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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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蔺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只尝了一点就放下了。“这茶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还是酒好喝得多。”

    “你不是很着急着要去的吗?怎么还不起身啊?”苏兄竭尽所能地大睁着双眼瞪着他。

    “本少阁主后来转念又一想啊,狱中自有医官救治,今日就寝的时辰也已经到了,还是先美美地睡上一觉要紧。”说着话他扬了扬眉毛,打了一个清浅的哈欠。桃花眼一眯,半躺在大平台上,气定神闲地笑望着他。

    林殊此刻突然彻底明白了失去武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纸条掉落在地上,上面写着:秦般弱在狱中服毒,狱医正在诊治,已核实为送冥散。

    秦般弱本已判了斩监侯,正在狱中等待秋决。却不想赶上东宫册立,紧接着大婚,普天同庆。狱中犯人多获减刑,而她由于是女犯,朝廷政策更加恩宽一些,竟改判了终身苦役流刑,不日即将押解出京。

    她是昨日得到这个消息的,却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夜深人静,同囚室的女犯高兴完都睡了,只有她,坐在高高牢窗下仅有的一小片月光当中,手中轻轻抚摸着仅剩的一根簪子静静出神。自己本也属滑族皇室血脉,母亲更本该为王府侧妃,却因为正妃善妒,不得已在别院被养为外室。而自己也就自然跟着没有了正当的名份。没想到后来滑族兵败,剿灭王室,也正是因此得以保全了性命。她抚摸着这根质朴的簪子,回想着当年璇玑公主的命令。

    “这就是云南奇药送冥散,药效已经和你说过了,你打造一根空心的簪子把它装进去,我走以后,随身带着。你知道红袖招的规矩,内部监督乃有效常规。纵然今日将衣钵传授与你,也自有另一支你完全不知道的队伍会暗中剿灭背叛者或有可能泄密的人。为师自是相信你至死不会背叛,只是恐怕到时候只有服下此药才能让他们和别的人真正地信服。有时候失去了价值,是保全性命最根本的方法。师父的苦心你明白吗?很多东西,事实是一回事,证明又是另外一回事,是不是?”

    牢中昏暗,她将簪子的一头轻轻旋开,望着里面黄色的粉末,却又马上盖上了,眸间流露出一丝慌张。今夜会是记得过往的最后一夜,明天如何都将与过去的秦般弱再无半点关系。生也好,死也罢,还有谁会在意?就连今日即将服毒,不也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关心和在意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伸出自己的手细细地端详着,竟不知不觉唇角上扬。这双手十指纤长,状如水葱,又肤白如雪,真的是好美。只是这么多年,这双看似柔弱无骨的手却早已沾满了血腥。逼良为娼,毒计暗算,哎,还是不要想了,过了今夜,这一切又与我何干?有道是成王败寇,师父,般弱尽力了,该用的,不该用的手段都用过了,可实在是没有办法。是智机不足,又或者是阴损太过终是有违天意?不论如何,终是有愧师命。不过师父放心,那几个人,般弱至今也没有吐露过一个字,任凭大小的讯问都没有说过。是了,明日以后师父自当更放心才是。只是服下此药,徒儿也将再不记得师父,今夜就此拜别,还望师父泉下珍重。

    抚摸着发簪,最后一次,她一年一年地回忆着过往,那草长莺飞的故土,那密林春衫的嬉戏,曾经的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无论贫富都很开心的,任谁都忍不住会多看一眼的漂亮的小姑娘。这些最美的回忆如今都要去了,匆匆数十载的点点滴滴,所有的欢笑得意自此都将散去,再无归期。

    她微微一笑。可是他呢,也真的要忘了?从今往后就是陌路,纵是对面相逢却也不会相识。一串泪珠悄悄滑下,渐渐转为无声的滂沱大雨。

    记得,得知她要继承师父衣钵的那天夜里,月朗星稀。记得是在后山的柳林中和他见了最后一面。那一天,她没有说要他等,他也没有说要等她。

    “师父有意托付,没有人比般弱更为合适,般弱不能推辞。”曾经,她倔强的眼眸中没有一滴泪水。

    “我明白。只想你记得今后不必太逞强,毕竟天意不可强求。”他的声音发颤,在泪水滴落的那一瞬间转背过身去,只是皎洁月光下那泪滴落下闪烁的一瞬,自此落在了她的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忆中这泪滴的晶莹仍恍如在眼前一样。只是过了今夜,就连这滴泪怕也要忘记。

    还有,秦般弱是师父给起的名字,而他却总是喜欢叫自己另外一个,那个他故意起的有趣的名字。还有,别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手段老辣,只有他却总是念叨着怕自己吃了亏去。还有,他总是说,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这些统统都要忘记。

    眼中含着泪她轻轻地笑起来。只是却不知现在的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如果知道般弱今夜服毒还会不会难过酸楚。其实不知道般弱现在的这个样子才好,这沾满血腥的手他想必早已不敢握。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旋开了簪子的另一头,竟然取出了一根针来。在月光下微弱的幽光一闪,就如同当年的泪滴。她清浅地笑了笑,又从衣服上拆出一些线来,穿进了针里,掀起里衣的一角,一针一线,开始绣着什么。慢慢地,可以看出那是几个字,似乎是一个名字,一个男人的名字。纵然以后不记得,纵然今世不相见,这一生就只留下这个名字,仅此而已,不要陌生就好。

    绣完了字,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却忍不住又在旁边绣了一行小字:乃此生最爱。是了,要是不绣上,明日以后,说不定只会想到自己是错穿了别人的衣裳。她又笑了笑,卷起衣角,将带字的布片小心翼翼地缝在了里面藏好。似是怕自己发现不了,又分别在绣鞋的鞋垫下面绣上了同样的名字。只是这一次只有名字,并无别字。做完了这一切的事,秦般弱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色渐渐亮了,已有女犯起来走动。她暂时收好簪子,趴在干草上也睡了一会儿,任蚊叮虫咬。

    当天下午,狱卒得报,秦般弱不省人事,似已服毒。

    蔺晨自斟自饮,连着喝了几盅他口里时常念叨着看不上的茶,又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苏兄。然后用十分悦耳的声音说:

    “夜深了,该歇了。”

    说完轻巧地用扇子撑地,跃起身形,又潇洒地理了理长衣,转背身,飘逸地向大屋门口行去。未见惶急,几无声息,却只转瞬之间,人已行至廊前。

    “蔺晨。”林殊朗声呼到。望着他的背影,一怀激越心绪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却都只化作一句话:

    “谢谢你。”

    蔺晨只身形一顿,侧头清浅一笑,却并未转身。月色清晖下,长衣飘飘,身形渐远。

    望着他隐入中门,林殊也莞尔一笑,转身踱向榻间。

    是了,如若她真的能做到忘了我,如若她日后真的也因此能够找到还不错的人嫁掉,自己的感受且不论,于她果真是最好?心中的痛不会欺骗,今日已有答案。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痛,堪比生死别离,竟是最亲近的那个人,活在世上,情已离。灵魂深处的缱绻,是最真实的幸福,这世上又能有几人,寻极一生,得觅。此等可遇不可求的欢喜,得多么幸运,方可遇见,不可以,也不值得为了世俗虚幻的安稳不珍惜,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