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师命 > 第7章 秤杆(四)

第7章 秤杆(四)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越发冷了,余骓又去置办一批棉衣棉被,每天出门都把自己裹成个粽子。

    他最近忙着出手一批货,等想起来跟金封约定要见面的事,已经是好几天之后。雪一停余骓就急急忙忙套好骡车,走到半路才想起来,金封给他的名帖忘记放在哪儿了。身上翻了翻,车上翻了翻,没翻到,余骓叹一口气——没办法,天意如此啊。

    龙泉会馆是杨柳镇最大的旅社,听说是个洋人开的,里面摆设什么样余骓没见过,他只听过一晚上五百大洋的花销。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就不是他们普通人住得起的地方。

    余骓坐着骡车到了龙泉会馆,大冷的天,门口站着两个身着笔挺西服的侍者,每进一个客人都要微笑点头鞠躬,余骓看了没一会儿就莫名觉得后脖子疼。他把骡车靠墙系在一根木头桩子上,抬脚便往里面走,然后就被人拦下了。

    余骓好奇地问拦住他的侍者:“为什么他们可以进去,我不可以?”

    侍者眼珠子转着,不着痕迹地将余骓从头溜到脚,见他黑色棉衣外面还套着个青色的棉衣,一双手抄在袖子里,整个人看起来又臃肿又笨拙……又土。便试探问道:“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是龙泉会馆。”

    “没错啊,我就是要到龙泉会馆。”

    侍者又说:“我们这里被人包下了,闲杂人等是不许入内的。”

    余骓便又答:“包下这里的人是金封金公子吧,我就是来找他的。”

    这人大概有妄想症。

    ——虽然侍者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没将这话说出口,但是脸上表情就是这么写的,不管余骓怎么说就是不让进去。

    余骓做买卖的,嘴皮子多滑啊,到最后那侍者被他磨得不耐烦,便往外推了他一把:“先生,请您不要挡在门口耽误我们做生意。”

    余骓穿太多,被推一把就站不稳,往后趔趄了两步,雪天路滑,害得他差点跌到地上。

    “这门槛可真高啊……”余骓叹口气,抄着袖子走了。

    他也没走远,转转悠悠绕到楼后面。

    龙泉会馆外围有一丈多高的铁栅栏围着,栅栏顶上有棱角尖锐的铁钉子,楼后面也围了一圈,就是防止有人攀爬的。不过应该也没人敢爬,被巡查的人看到了,该一枪给毙了。

    余骓仰头看着栅栏,突然朝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朝栅栏冲过去。他速度极快,快得几乎只剩残影。

    余骓冲到栅栏前,上半身突然一压,又往上一拔,他整个人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跳了起来,等落了地,余骓才抄着手往后看一眼,轻轻呼出口气:“吓我一跳,差点把自己插死。”

    他刚刚翻墙忘记把手从袖筒里拿出,翻到半空时候才觉得没怎么用上劲儿,若掉在顶上那尖锐的铁钉子上,可不是要插破肚子么。

    没办法,习惯使然,天太冷了,他很少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

    龙泉会馆里面也挺大的,建的也好看,有花园有池塘,看起来都不像个旅社了,像个庄园。余骓在里面转悠半天不知道金封住哪,也不敢找人问路,打量着哪里守卫人最多,就往哪边钻。

    他不想再跟人纠缠,看了看这栋楼,只有一间窗户是开着的,故技重施,一跟头跳了上去,正好站在窗户外面。

    温泉会馆里面的房间都有火龙设备,屋外滴水成冰,屋内温暖如春。这火龙其实跟他们乡下人烧的火炕差不多,在墙壁里面和地板下面有夹层可以走热气。可能今天烧得太热,开着窗户透气。

    余骓蹲在窗台上,风吹得他棉衣下的长袍烈烈作响,余骓一眼就看到了门口衣架上那件眼熟的狐皮大氅。

    ……好巧啊,一蹦就蹦到金封的窗口了。

    他刚要从窗台上跳下来,忽然听见内室有嘤嘤的声音传出来,余骓停下动作,听出仿佛是女人的哭声,便在心里想,难不成金封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房里绑了个女人?

    余骓好奇心很旺盛,他侧耳仔细听了听,发现是从帘子后边传过来的,他跳下窗台,把耳朵凑过去,正这时,一声低低的呻-吟突然从帘子后面传出来,余骓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刚那声儿叫得他头皮有点发麻。然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连串有节奏的吟-叫,时不时还夹杂着暧-昧低-喘。

    余骓心想,这干什么呢,听着里面也不是一个人啊。

    “啊、啊嗯……金少爷,好厉害,我要死了……”

    余骓眉毛忍不住抖了抖,这都要死人了啊,金封果然在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犹豫一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开半掩的帘子,从缝隙望进去。便见两个赤身裸-体的人正叠压着,上面那个在不断耸动身体,正是金封;下面那个,仰着脖,四肢缠在金封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几乎垂到床底下,正随着金封耸动的动作一声声婉转呻-吟。

    余骓看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浮现个印象——他俩是不是在圆房啊?但是听孔大方说金封没有成亲,那他这是在嫖-娼了?

    余骓很有礼貌地没有打扰人家嫖-娼,他就心安理得地蹲在帘子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掀着帘子看。

    床里面两个人都很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余骓的存在,于是他看了好一会儿,只见金封抱着那女人纤细的腰转了个身,把她抵在墙上,他自己背对着余骓,又一下下狠狠往墙上撞。

    余骓听声音就觉得疼的,然后他觉得金封应该也挺疼的,背上全是红道道。

    过了好一会儿,余骓腿都蹲麻了,那女人叫着叫着突然就没了声音,然后是男人一声压抑的闷哼,便见他俩一起从墙上慢慢滑了下来。

    金封也没在里面腻歪太久,穿好衣服后,一拉帘子就看到一个大活人站在他卧房门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金封身上还穿着真丝睡衣,这会儿不穿那身抢眼球的衣服,余骓总算看清他的脸——长得还是挺不错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竟然很有一股浩然正气的感觉。

    ……如果他没刚刚从女人肚皮上下来的话。

    余骓一对上金封的视线就先笑,他抄着手笑嘻嘻地问:“金公子办完事儿了?”

    “……”

    金封黑了脸,伸着手指着余骓说不出话。

    “我是来取金条的,还有轻纱踏雪。”

    余骓见他没反应,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金公子,您还记得吧?”

    “啊!!!!!”

    金封没来得及说话,闻声出来的女人倒是先尖叫了起来,她旗袍的扣子还没来得及扣,捂着自己饱满的胸部退后几步,又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了金封:“这下人怎么这么没规矩!”

    余骓见金封胳膊被女人的胸脯蹭着,装作很绅士地移开视线:“在下在外面等候。”

    他说完就走开,在外间规规矩矩地贴墙站着,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

    “闭嘴!”

    金封既恼火余骓,又担心他刚刚被这女人叫下人会生气——毕竟女人有的是,能人异士可不常见。金封用力一摔帘子,把箍在他胳膊上的女人扒拉下来。

    “你可以走了。”

    “金少爷——”

    “滚!”

    金封脾气一点都不好,那女人跟着他的时间不长,却也摸到几分这位少爷的脾性,于是再没二话,拎着包离开了。等金封收拾妥当从卧房出来,余骓还乖乖站在墙边呢,他看见金封就拱手跟人家打招呼,一点都没觉得尴尬。

    “怎么余先生来了也没人给我通报一声,这帮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金封对余骓还是非常怨念,那帮越来越没规矩的人里面显然把余骓也骂进去了。

    比较不幸的是,不知该说余骓在这方面神经并不敏感听不出人家在指桑骂槐,还是脸皮太厚被骂了也没感觉,还为他口中那群“没规矩”的人辩解:“没有人知道我进来了,他们拦着我不让进,我溜进来的。”

    “嗯?”金封在沙发上坐下来,抬抬手请他也坐:“看到我的名帖怎么会不让你进来?”

    余骓也不客气,在金封对面落座,屋里太暖和,他把最外层蓝色的棉衣脱掉了,不好意思说自己把人家的名帖弄丢的事,随口编瞎话:“早晨出来匆忙,忘记带。”

    金封皱起眉:“龙泉会馆招待的都是高端客户,所以警备是非常严密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余骓想了想自己进来一路都没遇上几个带枪的,也就这边站岗的人比较多,给他口中警备严密几个字打上个问号,只模棱两可回道:“嗯……是啊是啊,墙还是挺高的。”

    金封:“????”

    余骓轻轻咳了声:“说正事吧,金公子不是想知道机关术么?您没忘吧?”

    “当然没忘!”

    “答应给的东西也没忘吧?”

    “自然。”

    说到他感兴趣的东西,金封就暂时忘了自己私生活被余骓从头看到尾的尴尬:“说实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说机关术这个名词,那时候小,只略微有些记忆,后来……不说也罢,只希望余先生能告知一二。”

    余骓一听他这样说,心里边转了个弯,事先编好的话也不拿出来,反问道:“木工的鼻祖公输盘,金公子您应该知道吧?”

    “自然知道。”

    余骓含笑点点头:“这就对了,我所说的机关术,其实就是奇幻历史记载的。传说,机关术是公输家的独门秘技,能制作飞天的机械鸟,能使河流改道。在拍卖行时见地下四周都是金雕铁铸的墙壁,还能移动,神奇非常,便下意识联想到以前看过的机关术。”

    金封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毛:“你是说,所有的东西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那倒不是,想象中加了一点推测。比如,我跟我朋友说出口会消失,也是最初便见到入口消失,推断来的,想着这么多人被聚集到那里,对方肯定也是为了敛财,害命……毕竟人里面有金公子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应该还不敢害命呢。“

    为了显得自己有诚意,余骓还特地好心地建议道:“金公子如果实在对机关术感兴趣,可以去找考古的,学历史的,研究古代史的……您这样的人肯定认识很多大人物,他们对机关术的了解想必比我详细多了,在下实在能力有限,不能给您解惑。”

    他真话假话搀着说,叫金封听不出疑点——更或者说,掺入假话的真话听起来才更容易令他信服,毕竟真正的机关术,在普通人眼里,可是完全“传说”的领域。

    “唉……”

    金封捧起茶杯,茶杯盖子在茶杯上轻轻开合,叹气道:“余先生,我之所以对机关术这么感兴趣,并不是因为爱好。我小的时候,听我娘提过一些,她所说的机关术跟你讲得有些关联,却又不太像……所以,希望先生能把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您要多少钱都没问题。”

    余骓看着金封突然变得忧郁起来的表情毫无反应——他生来不知道什么是同情,感情牌在他这里怕是打不通的。

    “那您可以直接向令堂询问,何必舍近求远呢?”

    金封顿了顿,脸上倒真带出点尴尬表情:“她已经离开多年……”

    “呃……金公子请节哀。”

    “我娘还活着……”

    “……”

    活着,但是离开了,这是什么奇怪的“离开”?

    余骓只觉得金封有些不好糊弄,于是便把自己提先想好的那些话拿了出来,捡着机关术的皮毛跟他说了一些,金封就算听到最普通的机关术所造的登云梯,机械手……也会兴奋到眼睛闪闪发亮,催着余骓再多说一点。

    “没错没错!这才是我娘说过的机关术……余先生,看来您真的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啊!”

    ……称呼都升级成“您”了。

    果真说了大半天,余骓看着金封越来越亮晶晶的眼神心里有点毛毛的:“哪里哪里,是您过奖。金公子,您看,今天也说了这么多了,我肚子里的东西差不多也被你掏空了,我该回去了。”

    金封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惋惜地点点头:“东西我叫人给余先生装上,我非常开心,期待跟您的下一次谈话。”

    “彼此彼此。”

    余骓真心希望以后都不要跟这个人谈话了才好,莫名觉得……有点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