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屠杀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张隼人高马大,赵许被他提着衣襟拎在手里,犹如巨熊捉住了一只幼兽。锋利的青钢刀刃擦过柔嫩的皮肤,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气,他哑声道:“对不住了,小侯爷。”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这一刀下来,绝对能把瘦弱的孩子剁成两截。

    何叔猛地扑上来,抱住了张隼拿刀的那只手,吼道:“放开!放开他!”撕心裂肺,双目充血,竟然从那年迈的体内迸发出一股巨力,硬生生扯烂了赵许的衣襟。张隼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而赵许则跌落在地,滚身撞在巷口的一堵青石墙上,头破血流。

    “小侯爷!逃啊!快逃——”

    可是无论何叔怎么呕血大喊,那孩子就跟没听见一样,慢吞吞地爬起来,就坐在地上,目光茫然地左右探看,大拇指伸到嘴里,一下一下吮着。鲜血从他脑门淌下来,顺着眉毛滑落,他不舒服地擦了一下,结果揉进了眼睛里。小嘴瘪了瘪,像是要哭了。

    何叔绝望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他那枯树一般的脖子被张隼死死捏住,两脚在空中乱蹬,双手使劲去掰张隼的手指,却又哪里掰得动。泪水不自觉地沁出,濡湿了皮肉松弛的眼角,仍旧不甘心地望向赵许稚嫩的身影。

    他要是死了,这可怜的孩子要怎么活下去?

    “张隼。”何叔的老脸涨成吓人的紫红色,两眼暴突,咬牙切齿道,“王爷……待你不薄啊……他唯一的血脉……”

    张隼眸中有愧怍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结成了一片寒霜,淡声道:“要怪,只能怪他没投个好胎。他已享受过几年人间的尊荣富贵,比我们这些一辈子刀口舔血的苦命人好多了,路上还有您老照应,料想不会太孤单的。”

    “你……”

    张隼加大了手下的力道,怜悯地看着赵许,道:“您瞧,他就那么坐着,不哭不闹,一丁点知觉也没有。这样的孩子,养大了也是罪孽,倒不如痛快送他投胎来得好。”说罢,一把将何叔掷到地上,只听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痛苦的呜咽,老人就没了动静。

    从头到尾,赵许也没抬起头来。

    张隼跨过何叔的身体,不慌不忙地朝赵许走去。他知道这孩子不会逃的,当然,逃也逃不了。

    他曾是寿春郡王的武术教习。信王为人仗义,颇有春秋侠风,府中招徕了不少江湖人士。他因为得罪了势力很大的仇家,才躲到信王府里避难。结果信王不但出面替他摆平了江湖恩怨,还十分信赖他,让他教嫡长子武艺。

    甚至……连托孤这样的任务,也交给了他。

    寿春郡王天资不凡,勤奋好学,像极了信王爷,可想未来也会是个儒雅的贤王。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先天不足,痴傻愚钝。但寿春郡王从不嫌弃这个弟弟,时常带着他一同玩耍。荡秋千、抽陀螺、唱童谣,哪怕赵许只干坐着,连笑都不对他笑一下,他也觉得十分高兴。

    张隼想到这里,便觉手中的刀越发沉重。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和你兄长,都不要怨我……”

    举起血铁刀,向赵许头顶劈去。

    “咔”地一声,刀刃砍到了青石板上,那条石板霎时断作两半。而张隼眼睁睁看着赵许慢吞吞地挪了下屁.股,竟然避开了自己的刀口。他惊骇之下,立即脚踩土墙,将血铁刀抽出,刀风卷起嗜血的腥味,刚猛利落地直冲赵许腰腹。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赵许略一弯腰,动作也不见得如何快,却又一次让他的攻击落了空。

    张隼用力眨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大喝一声,举刀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将刀法八式使了个遍,大开大合,连本门绝招“单刀赴会”、“亮刀带马”都拿了出来,巷口的石板、泥墙、槐树上尽是他的刀口。

    一户人家门外立的石狮子都叫他斩断了一颗头,可赵许竟然毫发无损!

    张隼气喘吁吁地扶着刀柄,再看赵许那瘦弱的小身板,目中已带上了惊恐之色。他环顾四周,只听夜风呼啸,仿佛恶鬼寻仇。而赵许仍坐在月下,赤着双脚,吮吸自己的指头,眸色漆黑,一言不发。

    张隼颤声道:“真他娘的……见鬼了……”他血铁刀当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招牌,今夜居然取不了一个小儿性命,不是神鬼作祟是什么?难不成真像民间传说的,皇家血脉有真龙庇佑?

    “这不可能!”他扇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猛地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索性收起了血铁刀,只一双赤手空拳,三两步迈到赵许身前,伸手去掐那细瘦的脖子,神色狠厉道,“要是一个两个鬼都来找老子寻仇,老子早就死一千回了!”

    赵许直直盯着他,抬起右手,仿佛凭空生出的幻影,在张隼掐住他之前,先握住了张隼的手腕!

    那双无垢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他心底所有龌蹉,干净得令人不敢对视。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可莫名就让人觉得害怕——这孩子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无畏。

    因为无所不知,所以无敌。

    此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一阵马蹄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照亮了半片天空。“干他娘的!”张隼骂了句脏话,知道官府的人已经到了,自己错失了良机。今天的事,真是太邪门了。

    骑在马上的李三河纵马向前一冲,到了队伍前列,提刀跃起,踩着马首,借力飘出三丈远,猛然劈向张隼的头盖。张隼拿刀去格,两道白刃擦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张隼刀势刚烈,而李三河胜在飘逸。两人眨眼间“砰砰砰”交错了十余刀。

    李三河的手下禁军趁机下马,抱起了赵许,扛在肩头。

    张隼长刀相接,但觉对手刀上有股极大的黏力,自己手中兵刃险些拿捏不住。他福至心灵,惊叫道:“三刀阎王,是你?原来你归顺了朝廷!”

    李三河已经好些年没听到这个称号了。时光荏苒,他在江湖绝迹十余年,容貌大改,没想到竟还有人能认得出来。又见手下已经把赵许救走,心神一弛,便被张隼逮到一个空隙。张隼使出个“分花拂柳式”,长刀急旋,引得他横刀格挡时,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李三河急忙爬起,却只瞧见他一刀砍断树下系的马绳,飞身上马,足尖在马腹一点,如同离弦之箭飞奔而去。不用李三河说,他身后禁军也自觉骑马追了上去。一时间,原本静谧的街道马蹄如雷,惊起一街灯火。

    “情况怎么样?”

    李三河赶忙去看赵许。

    军医也在随行之列,将赵许翻来覆去,神情十分困惑,顿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禀告大人,小侯爷……毫发无伤。”李三河送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疑惑了。对方明明有机会可以杀赵许,为什么不杀呢?

    但看赵许的模样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他瞥见地上一滩血迹,忙问道:“那个老头儿呢?死了没有?”

    “死了。”军医摇头道,“没气了。”

    李三河擦了一把汗,什么话都没说。

    -

    贺连越一行人走得还算顺利,突进成州、泸州、巴州、兴元,总算入了河南府境内。法显伤势极重,耽误不得,一帮和尚日夜加急赶路。饶是贺连越这样的练武之人,没有强壮的体魄加持,也差点几次被颠吐。

    即便如此,也走了大半个月的功夫。

    法显伤重体弱,众人本来怕他经不起路上颠簸,想减缓速度。但法显态度十分坚决,让人将自己的双手捆了,固定在身侧,硬是撑过了一路。

    入了河南府,大家伙儿略微放松了些,在陕州城外稍事休息。少林寺的地界上,时常有僧人出没,他们这帮人也不十分打眼。贺连越倒想进城住客栈去,可这些臭和尚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就算到了城门口,也要吃干粮睡草地。

    这些日子,他跟着这伙人东奔西跑,没吃没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小师叔。”本参给他递了个馒头。

    贺连越烦躁挥挥手:“去去去,我不吃。”

    “这连日赶路,您不吃东西怎么行呢?”本参好言劝道。

    “整天馒头就凉水,这都到城外了,你也不嫌寒碜?”贺连越话刚说完,便闻到一股糜烂的肉香,凑着鼻尖使劲嗅了两口,“哪来的肉味?”

    本参指向对岸不远处的水谷上游,道:“那边驻扎着很多人,听师叔祖说,好像是流放的犯人被押解经过。要往西北去,马上就出河南了。”

    贺连越一听,顿时扫了兴,无聊道:“那能有什么好吃的,烤人肉吗?”

    本参憨憨道:“师叔说笑了。”

    没想到,贺连越随口的一句无心之言,竟一语成谶!

    入夜三更,月光静静撒落在水面上,鱼尾激起一圈涟漪。幽黑的树林影子,投射到水里,像徐徐晃动的水草,一只鸟落在树杈上,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猛地惊起,扑扇翅膀,逃也似的飞蹿开。

    “轰——”

    睡梦中的贺连越听得这一声巨响,倏然跃起。他本就睡在树枝上,举目望去,只见对岸一片血红,林火熊熊燃着,哭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兵器摩擦的金属声令人牙酸不已。殷红的血淌到水里,把河面都染红了。

    “出什么事了?”

    “着火了?”

    被震醒的其他和尚也十分吃惊,彼此询问。但没多久,他们就看见了河面上漂浮的尸体。

    这完全是一场屠杀!

    贺连越遥见一个丁点大的小孩,被抛进了水中,慢慢沉下去。那孩子身上都是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睁开眼睛,呛地咳了两口。

    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