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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女神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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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给武氏递点心时,是魏公公将托盘直接交到她的手里,上边是些糕点,“这一次,你去吧。记得了,手可别抖,伺候好主子就退出来,不该问的不该说的别问别说。”

    婉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是在担心婉儿心中不满对李庭的流放,不知轻重地质问武氏。其实这种担心真是多余,慢说她对这一世的父亲还没亲到要以性命相保,(在她的心里,用自己入宫终生囚禁来换取李庭的生命已是报了这世恩情,两不相欠了。)重要的是,她的智商才不会低到这种程度,既成事实的事情,问得好是白问,问得不好,直接入地狱,一点好处没有,为什么要问?

    婉儿进屋时,武氏一身寻常装束,未佩戴任何装饰,用现在的话说居家服,正在软榻上悠闲地看着书卷,时而蹙眉,时而掩卷沉思,婉儿不敢打扰,静静地端着托盘立在一旁,只见她不似想像中威仪压顶,也没有寿宴那天的凤霞披身,只是一个光华自艳的女子素颜而坐,心下放松了不少。过了许久,她抬了抬手,婉儿才端了前去,“娘娘请用点心。”

    武氏并未抬眼,只是顺手拿了块玫瑰糕送进嘴里,婉儿适时地递上御膳房专门调制的美颜果汁,让她就着喝了一口。

    据说,武氏并不喜茶,婉儿也与她一般,嫌茶涩滞,而且种类繁多,不同的茶功效不同,口感清洌不同,但副作用也不同,最主要的是,婉儿与其他人不同,只要喝一点点的茶,那茶多酚就开始在她的体内运作开来,弄得她一夜精神都贼好,无论如何也睡不了。

    为此,唐枫还曾取笑过她,不懂得茶道,不懂得品茶,说茶是中华文化中最高雅的境界。一次机缘巧合,让她在一本书中看到,原来武则天也厌茶,于是,她就得意洋洋地借用她的话来反驳道,“释滞消壅,一日之利暂佳;脊气侵精,终身之害斯大。获益则收功茶力,贻患则不为茶灾,岂非福近易知,祸远难见。”听得他一愣一愣的。婉儿便抚掌大笑。

    现在说这话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婉儿偷眼瞄着她的侧影,卓绝的面容,坚毅的双唇,微蹙的凝眉,无不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场,这个女人,天生就是个女王政治家的命,只有这种气势硬朗的女人,才能够撑得住一片天,让旁人既倾慕又不敢近前。想着想着,不禁有些痴了,如果现在有人问她,谁是她的女神,那面前这个就是了,那些电视剧里的明星们都弱爆表了。

    武氏吃得差不多了,边上的另一个宫女端了漱口水与盥洗盘忙了一会儿,婉儿见没什么事,正思忖着是否要退下,武氏却忽然放下书,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你叫李婉儿?李庭之女?”

    婉儿忙将托盘往边上一放,跪在地上,伏首道,“回娘娘,奴婢正是罪臣李庭之女李婉儿。”

    “嗯,李庭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皇上将他流放,如今家破人散,也着实令人唏嘘。”武氏嘴里说着,眼里却透着精光锐利地直射婉儿,并无半分的唏嘘之情,倒似在她的脸上探寻着什么。

    该来的总是会来,婉儿心想,这武氏倒是痛快,最怕藏着掖着,心里硌碜。挑明了说,大家都舒服。这样想着,心里反倒不害怕了。

    当下她定了定神,谨慎地字斟句酌地说道,“父亲仍罪臣,大唐律例严明,纵是集圣上恩宠,触法治罪,实是治天下之大道,更彰显大唐明君治国开明,赏罚有度,婉儿心中钦佩之至,不敢有半点怨言,只圣上与娘娘慈悲,仍能收了奴婢服侍左右,这种帝王胸怀,令人叹服。”

    武氏听了,将书放置在一旁,用手支额,斜靠在软榻上,沉吟许久,半天没有吭声,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下面这个才十来岁的小丫头,长得精致出众自不必说,不曾想进退有节,说话不卑不亢,口齿伶俐,举止得体,竟寻不出半分的错处来,真是难为了她。而且对自己父亲的问题,目前的遭遇竟无半点哀怨之情,不论是真是假,也该为李庭能教出这么一个女儿而击节叫好。

    婉儿见上面半天没有声音,心里暗自打鼓,莫非自己哪里又说错了?正忐忑间,武氏眉毛挑了挑,又问道,“平日里,你父亲可教你识书习字?”

    “回娘娘,闲来无事,奴婢也翻些闲书,只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婉儿恭顺地回道。

    “如此说来,你倒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前儿我瞧着你与哲儿似是相识,是原在府上见过么?”

    武氏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李哲,婉儿心中突地一跳,这女人若非火眼金睛,便是耳目众多,着实可怕。但未能揣出她的真实意图,当下脑袋飞速转动,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娘娘话,之前未曾相识。听家父曾说七殿下曾顺道心血来潮去过府中,为避嫌内眷都避开了。因此未曾谋面。”

    婉儿也是个精明人,皇子去大臣家中造访,精如天后,必是早已得报,不可隐瞒,否则句句皆错。但想来即使她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茶楼一幕吧?即使知道,自己当时并不晓得他是七皇子,好歹自是由不得人说。

    但皇室一向忌讳皇子拉帮结派,李庭的流放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个李贤已扯不清,再拉上个李哲,岂不是自找苦吃?因此,又作些补充说明造访突兀。

    这一个问题,绕得婉儿肠子绕了几道弯,真心是有些受不起,也亏得她机灵,武氏听了像是并未起疑,点点头说道,“哲儿与贤儿不同,为人闲散,不喜提前计划,这种心血来潮的事也是常有,你倒分析析哪种个性更适合帝王之相?”

    这句话更是惊得婉儿连嗑三个响头,“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人微言轻,岂敢妄论皇家之事。”

    武氏轻轻一笑,淡淡说道,“无妨,只当是你我闲叙,你也是将臣之女,从小受了熏陶,总会有些自己的见解,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婉儿着实不知这高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随便胡诌,大着胆子偷瞄了一眼,果真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手心里已经满是汗珠。心下暗忖,她这是要考我呢,还是要了解两个儿子?是想知道罪臣之女今儿的心在哪里吗?这下心里真的是为难了,说了,犯上;不说,是抗旨。

    横竖都是一刀,婉儿当下心一横,牙一咬,想着豁出去了,便脆声说道“娘娘既是问了,奴婢也就只好从命,只是奴婢所识尚浅,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娘娘原谅则个。”

    见武氏没有反应,她又润了润噪子说道,“奴婢窃以为,二者皆不足。”偷眼望了望武氏,并无责怪之意,方敢继续说道,“凡事计划过于周密,行事则畏缩,易错失良机;凡事疏于计划,行事则无章,易鲁莽误事。因此,帝王之才,必有四两拨千金之势,看似无纲,心中有纲,方才是上道。但皇子们个个皆是人中龙凤,欠的只是雕琢与火候罢了。而为王之道,恕奴婢多嘴,这也只是旁枝末节,如娘娘这般胸怀天下,体恤百姓,才是正道。”说罢垂首而跪,不敢抬头。

    良久都没有声音,婉儿的额头已沁出汗珠,自己已经说得很小心了,首先肯定不能说李贤是帝王之相,对吧?否则贬太子一事岂不是笑话?也不能说李哲是呀,谁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反正婉儿能知道的,就是她自己后来当了皇上。要是不知道这段历史,说不定还会傻傻地替那李哲说两句好话,至少他上任对自己没坏处。但历史证明在这个未来的女皇帝面前,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李哲与她死得更快。因此,干脆都不够格,至于其他的,只能是武氏自己掂量啦。要是还不行,那也只能认命啦。

    又等了许久,才听武氏懒懒地吐出三个字,“退下吧。”

    婉儿忙磕头谢恩,倒着往门外退去。只听门外宫女回报,“七殿下到。”

    慌得她差点打了个趔趄,她可不想与这小阎罗见面。忙低了头急急退出去,不曾想,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正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对方身高马大,冲得她连退三步,差点摔倒,却被一双手铁箍似的掐了回来。

    婉儿真是哭不得骂不得,不用看也知道是李哲,心里急得直跺脚,谁知那七殿下却死抓着她的手不放,“你怎么在这儿?”

    “殿下,你弄疼我了。”婉儿小声地嘀咕着,痛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怎么每次他都能弄疼自己。

    “啊。”李哲一看,猛一松手,又不提前告知,害得婉儿晃了晃又差点摔下去,真是狼狈至极。

    “是哲儿来了吗?”武氏在里屋喊了一声,李哲忙忙应了,又附在婉儿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儿再去找你。”就进了里屋,恨得婉儿直咬牙,心里骂了一万遍的灾星货,又怕弄出动静让武氏听见,只好忍了忍先行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