我,不过是你浪迹花丛时不经意的回眸与错身而过。

    初夏和晓萱、晓蓉跟在身后,晓莲被留在瑾之,若胭告诉她,今天庄子里会来人送东西,别人恐都不中用,还是你在这等着,务必要将帐目和货物清点好才妥。

    晓莲,你安心等着,永远也等不到人来。

    “哎呀,我如今越发的忘事了,晓萱,你脚程快,快回去瑾之一趟,我将那天从和晟宝莊挑的一尊玉弥勒忘了带来开光,就放在妆台的檀木匣子里,你速去,我就在此等你。”

    晓萱一怔,不错,当日若胭的确挑了一尊玉弥勒,说是要送给主子的,这自然是件大事,不及多想,立即应下,转身返回。

    若胭目送她出门,起身对初夏和晓蓉道,“我要进禅室打坐诵经了,约摸两个时辰才能出来,你们俩只管自去玩耍,佛门净地,无需多虑。”

    “是,三奶奶。”两人恭恭敬敬的应着,初夏转身就走,要拉了晓蓉去后院看松树,晓蓉却不肯走,只守在禅房门口。

    不想若胭刚进去,不过片刻又出来,急道,“阿弥陀佛,晓蓉,你速去追上晓萱,顺便将书房里那套《金刚经》拿来,我记得是第三排第二行第七格,那是我新抄的,切莫拿错了。”

    “那,奴婢走了,三奶奶您……”晓蓉不安的道。

    若胭笑道,“我要打坐诵经两个时辰呢,你只管去,也莫跑得急了太累着,两个时辰能回来即可,我让普安师太给你留着斋饭。”

    既如此说,晓蓉就点点头,匆匆离去。

    “去告诉普安师太,我去山谷里赏花了,晚些便回,若是我的两个丫头回来找我,叫她们在此等我回来便是。”若胭回身叮嘱屋里的小尼,与初夏相视一眼,飘然而去。

    山谷之中,一辆乍一眼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四辕马车,静悄悄的停在一株阔大高挺的松树下,两条纤细的人影直奔过去,飞快的跳上车,扬鞭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山谷浓雾中。

    马车后面,火红的太阳破云而出,将满山的雾霭映照得粉红娇羞,大片的月季花在雾气中妖冶盛放,如仙如妖,像极了云懿霆的面容,只需看一眼,就会忘记自我。

    一年前,我在半缘庵遇上你,犹如飞蛾扑火,一年后,我还从半缘庵离去,从此陌路天涯。

    晓萱飞奔入城,一路直冲回瑾之,迎春和丁香尚未起身,三奶奶对下人极为纵容,每月都有轮休假期不说,只要没有活计,任吃任睡任玩耍,都不管束的,纵得这些个十几岁的妮子们都跟个千金小姐似得,知道三奶奶今儿不在府上,无事可做,都赖在床上昏睡。

    佟大娘正捧着匣子准备出门,见晓萱诧而复返,诧道,“晓萱姑娘怎么回来了?”

    “三奶奶让奴婢取些东西。”晓萱来不及多解释,匆匆进屋,按照若胭的指示开衣柜寻找,却翻遍了也没找到,不觉诧异,莫不是三奶奶记错了地方?可三奶奶从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啊,只急得四处翻找。

    佟大娘微微蹙眉,折身跟去,见晓萱满屋乱窜,不禁疑问,“怎么,竟是找不到三奶奶要的东西?”

    “正是,奴婢应当没有记错三奶奶的话,就在衣柜里的,偏偏找不到。”晓萱开始不安,隐隐心慌,忽见床头帐幔后露出一方红漆盒来,抢步过去,只见一件衣裳随意搭在床头,与帐幔浑然一体,下面高高鼓起,若不细看,断看不出异常,许是自己刚才胡乱翻找,碰到了帐幔,恰好露出红盒一角,忙喜不自禁的拿过来,心想三奶奶原来这样在意,竟放在枕头陪伴,也可见一番痴心了。

    “可是找到了?”佟大娘也跟着松口气,又提醒一句,“可别再拿错了,这么上山下山的跑一趟,半天就过去了,可不容易。”

    晓萱笑道,“大娘说的是。”说着话就将盒子打开,却愣住了。

    里面并没有什么玉弥勒,而是七七八八的放了好几样东西,偏偏这几样东西,让晓萱瞬间就瘫软在地。

    一块玉璧,润白无暇。

    一方玉玦,断口铮冽。

    一封信,压在最下面。

    佟大娘大惊失色,快步上前扶住,晓萱却突然弹身跃起来,疯了似的冲了出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玉璧是主子赠与三奶奶的定情之物,一年前自己亲手送去梅府,交到三奶奶手上,从那之后,再没离过三奶奶的身;玉玦是前几天自己陪三奶奶去和晟宝莊为主子挑选生辰礼物时一起带回来的,如今才知,玉弥勒根本只是个掩人耳目的道具,玉玦才是三奶奶要送的礼物呢,玦者,诀别也,这是与君相诀之意;书信,亦不必多言了。

    自己千防万防,恨不得眼也不眨,仍是出了这天大的纰漏,让三奶奶从眼皮子底下离开。

    “晓萱,三奶奶让你再记得拿《金刚经》……”晓蓉正好进门,两人险些相撞,晓蓉见她往外跑,一把拉住。

    “怎么回事?”晓莲从存寿堂请安回来,惊愕的看着两人。

    晓萱快要哭出来,“三奶奶走了,真的走了。”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猛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就往书房跑。

    晓莲变了脸,恍然明白,让我等庄子里的人是假的。

    晓蓉紧随在后,惨白了脸,“我也被骗了,说什么《金刚经》呢,晓萱,你这是做什么?”

    晓萱回身吩咐,“你们俩立即赶回半缘庵,沿途覆山寻找。”说着话的工夫,从纸篓里找出一张墨渍斑斑的废纸,试图将揉成一团的纸小心展开,奈何被墨汁粘得紧,根本分不开,连字也看不见了,正要颓然放弃,忽在纸的一角上隐约辨出一个“杨”字来。

    杨?晓萱皱皱眉,来不及细想,抱了红盒,闪身就弹了出去,原来这些日子的谈笑自若俱是装出来的,不过是要我们几个放松警惕,看来三奶奶是真的伤透了心,才不惜伪装自己做一场戏,非走不可。

    佟大娘始终一语不发,面色沉肃悲凉,十指紧扣着怀里的匣子,心知自己也不必去古井胡同了,这匣子里的东西,送不得。

    三奶奶,老妇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识了各色各样的女子,却是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

    床头,木盒拿开后,下面还压着一本册子,是三奶奶嫁妆清单,连带着庄子铺子的地契房契和陪嫁下人的卖身契,她什么都没带走,孑然一身。

    云懿霆站在阳光下,万道金光照耀,却是透身冰冷,掌心紧攥着两玉一信,她若离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意义。

    梅若胭,果真彻底放手,当初被打得遍身是伤也不曾松开玉璧,今日归还与我?

    玉玦欲绝,我若不肯,你永远逃不出我掌心。

    “即刻传我令,方圆百里之内,掘地三尺,搜!”

    杨总管站在坟前,平静的望向南方,前路漫漫,树木葳蕤,时有飞鸟起落,唯不见人,目光黯下,长长的叹口气,低喃道,“太太,杨某也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只是不忍二小姐重蹈覆辙,走一条与您一样的路,二小姐比您有勇气,杨某只能成全。”

    一点寒芒闪动,尚不及反应,剑尖就抵在他喉间,云懿霆站在他面前,整个人就是另一柄剑,戾芒暴涨,触之即死。

    “说,若胭在哪!”

    杨总管苦笑一声,“云三爷,你来晚了,这时候,二小姐应该已经离京百里之外了。”

    大好的晴空,骤然滚过惊雷,天,毫无征兆的暗了下来。

    一骑如电,向南疾驰。

    胸口那封已经签字压印的和离书像淬毒的匕首,不偏不倚就扎在他心口,痛得他撕心裂肺。

    “君好游戏红尘,妾偏贪心求相守,心志相异,何苦强求。昨天情生皆如梦,一朝幻灭似轮回,心死,情殇,缘尽,人去,不复念。”

    一辆朴素无华的四辕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往南,若胭挺直着背脊,坐得僵硬端正,目无聚焦的看着飘来晃去的车帘,隐约可见道旁飞快后退的树木、房舍,我已经离开京州了,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留在那里,一身无羁,往后的梅若胭再不会伤心难过了呢。

    母亲,我会守着您,哪里也不去,谁也不想,让心一直空空的,空着就不会有牵挂、不会有伤害了。

    可是,明明已经腾空的心,为什么还会痛?

    越来越痛,像无形中一条丝线,一端系在心尖,另一端,不知系在哪里,反正随着车辕的滚动,丝线拉扯的越来越紧,痛得她忍不住要喊叫,汗水和着泪水一起滚落,胃也跟着翻腾起来,昨天吃的食物都涌上来,一波一波的冲击到嗓子眼,想要呕吐。

    “初夏,停车。”若胭捂着嘴喊。

    初夏急问,“三奶奶,您怎么了?”停车掀帘来看,若胭已经撇开她跳下车,哇的吐起来,“初夏,我好像晕车了。”

    初夏慌乱的给她擦嘴,一手扶臂,一手拍背,安慰道,“再往南走不远,应该就有镇子,到了那里,我们休息休息。”

    再往南走?若胭喘口气,四下看看,突然摇了摇头,又爬上马车,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匣子,开始摆弄那些胭脂水粉,初夏大感不解,“三奶奶,您这是做什么?”要在马车上化妆?

    若胭朝她招手,然后自己已经开始描眉涂腮,“初夏,掉头往东,绕走水路。”

    初夏呆呆的看着她。

    “主子,无消息。”

    “主子,无消息。”

    接二连三的信报传来,云懿霆勒马于道中,几乎绝望的仰天长啸,凭自己铺开的一张网,早已将从京州网蜀中的所有官道与小道全部兜住,生见人,死有尸,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仆二人怎会凭空消失?他摸了摸胸口,玉和信都在,尤其那封和离信快要逼他发狂,和离,和离,云懿霆绝不和离!生死都只有你一人!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杜氏临死前的一句话“当年,祖父愤然辞官,当时便将财物散尽、家仆尽驱,一家人南下,只是不愿侯爷追上,才有意弃官道改小径,背道往东走水路,入了长江才换船逆行进蜀的……”猛然惊醒,调转马头,疾驰电掣。

    暮色低沉,半天的乌云压在江面,连个波浪也翻不起来,稀稀落落的雨点开始往下掉。

    江边的码头,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皆穿梭于此,摆摊的货郎们张罗着收拾回家。

    一艘客船停在岸边,三两个搭船的人不紧不慢的踩着踏板,要上船不上船,来回磨蹭,一个船工催了两声,皱着眉头到船尾解缆,气恼的哟喝,“客家要上船就快些了,要下雨了呢,不等了不等了,挣得几个算几个了。”

    听他这样说,客人们才利索的往船上跑。

    马蹄声急至,云懿霆翻身下马,足尖一点就掠上船板,四处寻找,傍晚的生意不太好,客房都是空的,不过寥寥几人,一眼就看尽,不见熟悉的身影,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在船工的追问声中又跃上岸去,不妨两个又老又丑的妇妪涂脂抹粉的相携奔来,险些撞上,低着头匆匆避过,搀扶着登船入仓。

    再回首,船工一声哟嗬,船正离岸。

    云懿霆微微蹙眉,站在岸边举目四望,天色渐暗,不见滞留的行人,又急匆匆上马,沿岸寻找。

    不知为何,忽觉心口一拧,恍惚心脏突然窜出来跌进江中,没来由的扭头就去看渐行渐远的客船,眼前蓦然闪过若胭在妆台前涂抹出的一张大花脸,狂叫一声,促马如飞,瞬间就到江边,紧接着,身如离弦之箭,从马背一窜江面,踏水如飞。

    一时大意,险些与你错过,再见到你,永不许你沾染半点脂粉。

    若胭抬起脸,虚软的喘着气,挂着满脸的泪水,一上船就吐得眼泪横流,所有内脏都拧成了一团,脸上那些胭脂早已糊的不成模样,初夏打了水来,若胭立即将头埋在水里,胡乱的将妆卸掉,哗的露出水面,看着被染得五颜六色的水,突然捂着脸哭起来,“初夏,我觉得自己换掉了一张脸,也换掉了心。”

    初夏用帕子擦去她满脸的水渍,低声道,“三奶奶,刚才……那是三爷……奴婢险些叫出声。”

    “我知道,我知道,”若胭捂着帕子哭,蹲在地上,将心脏紧紧包裹,“不要再提他,不要再提。”我这一天的车马狂奔,心都被颠得七零八落,可是每个碎片都是一个人的样子。

    不是早就习惯了吗?不是早就绝望了吗?为什么心痛会不止不休?为什么每次想到他都几欲崩溃?

    梅若胭,当断不断,终生如囚,当初你不顾一切的扑向他,就该明白,一旦幻灭,再无退路,如今你已走到尽头。

    “啊,快看,有人度水——飞过来了——”甲板上有人喊。

    若胭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惊呼声起,似乎有人跃上船,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躲起来。”甩手将帕子覆在初夏脸上,自己夺门而出,欲往底仓跑。

    “若胭!”

    多么熟悉的声音,温柔、妖娆勾魂,带着急切。

    若胭倏的打了个颤,拔腿就跑,绕着船舱就跑,不要回头,梅若胭,不要回头,回头就是地狱。

    “若胭!”

    若胭拼命的跑,慌乱中找不到底仓的入口,像只无头苍蝇,却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面前,眸子像两簇火焰,倏的将整个大船都燃烧起来,他就站在那里,身体似乎微微颤抖,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轻轻的呼唤,“若胭,若胭……”慢慢走过来。

    眼睛一眨,泪水就不受控制的奔涌出来,心脏突然像点燃了炸弹,“嘭”的炸成粉碎,那些连日来挤压在心底的伤心与委屈就如同逃狱的囚犯,一下子窜进胃里,挤得胃生疼,她忍不住低低的□□一声弯下腰,干呕一声,忙用手捂住。

    “你……”云懿霆吃了一惊,闪身就上前。

    “别过来!”若胭突然跳起来就后跑,抑制不住哭起来,“三爷,你放过我吧,我做不到大方娴淑,我也不想要一个不完整的你,你已经背弃承诺,去过你喜欢的生活,就放过我吧,我把一切都给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云懿霆竭力平复激动,尽可能轻轻的道,“没有,若胭,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信我……”

    “不,我不信你了,当你一次次的走开,我已经绝望了,我情愿放弃所有、放弃你,只求不再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了。”若胭哭得歇斯底里,不断的后退,她已经激动的发狂,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却又缓缓崩塌,绝望与挣扎的矛盾在撕扯着她,让她快要神经错乱。

    往昔的点点滴滴,甜蜜或是伤心、牵挂或是喜悦……刹那间都扑腾着涌进脑海,她尖叫一声,抓紧桅杆,然后软软的蹲下来,思维已经凌乱,像陷入绝境,在乱哄哄之中怎么也找不到缺口,神经绷断,就在一瞬间。

    “若胭,往后我会守着你……”

    云懿霆已再忍不住,一步上前,将她拉在怀中。

    熟悉又陌生的触觉像触电一样击中若胭,眼前蓦地闪过云懿霆转身离去的一幕,守着我?当我守着你的时候,你是如何一次次转身?你想走就走,无视我伤心欲绝,待我心如死灰,却又回来,何以认定我会永远等你?羞辱、悲愤、绝望之情疾冲于顶,猛然使尽全力,将他推开两步,转身跳下了船。

    倏的,数道寒光破空而来,夹闪电之势,直逼两人。

    于此同时,岸边几道人影晃动,铮鸣之声立起,血光飞溅。

    “若胭!”云懿霆双瞳骤然冰寒,回身拂袖扫落点点寒光,毫不犹豫扑上去,一束裙角堪堪从指尖滑落,接连着两束水花溅起,很快消于平静。

    雨点密密的打下来,霹雳啪嗒的击碎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