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惜流光 > 第47章 杀还是不杀

第47章 杀还是不杀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林子很大,薇宁在黑暗中左穿右行,她把陆仪廷塞在一处深草丛中。此时的陆仪廷早已昏迷不醒,快马奔驰的颠簸也未能将他折腾醒。

    一只栖在枝头的夜鸟被惊起,扑簌着翅膀鸣叫数声,薇宁不惊不扰,蹲在陆仪廷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从发丝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金针,缓缓刺入他头顶要穴,片刻后陆仪廷缓缓睁开眼,发觉已离开别庄,四下里漆黑寂静,恍惚间以为已到了阴曹地府。

    忽听得一道清冷的女声说道:“陆先生,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你,还望你实言相告。”

    他瞬间心头清明,脸上似哭似笑,喉头一阵滚动咳喘出一股血水,倒觉得身上轻快了些。有时候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某些人眼里他还有用处,他们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这是哪里,你是又是谁?”他被扶起来坐在一棵树前,只看见一双微亮着的眼睛,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陆先生放心,这里离别庄已经很远,没有人会追来。至于我……”薇宁小心地不碰到他头顶那根金针,这银针能让他清醒一小会儿,只是这次的清醒之后,陆仪廷怕是再难醒过来。时间无多,她直接问出心中所想:“我与那位石公子来意相同,只想知道明明九年前沙马营已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陆先生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仪廷默默苦笑,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他眼见着一个个昔日相熟的臣子被残忍砍杀,他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彼时先帝爷重文轻武,朝中官员多数连杀鸡也没见过,何曾见过那等惨烈的场面,若不是后来他被打晕,必定受不住刺激疯癫。

    “只是这个问题?难道你不是为了前朝金库?”

    薇宁一愣,马上想通一件事,就算石致远是为了知道自己的亲爹是怎么死的,可长青会下力气帮他救人内燃机另有所谋。之前她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不愿吐露自己的身世,便托辞与石致远来意相同。如今就算是知道陆仪廷身上还有这等秘密,她也不怎么感兴趣,当下淡淡的问道:“前朝金库有什么了不起,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经过,还有没有人活下来?”

    陆仪廷呵呵怪笑,自知今夜大限将至,言语间不再顾忌,断断续续地道:“哪有什么经过,所有一切天下人已知,十八个自诩忠君为国之士的义士深夜密谋,想要拔乱反正,为我朝除去祸源。不料我们中间出了叛徒,出卖了所有人,沙马营便是我等葬身之处,被妖后一夜之间全部杀了个干净!”

    他一口气说到此处,略歇了歇叹道:“好多血哪,我这一生都没见过那么多血……”

    自古朝代更迭就没少过流血,成为王败为寇,这十八个人若是成事,那么死的就是另一批人了。陆仪廷似乎许久都没这么畅快和人说过话,亢奋地说起十八个人当初如何激起血性,为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话说得杂乱无章,东一句西一句。

    薇宁木然地打断他:“全都死了?不见得吧,至少陆先生就没死。”

    “我早就该死了,九年前就该跟着大家一起死,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如今我马上就要见到那些冤魂了。”

    濒死之人大概都会对这一生做出类似的感慨,陆仪廷在这九年中说不定真的想过死在当日成就了大义,或者他苟活于世为的就是今夜将心中一切说出来,薇宁并不十分关心,她只关心一个人,一件事。

    “当真再没有旁人了?”

    陆仪廷反问道:“姑娘,你到底想问谁,你希望谁活着。”

    薇宁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前中书舍人周子敬,他呢?”

    陆仪廷听到这个名字后双目暴睁,似乎极为激动,好半天才勉强平息下来,幽幽地吐出几个字:“周子敬周大人,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

    薇宁紧张得摒住呼吸,虽然早已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她仍觉得鼻端酸楚,呐呐道:“他也死了,是吗?”

    不知为何陆仪廷不再喋喋不休,变得沉默起来。良久才又道:“我被关了很多年,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逃出来,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如今我快要死了,可还是要谢谢你,能在临死前逃出来,我很是畅快。”

    薇宁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是,他们都死了。周大人死得……很惨,我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死去,他和我一样,没死在那场大火里,而是受尽折磨而死!”

    “为何外头传言当晚你们全部丧生……你还没告诉我这个原因。”

    “他是你的父亲吗,姑娘。周大人膝下只有一女,就是你?”他似乎极为紧张这件事,伸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想要抓住些什么。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陆先生方才说你们中间有人做了叛徒,可天下人皆知是周子敬的弟弟周丛嘉告的密,究竟是不是这回事?”

    虽然她没说,可是陆仪廷已认定她就是周子敬的女儿,即使在黑暗中,薇宁也能察觉他的灼灼目光在盯着她。

    “他?他不过只知一二,哪里知道我们到底何时行事,那一夜……告密的人不止他一人,真正让妖后杀尽我等的另有其人!”

    陆仪廷回忆着往事,边想边道:“先帝早已对妖后有了防范,驾崩时留下金库兵符,若妖妇无异动,太子顺利掌朝便罢了,若不然就启金库动兵符,昭告天下废了妖后。这本是秘而不发之事,妖后纵使猜到陛下另有托孤旨意,却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便将我们全数杀尽,除非有人告密。金库启动得到兵符的法子只有我与周大人知道,他掌金库我管兵符,故而当时妖妇将我二人暗中留下,只说沙马营里再无活口。”

    陆仪廷已是强弩之末,才刚清醒时的亢奋慢慢变成了虚喘,他继续说道:“留下我们两人的命,自然是为了金库与兵符,我比不得周大人的风骨,没过多久耐不住酷刑说了,留下这条贱命,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该死了!”

    虽然他活着,比死好不了多少,他自觉负罪,国师还留着他利用他引来逆党,活得何其窝囊。

    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薇宁暗叫不好,咬牙将他头顶的金针压下半寸,暂时缓住他的危势,飞快地问道:“周大人呢?”

    “周大人自然宁死也不肯说出来,我不如他啊!你知道他被国师折磨了多长时间吗?三年,三年!最后他死的时候已不成人样,惨不忍睹,我以往在刑部也不曾见识过这等手段,还不如当日死在沙马营!”

    陆仪廷的身上也有无数条旧伤,说起周子敬仿佛自己的伤跟着疼痛起来,大声呻吟叫道:“疼……我早该死了,疼啊!”

    薇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不忍地撇开头,夜色遮挡住陆仪廷眼中深深的憎恨。

    她无法减轻陆仪廷的痛苦,只得引他说话:“国师下的手吗?不对,当时还没有国师这个人。”

    “他一直是女帝的心腹,早已在为妖后身边卖命,那对贱人!他们都该死!”陆仪廷说起国师又恨又怕,他从儒雅多学的文官变成如今这个情形,全都拜他们所赐。

    “是的,他们都该死!”薇宁轻轻重复了一句,国师诡异的木质面具与女帝清俊的男人装扮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双眉间蓦地阵阵痛意,她不得不闭上眼。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再听一遍九年前的事,正如陆仪廷所说,沙马营之事的真相早已不是秘密,只不过知道地更细更心痛罢了。她心中不是没有恨,只是恨得有些茫然,过了今夜方才一点点清晰,蔓延至全身。

    陆仪廷已是出的气多,进得气少,却仍强挣着道:“姑娘,你和他们不一样,长青会救我为的都是金库与兵符,可惜他们永远也没机会得到,这不过是国师与妖后故意放出的消息引有心人自投罗网罢了!咳咳,你难道不想知道金库与兵符的秘密吗?”

    薇宁摇摇头:“不必了,如你所说,兵符早落入国师手中,而周大人没说出金库所在便已死了,我知道这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那也未必,兵符与金库两者缺一不可,我想求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陆大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说。”

    “昔日周大人未死前曾对我说,他此生最记挂的便是爱女,可惜他自出事后再无家人消息,想必已连累得他们凶多吉少。本来我以为姑娘便是周大人的后人,可你既然说你不是,那么能不能求姑娘,帮我找找周大人的女儿,若是她还活着,望姑娘照顾她平安过活,陆某感激不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薇宁心中一颤,差点脱口认了自己的身份,话到嘴边又改道:“不知陆先生你的家人呢,难道你不记挂他们?”

    陆仪廷胸中一痛,颤声道:“他们……早被国师抓起来胁迫我,九年前已经都死了。”

    而他竟然没熬到最后,还是把心中秘密告诉了逼死他家人的那些人!薇宁胸中泛起一丝古怪,怪不得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叹了声。

    “那个秘密就是……”

    陆仪廷的声音低下去,薇宁凑得极近才听得清楚,他道出开启金库的法子后突然伸手猛地抓住薇宁肩头,力道之大出乎她意料,可随即便无力地垂下去,喘息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此时已近黎明,天光微有些黯淡,但总算比漆黑一片的夜色好些。林中凉风吹动,薇宁站起身,犹豫着是否将他就此扔下,还是费些力气挖坑埋了他。

    忽然听得“嗒”地一声,似是有人踩断了树枝发出的声音,她回头喝道:“是谁,出来!”

    不远处果然藏的有人,萧颂从一棵树后走出来,重露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看向她的目光中有迟疑和不定。

    他身后并无人跟来,想来只有他一个,不知来了多久,是否已听到她与陆仪廷的对话?

    薇宁本以为是焓亦飞追了上来,没想到竟会是萧颂,面巾下她的脸色煞白,心跳几乎快要停止。这种情形下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扬剑待攻。

    萧颂开口轻轻地问:“你是谁?”

    她是谁?薇宁苦笑,料想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已让他心中起疑,当下不再多说,足尖点地冲上前,挥剑无情。

    萧颂心神激荡,待要出手却想起若虚子的话,若再妄与人动手,便会使自己的病情万劫不复,才来得及后退些许,便眼睁睁看着她一剑刺入胸口!

    胸前痛意不及心中惊骇,她露在外面的双眼中满是震惊和痛苦,为什么会这样,她愣愣地看着血水从当胸而没的剑口处流出来,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何不躲,难道自己要一剑便将他杀了吗?

    萧颂失血不止,身子缓缓向下倒去,薇宁未及多想扑过去抱住他叫道:“萧颂,萧颂!”

    他突然睁开双眼,一下扯开她的面巾,待看清楚她的脸,萧颂心头犹如万针扎心,喉头一股热血涌上来,痴痴地道:“真的是你!”

    薇宁登时清醒过来,顷刻间闪过种种念头,终究扶着他慢慢躺倒,伸指点了伤处几个大穴,先给他止了血。

    萧颂脸如金纸,已昏了过去,薇宁慢慢握上剑柄,却没有立时有所举动。她该怎么做?按说她在萧颂面前露出了真面目,此时用力将剑再刺入几分,就此解决了麻烦便可。

    他死了,一切麻烦就没了。

    可是她下不了手,眼眶里无端涌上泪意,拔出来吗?她怎么可以救他!他是妖后的亲侄!

    救了他就意味着之前的辛苦全都白费,自然是杀了他才是!

    可她怎么也下不了杀手,几经犹豫,她咬牙欲将剑拔出来,此时一道欠揍的声音响起:“我若是你,就不会拔剑,拔出来会让他死得更快。”

    蓦然回首,竟是已脱了困的焓亦飞。

    他正好赶上看这出好戏,陆仪廷渐冷的尸身躺在一旁,而萧颂也身受重伤,追了半夜的黑衣人面巾不见踪影,微光下的出尘容颜让他失神。

    焓亦飞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薇宁,走上前吊儿郎当地道:“看来我真要感激你刚刚对我手下留情,这一剑……啧,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薇宁暗恨自己大意,竟接连让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只是此时已晚,她顾不上理会焓亦飞,从怀里掏出一颗丸药,喂入萧颂口中。

    焓亦飞对这个女学子与小静王之间的事略知一二,问道:“怎么,你心疼他?方才杀他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么多?”

    他来的时候正是薇宁内心交战之时,她的挣扎全落入他眼中。

    “你闭嘴!”

    焓亦飞摸摸鼻子,劝道:“这一剑没刺中要害,只是失了些血,想来已无大碍。看来只有我送他回去了,小静王追敌受伤,在下只得护送着回去,至于逆党嘛,我当然顾不上了。”

    话音刚落,一道细如牛毛的寒光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饶是他见机得快堪堪躲过,微怒道:“你也太狠了吧,我都说当没遇上你,怎地你还想要我的命!”

    薇宁看也不看他,冷声道:“我坏了国师好事,你身为他的弟子,为何要放过我?鬼才信!”

    “国师弟子怎么了,咱们无怨无仇,我为何要抓住你不放?放过你的好处有很多,第一,你是女人,第二你是个美丽的女人,第三,你恰好是我有兴趣的女人。”

    这是理由,薇宁低头看萧颂,发觉他吃了药后似乎没有好转,心中焦急起来。

    “你还不信,再拖下去他可就要死了。”

    所有的理由都不如将萧颂先送回去救治好,她点点头,又掏出一丸药:“你吃了这颗药我就信你。”

    想也知道这药有问题,焓亦飞失笑道:“我愿意放你走,还替你救心上人,你居然以德报怨?”

    “吃不吃随你,你若不愿,咱们就再打一场,我死了自然不怕你到处去说,你死了我就更不用怕了。”

    说完她站起来,目光坚毅看着他。这回她再没什么计策可以困住焓亦飞,唯有拼死之志。

    焓亦飞无奈张开嘴,示意她将药扔过来,一口吞了下去,味道并不坏,一时之间也没什么不适,又道:“你不怕我回头想法子解了药性?”

    薇宁此刻心中烦乱,看他吃了药略为心安,闻言道:“我暂且信你,若你毁诺自有人替我杀你。”

    不知为何,她随口所说便让焓亦飞为之一惊,面上笑道:“那我自此夜夜等候叶姑娘芳驾,赐我解药才行。”

    薇宁知多留无益,待焓亦飞发出召人的讯息后便转身离去,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萧颂,她心里乱糟糟的,并没想好萧颂若是被救醒后她怎么办,只有走一步是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大章啊,开文以来的大章,我被自己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