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孪月 > 第三幕 ? 命运的相逢 ? 五

第三幕 ? 命运的相逢 ? 五

作者:种大麦的狐狸Q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入夜后却依然繁华的暮庐城内,折柳轩就像是一处与世无争的化外之地。幽静的院落位于修业坊中一座土丘之上,周围松劲柏翠,好似一道墨绿色的屏障般,将喧嚣的尘世隔绝在外。

    孪月不知何时缓缓地自地平线下移上了树梢。四下里鸦雀不语,蝇虫不鸣,寂静中只能听见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响起的阵阵脚步声。两个孩子怀里抱着的琼酿,也在颠簸的酒坛里晃动着,发出咣咣的声响。

    “小结巴,你确定我们来对了地方么?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人住的样子,怪可怕的。”甯月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一路上我已经问了许多人,城中叫折柳轩的地方便只有这一处。”将炎却依然坚定地向前走着,“据说这座院子乃是晔国国主特意赏赐给那位统领的。想来那人也算得上是个英雄吧,行事爱好自然会与寻常百姓不同。”

    “什么英雄呀,我就是想不通怎会有人喜欢住在这种阴森的地方,一点都不好玩。”

    见少年并没有停下等自己,甯月有些不乐意地嘟起了嘴,却只得快走两步追上了对方。二人继续沿着石板路又行出了里许,才终于在僻静幽深的林间看到了几点橙红色的灯火。

    将炎同身旁的少女对视了一眼,伸指叩响了面前那扇只挂了一盏灯笼的宅门。等了片刻,门后方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而开门迎接两个孩子的并非家中门童,而是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

    只见那人脚上蹬着一双草鞋,脱下的青色长袍也随意地缠扎在腰间。其满是汗水的脸上蓄着短髯,脑后散乱的头发也只用一根青草札成一束。一双骨节粗大的手中,还拿着只沾了些许碎木屑的铁剪。

    甫一见到门口两个孩子怀里抱着的酒坛,男子便立刻笑了起来,将手里的铁剪朝脚边一丢,伸手便将酒接了过去:

    “哎呀,可终于送来了。这几天忙得人仰马翻,腹中酒虫早已闹得凶。”

    “哎,你不就是雉河渡时的那个——”甯月先前被怀中的酒坛子挡住了视线,此刻眼前忽然一亮,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却是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居然是你们两个小鬼?你们怎地会来暮庐城,又替迦芸斋送起酒了?”

    对面那人旋即也认出了面前的孩子,呵呵笑了起来,闪身示意二人入内。将炎倒也不客气,牵起甯月的手便走进了院去。

    这座两进的宅邸并不算很大,入门后是一片园子,园子东侧起了一座小楼。一条由地泉中引出的活水穿过园子中央,水边栽种着一排白絮飞舞的垂杨柳,还有成片尚未开花的海棠。而先前男子正忙着扦插侍弄的,便是这些海棠树上含苞待放的骨朵了。

    “大叔,这些花儿莫非全都是你种的?”甯月还从未见过长势如此茂盛的花圃,不由得惊讶非常。

    “小丫头,你在这座园子里又可曾见到了别的人么?”

    “可你不是舟师统领吗?难道就没几个役使仆从?”

    “我这个人喜欢清静。平日里若非身在大营没得办法,恨不能让哨卫近侍全都走个干净。如今天色晚了,我也早已打发下人们回家去了。毕竟谁心里都有牵挂的人,又赶上伍阳节,没必要为我在这浪费自己的时间。”

    “你这人——虽然看起来一般,说起话来倒是挺不寻常!”甯月忽然间对面前的这个有些邋遢的大叔平添了几分好感。

    “既然在下行事还能入得了小丫头的法眼,那待几日后海棠花开,也欢迎你们两个再来赏玩。”

    男子也咧嘴笑了笑,唇边修剪得精致而整齐的胡须微微扬起。

    “请问你认识祁子隐么?”

    将炎心中有事,却是不愿再说闲话,直截了当地发问道。不料对方却反倒问起面前的这个黑眼睛的少年来:

    “哦?看来下午梓潼街上的乱子,的确是你们三个小鬼闹出来的了。整座暮庐城中,能牵着赤翎卫的鼻子跑过了大半条梓潼街,最后关头又能重金息事的人,恐怕非子隐那个孩子莫属了。”

    “你会这么说,便确是认得祁子隐了!他说你能帮我一个忙,特意让我来找你的。”将炎忽然有些激动,略显冒失地继续道。

    面前的男子忽然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黑眼睛男孩,却仍未直接回答:

    “你们三个是怎么认识的?”

    “这可就不关你的事了。别绕弯子了,就直说能不能帮忙吧。若是不能帮的话,我们现在便走,不耽误你养花的功夫。”

    将炎性急,见对方总是避而不答,不禁有些焦躁起来。可面前的男子似乎对二人失礼的态度并不以为意:

    “小鬼,子隐他既然会让你来寻我帮忙,便已是放心将你当做自己的朋友了。不过既是要求人,也先得说明究竟所为何事吧?否则就算我向百里三头六臂,也着实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是吧?”

    “你——是向百里?那个统帅城内数万禁军的殿前军马大都护向百里?”话音未落,黑瞳少年便惊呼起来,却仍难改言语间的唐突。

    “小结巴,你该不会认得这人吧?”甯月见同伴的目光突然变得神采奕奕起来,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小声问道。

    “天下之人,谁人不知道向百里的名字!”

    “嘁,我就不知道。”听同伴如是说,甯月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是女孩子家,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很正常。民间有云:‘海战扶风、陆战百里’。其中扶风是曾于澶瀛海中叱咤风云的海寇叶扶风。而百里便是这位名扬天下的陆上第一猛将向百里了。”

    “陆上第一猛将?就这个花匠打扮的老男人?”

    “月儿你还别不信。相传当年百里将军还在煜京朝中做参将时,只领五千精兵,便于叶离城下一役降服了东黎三万叛军,一战成名。后来他辞官云游至暮庐城,得晔国公赏识而赐封为殿前兵马大都护,手里可是握着城内禁军的兵符呢!”

    “不才正是在下。”青衣男子微笑着点头承认:“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小鬼,居然会对我的事情如此了解?”

    “大昇朝的男孩子们,谁人不将百里将军视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只是你号称‘陆战百里’,为何又会去那白沙营里做起了舟师统领来?”

    “舟师与陆师,本就是一件事物的两面。用兵之道,万法皆通,二十年前晔国公看得起在下,赐我一处可以容身之所。如今命我去舟师协助督军操练,我自当全力以赴,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向百里不知何时凿开了一坛清荔烧上的泥封。在弥散开来的酒香中,他竟是抱起坛子啜了一大口,咂吧着舌头连连赞道:

    “真是好酒啊,够烈!想我离开夷州二十载,唯独忘不了这清荔烧的味道。不过关于我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你这小鬼快些说说,究竟想拜托我何事?”

    见对方竟是答应帮忙,将炎不由得愈发激动起来,将自己的遭遇与零零碎碎的记忆竭尽全力地拼凑起来,一股脑说与了眼前的男子听。

    听着少年的陈述,向百里的面色却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海面有浮冰——如此看来你先前上船的地方,似乎应是昶州的澹口。不过晔国舟师虽然天下无双,但通常不会轻易北上,以免引起天子的猜忌与世人的非议。”

    “果然……”听对方这样道,将炎不由得面露失望之色,说话声也随之低沉了下去。向百里却摇起了头来,继续道:

    “然而我并没有说你的记忆便是错的。恰好就在去年冬月,一艘营内的虎头飞鱼船曾经在澹口停靠过,并于鲸洄湾触礁沉没。全船一百一十三名舟师精锐,仅一人生还——不,算上你的话,现在便是两个人了……”

    “还有一人活下来了?他是谁?我能去见见他么?”黑瞳少年忽然看到了一丝联通自己过去的希望。

    “此人姓洛,乃是那艘飞鱼船上的指挥使。其因为沉船一事而被贬作了彍羽营中的枭骑都尉,领兵在城外值守巡查。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先前他同你们已经在雉河渡打过一次照面,若小鬼你确实在那艘船上待过,对方又为何会一口咬定你是海寇呢?”

    男子的一番话,令将炎重新想起了不久前遇上的那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凶恶男子,回想起他那张有些阴翳的面孔。少年的后颈上忽然泛起了一丝寒意,伸手想要将这令人不快的感觉驱走,却又不知该如何做。

    猛然间,他又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一半冰冷,一半滚烫起来。冷,就好似走进了一间用白芒山上万年玄冰堆砌起来的冰窟。热,则好似被投入了炼铁锻钢的熔炉。转瞬,先前在虎头飞鱼船上的那段经历,无比清晰地从记忆深处跃然至少年人的眼前。

    将炎登时觉得头疼欲裂,双手抱着脑袋毫无征兆地惨叫了一声,当着向百里与甯月的面,如同一棵被伐倒的小树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待转醒时,黑瞳少年已经被送回了迦芸斋中。此时他正躺在一张隐隐带着幽香的床塌之上,由女主人照料着。见其睁开了眼睛,紫衣女子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分轻松:

    “你啊,既是受了伤为何不同姐姐说。早知如此,我便不让你们去送酒了!昨晚你毫无征兆地昏厥过去,若是摔出个什么好歹来,该如何是好?”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月儿带我回来的?”

    “是百里将军亲自将你同甯月姑娘送回来的。小丫头在榻边守了你一个晚上,刚刚才去睡下。”

    迦姐略带责备地解释着,又将食指竖在了唇边,示意黑瞳少年放轻声音。

    “那百里将军人呢?能不能再让我同他见上一面,我还有要紧的事情没问完呢!”

    “你现在这幅模样,就别总惦记着乱七八糟的事了。再者说,那位大将军统帅着城内五万禁军,虽爱喝我这里的清荔烧,却是从来都不肯亲自登门买酒的。昨夜他也是专门雇了辆马车送你们回来的,本人连门都没有进,更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来见一个神志不清,随时都有可能昏倒的小鬼。”

    迦姐伸手便将黑瞳少年按回了床上。

    “可是——”

    “身体要紧,乖乖给我躺着,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对方昨夜特意托我转告,让你半月之后再去白沙营中找他。所以你先安心在此休养吧,一个有名有姓的大活人,不会突然就凭空消失了的。再要紧的事,也得把伤养好了再说。”

    听女子如是说,少年终于不再执着下去。只是于心中偷偷猜测,向百里不肯亲自造访迦芸斋的一个重要的缘故,怕是同面前这位迦姐有些关系——毕竟她是东黎人,而二十年前,正是向百里亲手镇压了那场令天下为之色变的东黎叛乱。

    话毕,女人在将炎的注视下缓步走出了房间,转身将房门轻轻地带上。直至此时,她才从怀中掏出了昨夜那位将军送来的几枚买酒的银毫,于纤细的手指间摆弄了起来。

    为了方便清点,那些银毫皆以一根细绳五枚五枚穿成了一挂。而在那条红绳的末端,竟还特意栓上了一枝足有七八寸长短,已经微微张开花苞,鲜红动人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