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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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寰髻,勾黛眉,贴花黄,点绛唇。虽然脸色不是那么好,但衬着额上如丝如缕妖艳绮丽的红莲依旧美得恍若仙子。

    最是红颜易老,可堪流年不怜。

    徒羡荆钗布裙,哪怕陋食耕织。

    纵有倾国倾城,不得良人缱绻。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心中装满一个人,触手可及却又永无交集。

    我整理好自己,推开那扇被我关闭的门,阳光一瞬间落在我身上,带着自然的芬芳和生气。

    我深深呼吸,仿佛要将身上阴霾的气息尽数除去,嘴角一丝淡淡的笑。

    门外百里靖正在那里,雪白的樱花树下一身黑色的凝衣,微风轻卷起衣角,风轻云淡。

    还是那样的无铸俊逸,琉璃一般的眼眸折射着琥珀色的幽暗,深若汪洋。才一天不见,人却憔悴了很多,身上弥漫着颓败的味道,却让人无端着迷。

    我没有掩藏我额上的红莲,以坦然如水的眼神看向他,他的眼中没有太多的惊讶。

    时间仿佛静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要怎么开口?我也不知道。

    收回目光,向院子外走。

    脚步很慢,百里靖在我身后,三四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你说过,一个人无论相貌如何改变,眼睛总是骗不了人的,我原本只是好奇。”我缓缓的开口,仿佛自言自语。

    “后来呢?”百里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后来,我低估了他在我心中的药效,在不知不觉中早就蔓延缠绕,即便知道他是有毒的,却已经戒不掉了,可是这药我用不起,只有弃掉这颗心了。”如果无法忘记,就拿这颗心永远铭记吧,只是它再也没有空余的地方留给别人了。

    “心若不在,如何活着?”百里靖脚步顿住,声音有些颤抖,“你当真能弃?”

    百里靖,你可知一旦我想到要忘记你,心上的痛远比离魂发作时更疼痛。

    我惨淡一笑,“你听说过有无双不能的吗?”

    “凝儿…。”百里靖从后面紧紧抱住我,“你在骗自己吗?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挽留什么,但是请你让自己好过一点,你若是累,可以靠着我,你若是苦,可以拉着我,你若是气,可以骂我,你若是恨,可以杀了我,留在我身边,我会用我余下的时间永远陪着你,天下也好,江山也好,我都不要了。我百里靖今生只要凝儿。”

    百里靖会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很惊讶,如果是以前,我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永远留在他身边?甚至不理会他身边还有多少女人?

    可是,百里靖,相同的一句话说得早与迟是有分别的。如今,你叫我情以何堪!?

    更何况,你还不知道我还是那个因你而死的董凝霜呢…….

    我没有办法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的那样去爱你,那么坦然,那么心安理得。

    那一天,我再没有开口,也没有挣脱百里靖的怀抱,因为那是最后一次。

    繁华一梦终究会醒,天下可以没有无双,但百里不能没有百里靖,离开曼殊山后,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埋藏在心里,从此萧郎是路人。

    起花,降露,浸渍,风晾,十五一到,千蝶槿便顺利的成药,收进特制的藤木盒里,我的心事便了却了。

    西厢里,一灯如豆,米婆婆见我一层一层的细心包裹藤木盒,开口,“你明早就走?”离开这里的方法虽难,但若是无双就没什么了。

    “我会将水上迷阵择午夜子时开启,到时候婆婆随时都可以出去的。”凭操控气息的能力要破阵不是难事,但曼殊山上的东西被不少人觊觎,若是冒冒失失的擅自洞开恐怕不好,所以调整了机关,每日子时才会解除阵法一个时辰。

    “老婆子都这把年纪,出不出去已经没什么要紧了,只是那臭小子…。”这样不告而别倒是挺伤人心吧!

    见我半天没有开口,米婆婆叹了口气离开房间。

    良久,我放下手中的盒子,走到案前,缓缓的磨墨。

    提笔,手下没有一丝的停驻,曾经写过那么多次,这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清晨,窗外寂静樱花撒了一地。

    百里靖长长的睫毛投下浅灰的阴影,仿佛蝴蝶的薄翼,高蜓的鼻梁,薄唇润泽,无暇得似乎精雕的美玉,睡颜安详得就像初遇的那一次一样。

    我静静看着他的睡颜,似乎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进心里,昨天的字折好放在枕畔,他醒来就会看到的。

    一叶竹舟子,看着迷雾中渐渐消失的曼殊山,仿佛心中被剥落了一大片空白。

    我握紧怀中的藤木盒,凝儿,忘记吧,你既如风一般的离开,就不要再留下半点遐思了。

    百里京都云苑

    “臭小子,你再不给姑奶奶我让开,小心我让你好看。”云苑门口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一位正叉着腰黄衫凝裙,环佩伶仃的妙龄少女,别看话是霸道粗俗,但模样和声音却是俏生生让人心动。

    当门一人,手中晃着点金牡丹扇子,也是一身贵气逼人,吊儿郎当外加邪魅俊逸,不是别人,正是元宝金镶玉洛颜歌。

    “不知姑娘怎么让在下好看呢?”洛颜歌闻言依旧笑得祸国殃民,慢条斯理道。这女子身姿娇俏,腰上别着的珍珠算盘早让他猜出几分端倪,但不知为何偏是想逗逗她。

    “你今儿是当真不让?”钱小扇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

    “当真不让。”洛颜歌悠然笑道。

    “确实不让?”钱小扇走近几步。

    “确实不让。”洛颜歌看着眼前的钱小扇,有恃无恐。

    “果真不让?”钱小扇又近了一步,嘴角勾起的笑有丝阴谋的味道。

    “果真不让。”洛颜歌察觉近在咫尺的钱小扇笑容的别样,纳闷却仍是不改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钱小扇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笑道,转眼间,那笑被惊惶与羞愤所代替。

    “非礼啊…。”钱小扇忽然扯着洛颜歌的衣襟喊。

    于是,满大街的叔伯大婶都看了过来…

    洛颜歌咬牙看着钱小扇‘梨花带雨’中狡黠的眨着眼,却是伸手一勾,将钱小扇带进怀里,冲面色不善的正义的乡亲们笑道,“内子顽皮,打搅了。”脸不红气不喘。

    呆愣的钱小扇终于反应过来,“谁是你内子了。”

    “乖,宝贝,我知道是为夫不好,咱回家说。”洛颜歌一边搂紧不停挣扎的钱小扇,一边往云苑里走。

    钱小扇是欲哭无泪啊,早知道会是自己掉沟里,当时就绝对不挖坑了。

    洛颜歌看着钱小扇满是控诉的眼神,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刚挣脱束缚的钱小扇扬手就给了洛颜歌一巴掌,“臭小子,大坏蛋。”

    清脆脆的一下,让赶来的人都愣住了。

    钱小扇意外的看着自己火辣辣的手掌,她发誓她不是真的要打他的,她只是气极了,她以为以他的功夫是一定可以躲开的。

    洛颜歌白希的左颊上出现清晰分明的五道红印子,钱小扇傻傻的看着都忘记了说话。

    “在下失礼,钱姑娘解气了吧。”洛颜歌垂下眼眸,语气不辨情绪。

    “我…。”钱小扇呐呐的说不出话。

    洛颜歌只是朝赶来的云若熙几人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

    钱小扇看着洛颜歌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就是很难受很难受,比掉了银子还难受。

    “小扇?你怎么会来?”我一丝诧异,钱小扇居然会放着她日进斗金的天知楼掌柜不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小姐,你还敢说,”钱小扇苦着脸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公子祭给烦死了。”

    公子祭…

    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自从上次在婚宴上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那天我拿到千蝶槿后没有再回曼殊城,一个人静静的回到了百里京都,那里再不是能承受任何意外的地方了。

    而,自私的原因怕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南宫天吧。

    终是对不起他的。

    “公子祭?”云沁疑惑开口,因为千蝶槿的原因,云沁的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当初回来时,云沁被洛颜歌瞒得很好,并不知道我在南巫月的很多事,包括九月受伤,包括遇见梵弥,包括我决定嫁给南宫天,也包括掉进血诛阵。

    “你不知道,我的那个天知楼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进人了,门口都堆着小山似的金银珠宝,指名道姓的要找你。”钱小扇一说起来就心疼,“啊啊啊,小姐你知不知道,天天看着那成堆成堆的珠宝,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把你给卖了啊。”宝贝这东西看得到得不到还真是会要人命。

    他会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不,不会,他恐怕早就知道小扇是我的人,他只是在告诉我,我欠着他一个回答。

    “那些东西你大可以收下。”我垂眸,对于南宫天,我不能再逃避。

    “小姐。”沉默半天的白明夏开口,眼眸中一抹担忧。“小扇是无心的。”

    钱小扇讪讪笑着,“你是小姐来的嘛,小扇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我摇摇头,“是说真的,不过,”我看了看刚刚洛颜歌离开的方向,嘴角浮笑“在那之前,你恐怕还有别的事。”

    钱小扇读出我眼中的促狭,却只是垂头怏了下去。

    云苑中,已经是仲夏时节了,青书阁里徐徐的微风仿佛都带着淡淡的绿色。我打着一柄水墨团扇,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花影,无所事事。

    静,一切都静得很寻常,又很不寻常。

    自从我回到百里京都后几日,百里靖就重新上朝了,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步入正轨,没有丝毫不妥和异样。

    他既没有派任何人打听过我,也没有对云家有任何的辞色。

    原来,我也不是那么重要的,我嘲笑自己,少了一个凝儿或是云若熙,百里的皇帝还是那个百里靖,从来不曾改变。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九月递过来一碗银耳莲子汤,犹豫开口,“小姐会嫁给公子祭吗?”

    “怎么问这个?”我手中的扇子一滞。

    “自从小姐从曼殊城回来之后,人就变得淡漠了很多,仿佛什么事都不再重要了一样,九月很怕,真的很怕小姐会将自己随便交出。”九月握住我的手,“小姐就对自己好一点吧,九月看得出来,小姐心里还是有那个人的。”

    “那些都不要再提了吧,”我低着头,看着手中扇子上的水墨画,“只是许久没有打理事情了,有些什么消息么?”

    九月见我不愿多言,只得幽幽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别的倒是没有,只是一件,百里的西北疆似乎又开始不太平了,西夏又有出兵的意思。”

    西夏吗?完颜奕如今贵为西夏的摄政王,西夏新帝又不满十五,恐怕西夏的权利是尽在他手中,当初他会派杀手前往巫月,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场败仗的羞辱恐怕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雪洗。

    “百里在调集兵马了吗?”如果消息能传来这里,以百里靖的个性必定是已经采取了措施的。

    九月却摇了摇头,“说来蹊跷,我们并没发现百里对此有任何动作。”按理来说,以剑谷和天知楼的能力要探听这该是易如反掌,不可能会有错的。

    心中一阵讶异,难道是百里靖另有打算吗?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再去查查,两日之内务必探听确切消息。”我撂下手中的扇子,起身。

    话音才落,院子外便是一阵喧哗。

    “滚开,谁敢拦本皇孙的路,让开,让我进去……”

    “殿下您请回去吧,这里可不能乱闯啊……”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娘亲……娘亲……你在哪里……。”

    几步走出院子,就见百里洛正在被一群跪地的奴仆拦在门外。

    “洛儿。”我诧异喊道,这个小家伙怎么会来。

    方才还盛气凌人,气急败坏的百里洛一见我便哇哇哭了起来,三步两步跑到跟前紧紧抱住我,“娘亲…娘亲…快去救救皇爹爹吧……”

    百里靖?“怎么回事?”我扳住百里洛的肩,看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

    “皇爹爹不肯休息……也不用膳……整天都呆在御书房……都吐血了……好多血……好多……娘亲,皇爹爹是不是会死啊?”百里洛一边哭一边说,语句含糊不清。

    我呆呆的看着百里洛的小脸,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娘亲,你去看看皇爹爹吧,洛儿求你了。”百里洛扯着我的衣袖怏怏的开口。

    “洛儿,你皇爹爹病了该去找太医。”我低下头,百里靖啊,我不该再去见你,生也好,死也好我应该忘记了。

    “娘亲……娘亲……”百里洛慌张起来。

    “洛儿回去吧。”我轻轻的擦干他的小脸。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百里洛猛然打掉我的手,紧紧抱住我不停地喊。

    “洛儿……”

    “他是因为你。”

    我抬头,只见百里轩一身天青色凝袍立在门口,与百里靖相似的轮廓多了一丝清逸和宁默。

    “他是因为师父你……”百里轩看向我的眼瞳,眸光中多了一丝波纹,一丝留恋,一丝激动。

    “轩儿……”他都知道了吧,可是“我不能再见他了。”

    “一个月前,梵弥进宫行刺,皇兄因此身受暗蛊,却瞒住任何人,如今,已是暗蛊发作,瞒不住了。”百里轩眼眸暗淡。

    “那……那是他的事。”不要想,不能想,百里靖是不会放弃什么的,绝对不会。

    “完颜奕已经出兵,百里却是毫无动静,不是皇兄另有所谋,”百里轩不理会我的话,依旧仿佛自言自语,“而是,他根本就不抵抗。”

    不抵抗?

    “为什么?”百里靖疯了吗?

    “他说他要还给你,把一切都还给你,”百里轩静默的话听不出任何情绪,“百里的江山,还有,他的命。”

    我脚步有些不稳,他要还,他竟然说要还?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心中却是大片大片的疼痛和苍凉。

    “小姐……。”九月脸上满是担心。

    “他要怎样就怎样吧。”百里靖,你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中的人,如今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娘亲……。”百里洛无措的拉着我的衣衫,急得不停的看向百里轩,“皇叔……。”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百里轩看着我,半响叹了口气,上前拉住百里洛,“我们先走吧。”

    “皇叔……,可是……。”百里洛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洛儿乖,我们先走。”百里轩擦了擦百里洛的眼泪,安慰着带他出了院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已经转身的云若熙。

    轩儿走后,我静默的回到房中。

    “九月,磨墨。”我要写字,我要画画,我要看书,我要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百里靖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可是,笔上的墨却在还没有下笔时,便污浊了整张宣纸。

    我知道,有些事不是说放手就可以做到的。

    夜半,星子寥落,而皇宫之中却是灯火通明,我坐在屋檐之上,看着不远处的乾阳宫,百里靖此时正在里面。

    没有理会禁卫军队和宫女太监,我飞落在乾阳宫的门口,守在门口的敬德看到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却是挥退了赶来的守卫。

    “云姑娘,您怎么会……。”敬德迎上来,眼眸诧异,却是恭敬有礼。

    “百里靖在哪里?”我直接开口。

    “这……。”敬德脸上突然有些不自在,眼眸却是瞟向紧闭着门的乾阳宫。

    “在里面?”我起身准备进去,却被敬德拦了下来。

    “云姑娘,您现在不能进去。”敬德神色有些慌张。

    我犹疑的看着敬德有些不对的神色,感觉此刻乾阳宫中一定有什么事。

    “皇上,外面是谁,吵得臣妾都睡不着了。”一道娇媚的女声从紧闭的门内传出。

    这是?我身形顿时僵住,脑中一片空白。

    “皇爹爹不肯休息……也不用膳……整天都呆在御书房……都吐血了……好多血……好多……娘亲,皇爹爹是不是会死啊?”

    “一个月前,梵弥进宫行刺,皇兄因此身受暗蛊,却瞒住任何人,如今,已是暗蛊发作,瞒不住了。”

    “他说他要还给你,把一切都还给你,”

    “云姑娘,您现在不能进去。”

    忽然觉得我真是个大傻瓜,全天下最愚蠢的大笨蛋。

    “敬德,怎么回事?”百里靖慵懒的声音传出来。

    “皇上,是……是云姑娘。”敬德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