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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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若这一晕,就到了第三天早晨才醒来。

    屋子里帘子拉开了一半,红木桌子印着阳光,上面的青花瓷茶杯反射出水墨画一样的光线琉璃。

    清若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眼眶透着青黑,眼眸上带着血丝的阴暗双眸。

    顿时间笑起来,扯动了脑袋上的伤口,嘴角的笑带出滋声,“皇弟~”晕了好几天,她的声音小而沙,透着一股子柔软的轻暖。

    她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申公虞盯着她,双眸微眯,眼神阴鸷却一言不发。

    清若转头看了看,屋子里另一半阳光正好,而屋里除了申公虞再没有其他人,没有看见常青,也没有看见她的宫人。

    顿时捂着脑袋做出一副虚弱和晕乎的模样,声音更带上了两分惹人怜惜的娇,“水,我想喝水。”

    原本坐成一尊石像的申公虞像是突然被拉开了开关,手忙角落大步大步的走到桌子边,拿着水杯提着水壶给她倒水的双手都有些抖,一边倒水一边转头朝外面喊,“公主醒了,都死进来。”

    大门哗的被推开,常青领着一大帮子宫人急匆匆进来,更有人已经接过了申公虞手里的水杯。

    雨夕一边往清若身边走一边交代宫人,“去请御医过来看公主,去小厨房把温着的粥和汤端过来,差人去通知安将军,公主殿下醒了……”

    一连串的交代之后雨夕也到清若床边了,噗通带着一大帮子宫人跪下,“奴婢(才)们给公主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清若笑着免了礼,雨夕站起身接过了宫人端过来的水杯,和雨絮一起上前把清若扶了起来,喂她喝水。

    放在屋里的水一直有宫人在换,都是温热的,清若小口小口的抿了几口,雨夕已经交大了没事的宫人先退出殿内,殿内只有等着伺候的几个清若这边的宫人,还有申公虞负手站在桌子边,身后是稍微弯着腰站着的常青。

    清若喝完了水,宫人送了粥和汤起来,雨絮端着盘子,“殿下,您晕了整整两天两夜了,先用一点白粥,等太医过来检查之后再用膳食。”

    清若已经坐了起来靠着身后的床沿,听完这话看向桌子边的申公虞,目光温和,“皇弟今日有去上朝吗?”

    申公虞给了她一个冷眼,而后一撩衣袍在桌子边坐下了,抬手要那杯子给自己倒水,身后的常青抢先一步拿了杯子给他倒好了水放到他面前,“陛下请用。”

    而后转过头来看着清若,弯腰恭声道,“回禀殿下,陛下今日起来便过来明娴宫了,没有去早朝。”

    清若蹙眉,常青已经接着开口,“殿下,是太后娘娘说陛下担心您,过来照顾您便是,朝堂之上自有太后娘娘去应对。”

    清若没说话,眼神淡淡的看了常青一眼后开始吃雨絮喂的粥。

    粥吃了三分之一,太医到了。

    进屋自然是先给坐着的申公虞行礼,申公虞摆摆手,声音沉冷,“好好给皇姐检查。”

    “是,陛下。”

    清若床边的帘子已经放下,这会雨夕和雨絮站在帘子两边,太医拿出丝线,雨夕弯腰给清若搭上。

    太医把了把脉,又问了几个问题,先问的是雨夕,这几天清若额头上的药都是她换的,又问了一下清若今日起来的感觉。

    得出来的结论是清若身体已经逐渐恢复,最近小半月注意调养不要在摔了磕了便可。

    如果感觉有头晕头痛或者想吐的症状那再考虑一些隐藏症状或者是伤到脑袋了,现在清若一切都感觉正常,还不需要紧张过度,吃食保证营养,不要太油腻辛辣就行了。

    得了这个结论,太医松了口气,屋子的奴才们也松了口气,雨夕和雨絮更是急急忙忙招呼着小厨房给清若做膳食,生怕她饿到了。

    人都忙活起来,清若靠着床沿,穿了一件淡粉色绣着睡莲的裙褥,头发没琯,脸上亦是干干净净,这会用完了小半碗粥原本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一脸,嘴唇也带上了一点点嫩色的淡粉。

    额头上绑着白色的纱布,眼眸已经恢复了神采奕奕,轻轻笑起来就像是迎着晨风舒展摇曳的睡莲一样。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皇弟说说话。”

    清若交代自己的宫人,宫人们点头领命安静退下。

    申公虞依旧坐在桌子边,和她的床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身后的常青见明娴宫的宫人都出去了,弯腰在申公虞耳边轻声问道,“陛下,奴才出去候着?”

    申公虞冷着一张小脸摆了摆手。

    常青朝清若行了个礼之后退下。

    殿内的门被关起来,申公虞不看清若,拿着茶杯低头研究杯子上的纹路。

    那边有轻咳声,声音哑哑的,“我想喝水。”

    申公虞身子僵了一瞬间,而后站起身给她倒水往床那边端过去。

    越走近,越能看清这人脸上微微勾起的嘴角和眼眸里全是笑意。

    申公虞瞬间就变了脸色,原本冰冷的小脸加上一种窘迫的羞怯,突然瘦得没有多少肉的小脸就因为丰富的表情而生动起来了。

    原本想要掉头就走的,可是那人已经朝他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很细,比同龄女孩子还要纤长一些,皮肤是常年娇养的嫩白。

    大概是因为生命又几天没有进食的原因,在淡色的阳光下似乎白得能透出一些粉色的血肉。

    申公虞僵着脸冷哼了一声,把水杯拿到旁边直接就往她手上塞过去。

    她手掌向上,显然等的不是水杯,或许等的是他的手,但是申公虞只当做不知,把水杯塞了上去。

    “谢谢。”道了谢,眼眸里的笑意不减反增。

    她方才就喝了不少水,又吃了粥,这会哪里会渴,申公虞倒了半杯水,清若喝完了,然后把水杯放到了一边的柜子架上,申公虞看了一眼空掉的水杯,木着声音问她,“还要不要。”

    “不要了。”声音放得很软带着笑意。

    清若抬手,很细嫩的手指在两人中间的空气中,而后慢慢朝他靠过来。

    申公虞是可以躲掉的,身子的本能随着越来越近的手指已经在极力叫嚣,可是理智却生生压住了,而后眼神静静的定在那只手上。

    抚上了他的头发。

    原来,这只手比他想象中要凉一点,比他想象中要软一点,也比他想象中更温柔,更吸引他想象亲近。

    脸颊上还生生绷着,可是眼眸深处,已经蔓延出了亲近的依赖而不自知。

    “唉~”清若轻轻叹了口气,手在他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来回抚动,和他对视眼神很认真也很虔诚,“不怕,你还小,皇弟可是真龙之体,以后当然也是天下之主。”

    申公虞低下了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怕,你以后别这样了。”

    他当时是吓到了,吓蒙了也吓坏了,可是申公虞不傻,过后一反应便知道清若是何用意了。

    何况当天晚上,太后那里对那马场管事的处置还没出来,安祁廉已经请旨入宫为她请命了。

    上官家现在在朝堂后宫都握着大部分的实权,包括握着军符,但是哪里会是完全的上官家一家独大,若是这样的场面,上官芸婉也不必非要等他娶妻生子之后再弄死他。

    上官家在后宫有上官芸婉,朝堂文官有上官芸婉的祖父占据了三分之一,而军队方面则是上官芸婉的父亲握着整个大梁百分之五十的军队。

    不同于上官家后宫,文官,军队的三面控制。

    另外握有大梁百分之三十军队的安家,则是世代武将出生。

    包括家里男子娶的妻子也十有八九是将门之女,所以虽然在后宫,文官上安家没有控制权,但是因为世代武将,而整个家族都在军队中,他们对于军队的控制度是远远超过上官家的,手下士兵的强悍程度也比上官家的军队高出一个等级。

    安祁廉,安家这一辈里面最小的嫡子,在家里受宠的程度自然不用说,何况这人从小就在军队里成长,又有些武修和军事方面常人难及的天赋,现在虽然才是十五岁的少年,但是已经在军队中崭露头角,有些职位,更是安家这一辈专注培养的对象。

    这样的人物直接请旨进宫要为清若请命,并且名言请太后公证处绝,给公主殿下一个公道,上官芸婉自然气得不行又只能下令处死那管事。

    一个管事并不是重点,毕竟一个下人奴才没多少人在意他的命,重要的是,安家就此事在朝堂上发挥,不管青红皂白一顶顶的帽子安在上官芸婉头上。

    而上官家为了保住上官芸婉以太后身份垂帘听政,这次的事端下马场管事的位置现在已经换成安家的人了,还有几个部门都被安家和其他家族插了人手进来。

    上官家这一次丢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管事和脸面的问题。

    当然这些,前提都是清若这样不计后果自残出来的结果。

    而安祁廉会帮清若,或许真有他自己所说,当年送清若去万佛寺,清若回来去万佛寺接清若,两人相视,而途中清若多有相助。

    这样官方的话语,解读起来就是安祁廉有意与清若联姻。

    而背后,或许更多的是安家的意思。

    上官家想要一家独大,不仅是申公虞这个做皇帝的不愿看见的场面,其他家族也不愿意看见,真的放任上官家一家独大之后,每个家族的百年基业基本也就到头了。

    安家在军队力量上与上官家能有一搏,但是朝堂和后宫却是远远不及的。

    清若就成了最好的人选,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后宫有了清若,朝堂有了皇帝,这个明面上最高位置最大权利的人,安家自然愿意。

    申公虞上辈子也想过要联合其他家族来压制上官家,不过上一世,一是他被上官芸婉控制得没有一丝缝隙,压根没有什么接触点,二是他活一世虽是当着皇帝,但没有任何人教过他帝王之术,他连最基本的看人选人都不怎么会。

    加上他懦弱,是的,或许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懦弱。

    这一世,清若做了突破口,申公虞原本应该是高兴的。

    而且今日上官芸婉不让他去朝堂的还有一个原因,昨日在朝堂上安家和其他几个联合起来的家族越发对上官家步步紧逼,今日上官家在朝堂上还有一场硬仗,上官芸婉可不希望他再去搅浑水了。

    可是,申公虞发现他并不高兴。

    一点也不。

    清若不回答,只是眉眼弯弯看着他。

    申公虞试探性的,伸手拉住了她还在放他头发上的手。

    这手,比他的软多了,申公虞动作有些小心。

    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手,“你以后别这样了……皇姐。”

    其实应该满足了,毕竟上一世从生到死都是他一个人,不管往前走,往后退,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这辈子,不管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和他流着一样的血。

    会朝他温暖柔和的笑,会给他梳头发,会带着他跑马。

    还会,为他牺牲自己。

    原来亲人,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