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师命 > 第9章 秤杆(六)

第9章 秤杆(六)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要找凶煞阴气重的地方,还得问孔大方。他自小在杨柳镇长大,又喜欢到处打听消息,这种事情问他再合适不过。

    余骓到的时候孔大方正抱着孔娇在院子里玩,小丫头一看到余骓就从孔大方腿上往地下出溜,习惯性往他身上扑。孔大方舍不得骂自己闺女,便酸溜溜骂余骓:“祸害,仗着这张脸就是比老子讨人稀罕,我亲闺女都愿意贴你。”

    余骓被他说笑了,顺手抱起孔娇往天上举了两下,小丫头咯咯直笑。余骓掐着她腋下伸手递还给孔大方:“行行行,贴着你行了吧,我看她嫁人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哭天抹泪。”

    孔大方接过孔娇回嘴:“我闺女还小呢,出嫁得十年后。”

    余骓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孔大方反而先开口问他:“你有什么事?”

    “倒真有点事,进屋说。”

    余骓进屋把背着的匣子放在桌上,他不能告诉孔大方所有的来龙去脉,只问他杨柳镇上有没有以前用作杀头行刑的地方,孔大方颇为诧异:“你找这些地方干什么?”

    余骓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唉,这不这几天倒霉嘛,上次遇见姓金的害我破财,最近又没生意,我就去找了个风水先生看了看,说我犯了煞,得找块极凶之地的石头镇着,才能转运,我打算去试试。”

    孔大方听他说得邪乎,嘶一声搓搓手臂:“你也太背了……”

    “可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得早去早回。”余骓从笸箩里摸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孔大方摸着下巴沉思:“杨柳镇上还真没听说过。岳城倒是有,哎,你知道以前旧朝没被革的时候吧,金谷旸场就杀过人,还不少,砍头的就不说了,连抄家灭族的都有。”

    “不过……”

    余骓两眼亮闪闪地追问:“不过怎么?”

    “过了这么久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凶煞之气啊。”

    余骓笑道:“总之也没别的办法,我且试试吧。我去岳城这几天就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生意了,要是有人上门买货,你看着价钱合适就帮我卖了吧!”

    他说完就拎上匣子往外走,孔大方追出门:“你给我回来!我店里的生意还顾不过来呢!怎么给你照看生意?你家又住那么远,我会穿地啊?”

    余骓在他唠叨时候早就走远了,就远远地喊了一句:“我在门上贴个条!就写有客来访,转成娇古董坊!”

    孔大方看着余骓越走越远的背影,在雪地里狠狠呸了一口:“混账玩意儿,倒是会拿老子当伙计使。”

    坐骡车从杨柳镇到岳城大概需要三天时间,路倒好认,联通城镇的就一条大路,沿着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了。余骓买了一叠干粮,准备了一小袋水,然后在车上放了一把铜壶一个炉子,可以临时加热饭食,还带了几床厚棉被,过夜时候总不能在冰天雪地里,会冻死的。

    天气太冷,余骓缩在车驾角落冻得直哆嗦,特别是骡车跑起来时,冷风刺骨,不停地往脸上刮,他还要时不时把手抽-出来挥挥鞭子,觉得辛苦得很。

    余骓叹口气,探着身体过去用力拍拍骡子的头:“老兄,你自己能行吧,好好拉车,我先回避了。”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骡子仿佛听懂了,一言不发。

    余骓满意地点点头,便一把扔了鞭子钻进车厢,任由骡车开启自动驾驶模式。骡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余骓在车厢里抱着棉被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不知行了多久,他朦胧里突然听到一声低呵,骡车猛地一停,余骓一个跟头从座位上倒栽下来,彻底清醒。

    他拉开车厢门帘,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他左右看了看,见自己的车竟然不在大路上,反而偏行到某处荒郊野外,车辙下有块大石头,想必是车轮压着石头碾过才将他颠醒的。

    余骓站在车边揉着头发叹口气,又伸手去揉骡子的耳朵:“你怎么走的啊,枉我这么信任你。”

    骡子抖抖耳朵,偏着脖子往旁边甩了两下头。余骓呼吸一窒,随后才笑道:“这位朋友,远道而来,何必躲躲藏藏。”

    雪夜里静悄悄地没有声响,凭他的耳力,若有人在附近,他应该很容易就察觉到才对,然而这个人,他竟然到现在都无法感知对方的藏身之处,若不是顺着骡子甩头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一双浅浅脚印,他可能甚至不会察觉周围有人。

    余骓的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树梢急窜出来,冬夜里树没那么茂盛,他竟也可以藏身。耳朵里听到凌厉风声,余骓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退去,他原本站着的地方赫然插着三把漆黑的飞镖,尾部还有红缨。余骓猛一抬头,只见一个黑影静静立在树杈顶端。

    黑影身罩一件斗篷,斗篷连着兜帽,把他整个人都罩在里面。对方身形娇小,倒有些像女子,他面上有黑布遮着,只露出一双眼充满仇恨地盯着余骓。

    余骓看着他,脚下微微挪动,脚尖压着一根掉在地上的树枝轻轻一踢,一把抓住树枝握在掌心。手中有了武器余骓心里安定几分,含笑道:“这大冷天的追我这么久,还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有什么话不如坐下来聊聊?”

    对方却不听他鬼扯,更不恋战,深深看了余骓一眼,一撩斗篷转身隐入夜色中。

    余骓看着那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疑惑地挠挠头,心想,莫非他最近真的犯煞,总遇着莫名其妙跟他作对的人。

    余骓从琴匣上解了一块棉布下来,垫着棉布把地上几把飞镖捡起来仔细包好,才摇着头叹口气,扯上缰绳把骡车往外拖。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大路——他们居然没有偏离太远。余骓笑呵呵地在骡子脖子上拍了两把:“看来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还继承了点老马识途的天赋啊。”

    他把骡车系在路边,从树杈上扫了些雪到铜壶里面,自己又爬进车厢里,将铜壶放在炉子上煮。余骓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夜里不睡觉,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觉得不舒服。车厢外越来越黑,余骓不想出去,就把琴匣拿出来,一层层解开布条,露出里面的古琴。他将琴放在腿上试探着拨了几下弦,没有曲调,余骓听在耳中却觉格外好听。

    “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弹琴吧。”

    余骓小声嘟囔着,拿出棉布挨根琴弦将它擦拭一遍,才放开琴叹口气:“想也不可能,你每次出来时间那么短,哪有空教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只不过,这话他也就敢自己叨咕叨咕,真叫师傅教他弹琴的话……余骓还有些不好意思。

    铜壶里的雪水煮开了,余骓便把买来的白面饼掰碎一个扔进去,泡热了才记起来自己忘记拿碗筷。他瞅了瞅旁边的琴,总有种被盯着的感觉,赶紧把琴塞进琴匣里,合上盖子才松了一口气,手就很随便地伸进铜壶去捞面饼吃——要是让师父看到他这么干,肯定又要打他一顿。

    “真难吃啊……真他妈的难吃死了。”

    余骓一边嘟囔一边往嘴里塞泡得软烂的面饼,吃着吃着竟然快哭出来了——真想念跟师父住在一起的时候,师父做饭做的好,比孔大方他老婆做的都好吃,简单一根豆角都能让他做成绝世美味,而且他从来不煮荤食,也不在他眼前吃了馋他,虽然两天打他一顿,三天关他一次小黑屋,余骓还是觉得,他师父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吃过一顿难吃的晚饭,余骓又下车去喂骡子,骡子吃的是干草和花生混着压成的草饼,他擎着手,还没伸到骡子嘴边,就被那畜-生的大板牙咬住草饼,余骓见它吃得香,嘴里流出口水,他试着啃一口草饼。草饼里虽然有花生闻着香,成分大部分还是草,人的口腔那么柔软,哪能吃这东西,余骓嘴里被_干草茬得难受,狠狠呸两下吐掉草饼沫子,就见骡子呲出大板牙斜着眼看他,仿佛在嘲笑。

    余骓生气地扒了骡子一巴掌:“谁教你斜眼看人的?肖小做派!哼!”

    余骓跟骡子置完气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解开绳子以后就灰溜溜爬上车厢,拿鞭子抽了骡子屁股几下:“吃饱喝足了,该赶路了吧,小畜-生,还敢嘲笑你主子,快走。”

    骡子听不懂余骓说什么,被他抽了两下就缓慢挪动脚步往大路另一头走。余骓白天睡了很久,晚上倒是精神,刚吃了热饭也不觉得冷,倒是认真驾着车赶路了。

    之后没再有大波折,三天的路程让他们两天走完了,只不过赶路太久,余骓两天没洗脸没刮胡子,邋遢得跟叫花子似的,城门口穿蚱蜢黄的哨兵盘查很久都不让他进。

    岳城里有军阀盘踞在此,听说姓廖,到底什么来头余骓不太清楚,只听说占的地盘不小,岳城,羌城,还有隔着一座山的侪城,都是他们一家儿的。只不过,这金家也在岳城,又跟姓袁的沾亲带故,竟然还能让二姓人当家做主?

    “军爷,要不您搜搜,这就是一车地豆儿,我进城卖的。”

    余骓抄着袖子挂着一脸讨好的笑,哨兵上下打量了余骓几眼,见他虽然邋遢,身上衣服的料子却颇为体面,就生了要捞油水的心思,拿长杆枪在车厢里面左戳戳右捅捅的,给他捅坏了好几颗土豆才停手。余骓配合地露出一脸心疼表情:“军爷,我这小本生意……实在经不起您这样盘查,要不这样吧——”

    哨兵一听,心说这小子还挺上道,觉得余骓要拿钱了,不由就露出个笑来。

    余骓接着说:“我挨箱搬下来,一颗一颗捡出来让您查,怎么样?”

    哨兵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大叫一声:“你小子耍我呢!”举着枪托就往余骓身上打。

    余骓下意识抱住脑袋,让哨兵打了两下他也不疼。只不过他这一低头一弯腰,就让哨兵看到了余骓背上背着的琴匣。

    这玩意儿被他单独背在身上,莫非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哨兵这样想着,装模作样地嚷嚷着去扯余骓的琴匣子:“这什么,这个还没查呢!解开!”

    余骓本来笑嘻嘻的,琴匣让哨兵拽了两把,他就像让对方触了逆鳞似的,脸唰一下就黑了,哨兵都没注意余骓怎么动的手,他只觉得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钳住,又往上一拽,扯得他胳膊连带背后的肉都疼。

    余骓冷冷地看着那哨兵,手指头钳着他的腕骨用力收紧,这冰天雪地里,他声音也冷得像在雪水里泡过似的:“先人的牌位,军爷您就通融一下,别查了吧。”

    哨兵被他捏得吱哇乱叫,另外一个本在看热闹的人立刻端着枪上了膛,枪口直指余骓:“大胆!松开!还不快松开!”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余骓手指头一弯,被他捏住的哨兵嗷地一声惨叫,只见他腕骨扭曲地折向一边,看那个角度正好跟关节方向相反——腕骨应是已经断了。

    场面乱成一团,正在此时,大路尽头叮叮当当地驶过来一辆马车,马夫挥着鞭子喊挡路的让一让,可余骓的骡车还被扣着不让走,一时更是让不出路来,马车只好停下。

    车厢里传出问话的声音:“什么事。”

    “少爷,有人挡路,咱过不去。”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余骓一听这声音顿觉耳熟,他还没想起来此人是谁,马车车厢前的帘子就被挑起来,一个身穿月白锦缎长袍的公子从车上下来,余骓定睛一看——认识啊。

    “余先生?原来是您啊,您怎么来岳城了。”

    金封再次见到余骓倒是觉得挺高兴,一副很熟的样子便跟他攀谈起来:“上次从杨柳镇回来,我还想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没想到这么快。”

    余骓也不好再捏着哨兵的手了,对金封作揖道:“金公子别来无恙。”

    金封这才看清此时的场面,手里拿着把折扇凌空点向两个哨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骓瞥了一眼早就没声儿了的两个人,但笑不语。

    金封也不是天真小儿,军阀手底下的兵什么样,他也是知道的,于是冷哼了一声,连理也懒得理他俩,只对余骓道:“在这里相聚也是缘分,余先生,跟我同乘一辆车吧。”

    余骓指着自己的骡子推辞:“多谢金公子美意,我的车还在那边。”

    金封也不管余骓说什么,直接就伸手拉他,把他往马车上拽:“找个人帮你驾就是,我还想跟余先生多说会儿话。”

    余骓反抗不及,被金封连扯带拽地拉上马车去了。这期间两个哨兵一声没敢吭,连挽留的话都没说一句。余骓心里的疑问大致浮现出一个答案——这岳城,看来也不像表面一样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