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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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抵达洛阳,师徒两人不由欢欣鼓舞,长达一月的水上漂泊,其中滋味并不好受。

    习惯了船只的摇摆不定,踏上码头平稳的地面时,小纪反而有些不适应。行程中两人因为不想节外生枝,皆是深居简出,朝歌怕小纪耐不住便传了她吐纳之法,让她每日练习,固本培元。

    青阳吐纳之法有聚灵吐浊之用,此间虽然灵气稀薄,可在小纪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还是有极少量的灵气化入她体内,量虽少,效果却极其显著,小纪自觉提气运功比起往日都要轻盈不少,使起剑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朝歌也没有闲着,这一个月里她一直在静心调息,修养伤势。她清楚自己音杀的水准,如果和氏璧真是灵石,夺取和氏璧必要动用灵力,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然而,不知为何,在踏上洛阳的那一瞬,她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这一丝异样稍纵即逝,朝歌却丝毫不敢大意,这是她第二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母亲与昆仑宗主约战,最终却败于他手的那晚,当时母亲音杀已然大成,与秦宿胜负不过五五之数。

    修者修习天道,境界越高,窥见天道也越多,天意与人相感相应,在某个瞬间感觉到天道示意对于修者而言并非罕事。可惜天道过分虚无飘渺,感应到底是好是坏,是大是小,谁也说不准。

    “师父,怎么了?”小纪见朝歌愣在原地,疑惑地回头看她。

    “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的感觉。”朝歌强行压下脑中纷杂闪烁的念头,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

    小纪笑道,“自从习惯了船上的摇摇晃晃,突然踏上平地,我也觉得有些不习惯呢。”

    朝歌心知她会错了意,却不打算解释。

    洛阳不愧是隋时都城,气势宏伟远胜其他小城。襄阳也算是汉水一系的重镇,比起洛阳仍然逊色太多。两人走出码头,就见一条宽达百步的长街横贯眼前,街上人流穿行,车马如龙,街旁遍植树木,景色如画。

    小纪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洛阳地图,指点比对了好一阵,才确定了自己的方位,然后指着地图对朝歌道:“师父,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要沿着这条路向这走,然后拐弯再……”

    “不用跟我说了,你决定就是。”朝歌最不耐烦认路,连忙挥手示意她自己决定。

    小纪偷笑,面上却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师父也该学一学认地图。”

    朝歌瞟了一眼那张画满条条杠杠,简陋至极的纸张,对其是否能称为地图不置可否。

    她们在洛阳人生地不熟,没有人脉,只能宿于客栈。等两人安顿下来,洗去风尘,换上干净的衣衫,已是华灯初上。两人都是第一次到洛阳,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城南是商业区,入了夜更是热闹非凡,其间还有不少人身穿奇装异服,显然是来自西域的商旅。这般繁华升平之景,往往会让人忘掉了天下仍然战火连绵,百姓生灵涂炭,更想不到此刻洛阳正处境危急,内外交困,成为人人角力的中心。

    月光如水,静静笼罩着这座千年古都。洛水粼粼,宛如一条极其宽阔的银色长带将一座城一分为二。

    “洛阳以南北为中轴,由洛水横贯全城,将其分为南北两区,以四座大桥接连,城里洛水又与其他水系勾连,使城里河道萦绕,予人以江南水乡之感。”小纪还在显摆她新学来的东西。

    朝歌低头望着往来穿梭井然有序的船只,摇了摇头,“洛阳是王者之都,远非江南水乡可比。”

    小纪赞同的点点头,突然指着一座横跨洛水的桥说道,“师父,那是天津桥。我听客栈的伙计说,天津晓月可是洛阳八景之首。”

    说完连忙拉着她朝桥上走去,明月高悬,夜凉如水,两人站在桥上纵览洛水行舟,岸旁垂柳,屋舍俨然,果然另有一番情致。

    天津桥是那天跋锋寒走时约好的传讯之地,也不知寇仲和徐子陵有没有抵达洛阳。朝歌一路向下走,数到第六根桥柱,在石柱侧面看见了一个浅浅的“徐”字,她微微一笑,伸手拔下发钗,在徐子陵留下的印记旁写下一个“顾”。

    联络完毕,朝歌很好心情地转过身:“小纪,我们回去吧。”

    清冷悦耳的声音引得旁边几人忍不住回头看,虽然用轻纱掩住了容貌,却不难看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这时,一个面有刀疤的高大男人穿过人群,来到朝歌面前,凭借过分挺拔的身高俯视着只及自己肩的少女。

    她的眼睛极美,像潋滟的湖水,像剔透的玉石,像一切美好的东西,看得他有一瞬的失神。

    小纪已然注意到来人,警惕的上前一步,执剑的手挡在他面前,冷冷问,“你想做什么?”

    对方回过神,低声道:“小纪,我是徐子陵,现在只是戴上了面具。”

    听着这个有些熟悉的男声,小纪不由睁大了眼,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确实是徐子陵后,便兴奋道:“徐大哥,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我们来洛阳的第一天就遇上你了。”

    徐子陵眼睫微敛,半晌才轻轻说:“对啊,真巧。”

    得知这个人是徐子陵,朝歌也有点惊讶,抬头端详着他这张脸,忽然莞尔一笑,“你这个样子虽然不好看,却挺好记的,下次见面我说不准能认出你来。”

    “可见生得丑还是有好处的,能让向来不识人的顾姑娘记住徐子陵,也算是这张面具的功劳了。”徐子陵也笑,话里难得带了点调侃的意味,显然心情不错。他这张脸明明丑陋无比,笑起来时眉宇却透出一股从容自若的淡泊之意。

    朝歌掠了掠被风吹乱的鬓发,指着石柱上的两个字,说:“我刚刚留下记号就遇上了你,看来是用不上了。”

    代表他的“徐”和代表朝歌的“顾”,两字并排而立,他眸中流露出温柔笑意,慢慢将目光转到了朝歌身上。朝歌不解地眨了眨眼,随后恍然,伸手就要抹去这两道刻痕。

    “等等。”徐子陵见她的动作,一惊之下,竟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朝歌略显疑惑地望向他,徐子陵被她清澈的眼波看得窘迫不已,他不太自然地将目光下移,等注意到自己右手的动作之后,脸上更是腾地一下烧了起来,隔着衣袖,朝歌感觉徐子陵掌心的温度一下子变得灼热无比。

    好在他有面具遮掩,不至于被人看出端倪。徐子陵连忙松开手,他几乎不敢看朝歌的表情,低头说:“仲少还没来,我们在路上走散了。”

    “既然如此,就先留着吧。”朝歌点点头,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反而是小纪旁观者清,眼睛滴溜溜的在两人之间打转。

    桥上人流涌动,不是说话的地方,朝歌便问他:“你住在哪里?要不要随我们先回客栈?”

    “好。”徐子陵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点了点头。

    三人走下天津桥,沿着原路返回,小纪很识趣地在前方带路,徐子陵则和朝歌并排走在后面,此时他已扯下面具,塞进了怀里,露出温和俊秀的容貌。

    “你们这一路上还好吗?”徐子陵先问。

    “我们走得很顺畅啊,几乎没遇到什么难事,你们呢?”朝歌反问。

    “不太好。”他低声说,见朝歌眼中浮现关切之色,又补充道:“我们费了很大的气力才甩开长白双凶,抵达襄城后在城里遇到了婠婠和边不负,联手击退了他们,李密的手下又追了上来,好在最终我和跋兄还是安然抵达了洛阳。”

    “你们的运气果然不太好,不过……”她顿了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看得出来经过这么一个月的时间,你又有了十足的长进,连我也有些惊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们不知不觉地追上了。”

    “我和仲少好像一直是在这种不断被人追杀的过程中进行突破,也算是因祸得福。”徐子陵苦笑道。

    “对了,寇仲他们没有事情吧?”

    徐子陵说:“跋兄去见东溟公主单婉晶了,仲少还在偃师帮王世充。”

    “他在偃师帮王世充?”朝歌微有疑惑,“你刚刚不是说与他失散了吗?”

    “我……”徐子陵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色,方才慌乱之下他只得编了句谎话阻止朝歌,谁想现在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不过他反应也是极快,连忙道,“我们分开之前他说要去偃师帮王世充,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这样啊!”朝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徐子陵有些紧张,生怕被察觉出端倪,他并非善于说谎的人。

    “寇仲是不是意在天下?”

    他一怔,见朝歌双眉微蹙,神情严肃地问。暗自舒出一口气,徐子陵心情放松的同时也微有失落,他似乎既盼着朝歌没有觉察,又期待她能拆穿谎言,自己修习长生诀以来,心境已趋于平和淡泊,唯独在遇上朝歌时总有患得患失之感。

    情之一字,奈之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