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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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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梓放下了笔,捉住晏栖桐的右手。

    刚才那老者伸手抓她手腕,她竟然没有半点挣扎,完全不会是传说中与人隔绝只待嫁的那种高贵身份会做的事。她不应该是冰清玉洁地养着,甚至可能男人面都难以接触到么。

    当然这只是桑梓心底一闪而过的疑惑,她只是看着晏栖桐的手心。那里的烫伤其实并不算严重,加上自己的药好,没有道理还是给留下了疤呀。但实际上晏栖桐的掌心就是留了几块红斑,竟是将掌纹都遮遮掩掩了。

    “你这身体……”桑梓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推起晏栖桐的袖子,左右查看了她的手臂,那手臂也雪白,并无半点瘢痕。她又要去提晏栖桐的裙边,被晏栖桐躲开。

    “你干什么呢?”晏栖桐低声道。

    “烫伤为何还没有好?”桑梓紧盯着她。

    晏栖桐看着手掌心。一开始只是忘了上药,后来发现掌纹都被遮挡住了,好像自己的命运,前路未卜。于是她就刻意让那些斑留了下来,用以警醒自己身在何处,又当如何处事,如何小心。

    见晏栖桐始终不语,桑梓就没有再追问下去。抬头想看她脸上的伤,不禁微笑道:“室内又没有旁人,面纱可以取了吧。”

    难怪觉得有点热,晏栖桐连忙把遮脸的布取了下来。她脸上的伤口已经很淡了,再上药也不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桑梓凑近了去看,那伤收得极好,就又放下心来。若是不注意看的话,这依然是张美人的脸。虽然她是假的太子妃,但其实桑梓认为晏栖桐的脸无愧于她的名字,生得确实端庄美丽,若是成为一国之后,足以艳冠群芳而母仪天下。

    其实刚才一看晏栖桐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是故意的,像那时候一脸坦诚,满眼坦荡的就是要烫伤自己一样,然后有着自己的理由。

    是的,桑梓也有自己的理由。

    晏栖桐见桑梓只盯着自己的脸,不由犹豫地摸了一下伤口处,心想难道还是蒙起来好些?

    桑梓醒过神来,她歇了这半天,气终于养足了些,便可以多说几句话了。她双手握着茶杯,汲取那一点温度,然后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不医他?”

    晏栖桐乐于逃开刚才的话题,但这个,也不好对付。她垂下眼睑,笑了笑:“你不想说的,我以为问了也没用。”

    桑梓也笑了笑,觉得她确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桑梓淡声道:“我身上有奇病,畏寒之至。他却与我相反,五脏六腑只升不降有阳无阴。”桑梓低头看着纸上那段枯枝,歇了一会,又道,“能救他的方法不是没有,却是要我的鲜血数碗——这世间,再没有比我的血更寒凉的药引了。”

    “骨髓可以造血,一两碗应该也没有大碍吧。”晏栖桐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但她立即就有些后悔,随即紧闭了双唇,拇指在掌心中轻轻摩挲。在她的那个世界里,中西医对献血各执一观,想来这里的大夫也差不多。桑梓要是追问起来,她也不是专业人氏,无法解释清楚。何况她早已决心不暴露自己任何信息,自然就要尽力避免引人起疑的情况发生。

    只是看着那个姓金的年轻男人面目痛苦地口口吐血,实在有些不忍。

    好在桑梓心事重重,看起来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晏栖桐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常人失一点血不至于如何,补气生血即可。可我不行,恐怕累及性命。”桑梓揉揉眉心,“关键在于,是谁告诉他们我这里有独一无二的药引,知道的人必然知道我的病情,绝不会说出我来,所以,那人是怎么知道的,目的又是什么。”

    晏栖桐先是一惊,立即想到那晚的事,只怕她说的是真的。尔后就有些听不懂了,目的什么的,只能嗅到一点阴谋的味道。

    桑梓又扫了她一眼:“你不懂便要一直不懂,这才算弃了你的身份。”她重新提起笔来,开始在那墨梅旁题字。

    “我没有什么身份。”晏栖桐退后两步,也轻淡地说道。

    桑梓翘了翘唇角没有说话,等写完了方折成细细的字条交给她:“去放进那只灰鸽子的脚筒里,然后放飞了它。”等晏栖桐将要出门,她才又问:“我只知血主于心,根于肾,受命火转化为髓之精/液而后化为血。你说的骨髓造血,这四字,又是何解?”

    晏栖桐扶住门框暗中叫苦,她忙缓慢地把蒙面的布挂在耳上,才转头道:“我翻你的杂书时翻到的,论调新鲜所以才记住。”她见桑梓又欲开口,忙补了一句,“不过是哪本书我现在却是记不得了。”说罢佯装镇定地走了出去。

    入夜之后,金家少爷依然没有动静。在征得桑梓同意后,那几个男人不知从何处端了一窝野兔,在后厨里杀了烧好上桌。桑梓没有再露面,一直缩在书房里。晏栖桐能避开就先避开着她,又不好混到后厨去,只好学桑梓窝在那藤萝椅里,见月有所缺也依然很美很美。

    吃了那金家人端过来的饭菜,晏栖桐只能欠身表达谢意,将桑梓的那份端进书房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在翻书架上的书!

    难道她真的在找那四个字的出处?晏栖桐心里嘀咕着,试探着问道:“你找什么呢?”

    桑梓并未理她,只是靠着书架细细地翻着手头的书籍。

    晏栖桐心中忐忑,又道:“我把鸽子放了。”

    “嗯。”桑梓应了一句,换了本书,斜她一眼,“你确信是在这书架里看到的那四个字?”

    晏栖桐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道:“或者,是我很久以前看到的?我记不清楚了。”

    桑梓心有不甘,挥了挥手道:“你别打扰我,我再找找。”

    而等晏栖桐都要准备睡觉时,桑梓还站在那,只是也许是累极了,颈项都是低垂地,书也就在架子上,低低地搁着。

    晏栖桐看了看门外,想了想,边朝桑梓走去边问她:“这房门是不是该加固闩牢呢?”

    可等她真的走到桑梓身边才发现,桑梓竟然就这么站着睡着了。她整个人都倚靠在书架旁,幸好书架依墙而立,不然整个架子怕都要倒掉了。晏栖桐轻轻推了推桑梓,桑梓疲惫地勉强睁了下眼,低声道:“不必。他们不敢。”说罢就朝着晏栖桐倒了下去。

    晏栖桐手忙脚乱地接住桑梓,惊出一身冷汗,唯恐她像那晚一样人事不醒。好在桑梓的呼吸十分平缓,脸上的温度摸上去也如常,是又睡着了而已。

    费力地把桑梓拖到床上,她刚要离开,旧事就又重演了——桑梓正紧紧地拽住她的衣裳,而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她也会有依赖性。

    纵使情景不同,但也算是前车之鉴,晏栖桐不敢拂开她的手,于是很费力地吹着不远处的烛火,等吹熄之后,只觉眼前发晕,都吹出缺氧状态了。

    与桑梓肩并着肩躺在床上,晏栖桐想,如果要说在这里的唯一好处,大概便是清新的空气了。事实上小一点城市的空气都还不错,一样有蓝天白云,所以也算不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桑梓睡了一个好觉。

    一个许久不得的好觉。她总是很冷,很容易梦见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跋涉,然后掉进了深幽的冰谷,采撷了一朵独自绽放的雪莲花。

    这一回终于没有梦到往事,也没有梦到异像,而只是平平常常地睡了一觉,又睡到了天光大亮。

    “你醒了?”晏栖桐正在桌前临字,转头看见桑梓坐在床上伸着懒腰。今日她的脸色不错,两颊泛起些微的红润,唇色也有光彩些,像是彻底从那晚的损伤中恢复过来。

    “嗯。”桑梓懒懒地应了声,下床走到她身边。

    晏栖桐真的不会写字了。临得字歪歪扭扭,从笔划到构架无不散乱,所有痕迹里都看得出来不是伪装。桑梓一直对这一点很奇怪,更好奇于她可以临多久又能临出什么心得来,关于记忆,或者别的。所以桑梓对她重新学写字,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也不指点,只随她去。

    今日也是一般,桑梓只看了两眼,便走开了两步去整理自己的散发。

    晏栖桐有些气馁。她原以为昨晚好歹做了一张床的室友,又是她拉扯着自己不放,那应该要表现一些善意才对,比如看看她的字。她已经写出一段时间了,总觉得自己没错,又好像哪一个字都是错的。

    “你昨夜……”晏栖桐咬咬牙,问道。

    桑梓转头看她欲言又止的,便追问道:“我昨夜怎么了?”

    你昨夜为什么突然又拉着我不放,睡到半夜都快爬到我身上了。虽然你很瘦像一张纸一样,但是我还是很辛苦。每次把你从身上推下去,你都立即会靠过来,有时候鼻子都嗅到我的颈边了,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晏栖桐想这么说,但是随即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些话自己想想都很暧昧,而事实上不过就是桑梓好像还是很怕冷总是想偎着她而已。可是白日里的桑梓绝称不上是个热情的人,许是长期独居,所以性情寡淡。但是……

    不知为何,晏栖桐竟然有种发现了桑梓的某个小秘密的微妙感觉。如果以此做为交换条件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让她教自己练字或者学些别的技能。

    可是晏栖桐垂首想了半天再抬头时却发现,桑梓早就已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