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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艺术家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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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的身上怎么会有古龙香水的味道?你的伊恩叔叔从来不用古龙,而且你就喜欢他身上最原本的味道。”

    伊恩没有兴趣听他们两个没有营养的对话,他走到阿曼达的尸体前,皱着眉头观察了片刻,“阿曼达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捆痕或者其他痕迹吗?”

    “没有。不过她的血液里发现了少量安眠药剂的成分。凶手总要想办法让她的双脚乖乖伸进水泥里,对吧?”伯恩医生回过头来,看着伊恩的背影出神。

    海利将他的脑袋挪回来,“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着伊恩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你想象着他肌肉的纹理,切开他肌肤的感觉。”

    “你不想吗?”伯恩医生眯起了眼睛,用手指戳了戳海利的胸口。

    “我……比较想要进入他。”海利扯起唇角,眼神里是某种暗示的意味。

    伯恩医生露出了然的表情,“哦——原来你的爱好和我还是有差别的。”

    伊恩不理会他们,独自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开始比对亚当的保险客户名单与阿曼达的名单。

    然后他惊讶地起身,发现海利抱着胳膊靠在他的办公室门前,似乎看了他许久。

    “怎么,你发现大画家范·查特不但在亚当的保险客户名单之上,也是阿曼达负责的画家?”

    “你早就知道?”伊恩冷冷问。

    “这不难猜到。范·查特身患癌症,保险公司是不会乐意为他这个人投保的。但正是因为他的癌症,让他的画作成倍升值,他确实需要为自己的画作进行投保。而他正好也是阿曼达负责的画家。这是他们的重合之处。不过我想说,这个时间并不适合拜访范·查特。”

    伊恩看了看腕表,显示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了。

    范·查特已经睡下了,现在去打扰一个身患癌症需要静养与休息的画家,确实不合适。

    “明天早上十点,范·查特的别墅见。”

    伊恩与海利擦身而过。

    “你不送我回家吗?伊恩叔叔!”

    “你可以自己回去。”

    “万一有人对我意图不轨呢?万一我像是阿曼达或者亚当那样忽然消失呢?说不定我也成为某个人的‘藏品’了!”海利跟在伊恩的身后。

    “那就打电话叫克里夫来接你。”

    伊恩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海利站在夜风中,目送伊恩的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唇上的浅笑缓缓隐没。

    伊恩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里面有一条来自兰瑟的短信:你今晚会回家吗?

    他靠边停下车,回复对方:我会。

    他不知道兰瑟到底有没有吃东西,来到街角的便利店,伊恩买了一些三明治和牛奶。

    当他打开房门时,一切静悄悄的。他以为兰瑟已经睡下了,但再往里面走两步,他发觉兰瑟正在客厅里画画。

    他坐在沙发上,沙发周围铺着一层报纸,各种颜色的颜料已经被打开,他托着调色盘,目光十分专注地在画板上涂抹着。

    伊恩悄悄关上房门,没有说话。他走进厨房,将冰箱打开,发现里面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眉头不由得蹙起。

    他将三明治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又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切了些洋葱与蘑菇丁,在煎锅煎蛋饼。

    当他端着餐盘来到兰瑟身边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兰瑟才转过头来,看见伊恩的那一刻,露出大大的笑脸:你回来了!

    “你应该没吃晚餐吧?我做了蛋饼,还有三明治。”

    兰瑟开心地接过餐盘,吃了起来。

    伊恩靠着沙发,看着他还没有完成的画。

    画上仿佛是一片街道,夜凉如水的夜晚,漫天的星星让伊恩想到毕加索的《星空》,带着几分天真的气息。

    伊恩忽然想到了阿曼达的死。阿曼达曾经购买过兰瑟的画,但到底背后的买家是谁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

    “兰瑟,你知道范·查特吗?”

    兰瑟点了点头:我知道啊,他是有名的现代画家。

    伊恩又问:“那么你见过他吗?”

    兰瑟摇了摇头:没有。像是他那样的大画家,我是没有机会见到的。我很想去看他的画展,但是很昂贵。

    伊恩安慰说:“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

    吃完了晚饭,就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伊恩与兰瑟都睡了下来。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

    伊恩依照与海利的约定,开车前往了范·查特的别墅。

    在路上,伊恩接到了来自马迪·罗恩的电话。

    “我正在开车。”

    “我知道。但我还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与你探讨一下。”

    “那就废话少说。”

    “你知道局里的射击测试吧?”

    “嗯哼。”

    “海利应该在三天之后去参加测试。”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没发现他身上没带枪吗?”

    “我有枪。”伊恩将车开过转角。

    “但问题是,他也应该有枪,对吧?所以你的任务是让他通过测试。”

    马迪·罗恩又把电话挂断了。

    伊恩将车开到了路边,双手扶着方向盘,两秒之后他爆出一句怒斥:“他妈的那家伙竟然没有枪!没有枪派他出什么外勤!”

    伊恩是绝对不相信这家伙不懂开枪的。这混蛋的祖父给了他那么严格的训练,甚至于制服伊恩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手都不在话下,怎么可能不擅长射击?

    但偏偏伊恩很清楚地记得,他没有看见过海利·拉尔森拔过一次枪,甚至于亮出过枪套。伊恩一直以为这是海利一贯的无耻作风,开枪这种体力活儿让他这个搭档来做就好了,而这位公子哥儿只需要适时发发神经,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谎话来骗人就好。

    呼出一口气,伊恩决定继续向前开,射击测试什么的先放一边,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拜访范·查特。

    范·查特的别墅位于纽约市郊,空气比闹市区要好许多。别墅外的小花园被很精细地打理过,草坪很整齐。

    海利的车就停在别墅外,看来他已经进去了。

    伊恩敲了敲门,开门的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十分温和地笑着:“你就是拉塞尔探员的搭档,康纳探员?”

    “是的。”

    “请进。我是查特先生的家庭医生曼宁。你的搭档正在楼上与查特先生聊天。”

    伊恩才走到楼梯处,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范·查特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伊恩从门缝间可以看见范·查特穿着灰色毛衣和休闲裤靠坐在沙发上。他年近五十,根据伊恩的观察,他头上戴着的应该是假发,大笑时眼角的周围并没有使他看起来苍老,相反增添了几分成熟的艺术家气息。

    “我的搭档来了。”海利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他的味道了。”海利笑着起身,将门推开,果然伊恩就在门外。

    “你好,康纳探员。”范·查特起身与伊恩握手。

    他的手微凉,伊恩握住的时候感觉到轻微的颤抖,脸色有些苍白。

    也就是说范·查特的身体并不好,他不可能有体力杀死亚当以及阿曼达。

    但是这并不排除帮凶的可能性。

    艺术家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爱好以及心理。

    至少,伊恩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我和我的搭档前来,就是想要确定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保险推销员。他的名字是亚当。”伊恩将亚当的照片递给范·查特。

    几乎只看了一眼,范·查特就开口回答了:“我确实见过他。应该说不止一次。我有一幅还未完成的作品。他们想要为那幅作品投保。亚当就是其中的一个。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与他们交流是对我人生的浪费。但是亚当他锲而不舍。每次我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为我联系全纽约最好的医生,送花到我的别墅来,但事实上,他打扰到我的生活了。也许别人会接受他这样的‘好意’,但不是我。我很明确的拒绝了他。”

    伊恩点了点头,“那么你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亚当,是在什么时候吗?”

    “哦,很久以前了。至少是上个月了吧?这个月他没有再来打搅我,我觉得很庆幸。但没想到,他死了。”

    “那么艺术经纪人阿曼达·库克呢?我听说你曾经与她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会忽然终止合作呢?”

    “因为理念不合。我是个理想主义的艺术家,而阿曼达是十分现实的。她想要办一场拍卖会,将我的作品高价卖出。艺术界的人都知道我不会活太久了,所以这场拍卖会会有怎样的效果可想而知。但我从来不想用自己的死亡来做噱头。我想要我的画被真正热爱它们的人所收藏。所以我终止了与阿曼达的合作。”

    “她应该找过你很多次了吧?您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两周以前的……周二吧……大概晚饭的时候。曼宁医生,我没有记错吧?”范·查特望向端着水杯走上来的曼宁医生。

    “是的,查特先生。当时您也把我留下来用晚餐了。”曼宁医生将水杯和药放在了范·查特的面前,“圆形盒子里的吃两粒,方形盒子里的吃一粒。”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吃错药。”

    曼宁医生笑着望向海利与伊恩,“两位,虽然你们的到来让查特先生很高兴,因为总算有年轻人和他聊天说话了。但是他需要休息了。”

    “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谢谢。”

    海利与伊恩离开了范·查特家。

    “你怎么看?”海利自顾自打开伊恩的车门,坐了进去。

    “什么怎么看?”伊恩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到底范·查特说的是真的,或者他有所隐瞒?”海利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眼睛的余光落在伊恩的脸上。

    “没有谁是没有秘密的。范·查特也一样。”

    伊恩忽然停下车,伸长了手臂抓向海利的腰侧。

    “喔!喔!伊恩叔叔!你这是爱心大爆发吗?”海利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你的枪呢?”伊恩冷冷地问。

    海利笑了,抓着伊恩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腿间,“我的枪在这里,我一直都很想开枪试试。”

    他缓缓靠向伊恩,拉长了的语调,优雅中满是暧昧的声音,他的手指甚至微微嵌入伊恩的指缝之间,强迫着带着他的手指挪动。

    伊恩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扬起了眉梢,“也许我该朝你那里打一枪,不然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蛋疼!”

    海利靠着座椅放肆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马迪·罗恩打电话给你了?”

    “你是不是故意不通过射击测试的?”

    “我很帅很有钱身手很好智商也爆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完美无瑕。”

    “哦,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拿手的。”

    “当然有。比如说射击……还有泡你。”

    最后半句话,海利说得很轻,像是小孩子要糖果时候那般天真,但伊恩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完全的邪恶。

    “我记得第一天在拉塞尔家见到你,你就说你祖父为你安排的训练内容里面包括了‘射击’。”

    “嗯,我确实接受过射击训练,但我从没说过我擅长它。如果是我握着枪,也许本该瞄准的是嫌犯的脑袋,但最后我打中的却是他的蛋蛋。”

    “如果真能有这样的效果,我也会感到很欣慰。”

    说完,伊恩忽然调转车头。

    “喂!你这是要去哪里?”

    “靶场。”

    “不是吧!那地方一点都不浪漫!”

    伊恩几乎是拎着海利的衣领将他拽下车子,把所有装备扔进他的怀里,“今天如果你打不出合格的成绩,我会亲自开枪打烂你的蛋!”

    海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喜欢枪。”

    伊恩隐隐能猜到原因也许与八年前有关,但也有可能根本无关,这家伙就是以折磨他人的神经为乐。

    “因为你被猎枪的子弹击中过?别装了,这是手枪!不是猎枪!”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海利慢悠悠地在登记处签下自己的名字,领取射击练习用的枪与子弹,顺带朝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扯起他一贯的坏笑。

    “我不想知道。”

    从海利嘴巴里说出来的原因多半不是真的。

    但是这仍旧阻止不了海利开口说话。

    “因为我每次摸到枪,就会忍不住想象自己在抚摸你。我想象着你趴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扶着你的来复枪,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你的双腿很放松,你的腰线,你的背脊都很美,只可惜无人欣赏。如果我在你的身边,会扯开你的衣服,吻遍你的全身,尽情地上你,让你忘记一个人的孤独。”

    伊恩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他推开海利的脸,走到了靶位前。

    “如果你打不出合格的成绩,你的小兄弟就保不住了。我是人真的。”

    伊恩站在海利的身后,双手背在后腰上。

    “哦,你要怎样对待我的小兄弟?咬掉它吗?”

    海利一边说着,一边戴上目镜和耳罩,缓缓举起枪来。

    他的姿势很标准,有几分贵族式的优雅,伊恩无法找到他在姿势上的任何瑕疵。

    不到一分钟,他打掉了枪夹内所有的子弹。

    不需要将靶纸调到面前,伊恩也知道海利命中的并不多。

    “你是故意的吗?”伊恩皱起了眉头。

    海利只是看着靶纸,鲜少地沉默。

    “再来一次。”伊恩将靶纸调回原处。

    “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因为你总是下意识偏离你的目标。你并不是没有命中,所有你打中的地方都是你想打的。”

    海利发出一声轻笑,“你说话的语气和我从前的射击教练一模一样。”

    又是几轮下来,结果毫无改善。

    当海利将弹夹替换好,再度举起枪时,伊恩的手忽然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伊恩微微侧过脸,几乎环抱着海利。

    “我不在乎你一直不肯击中我希望的目标的理由。但如你所知,我曾经是一名狙击手。我的任务并不是暗杀某个人,更多的是掩护我的队友。我看着他们的后背。海利,我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的后背交给你。”

    海利的肩膀很稳,伊恩能够感觉得到。

    “现在,开枪。”

    每一枪都十分利落精准,就像机器一般。

    当子弹被打空,伊恩放下了握着海利的手。靶纸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全部子弹命中。

    “是你帮我瞄准的吗?”海利忽然问。

    “……我只是站在你的身后,不可能为你瞄准。”

    蓦地,海利忽然侧过脸来。

    有什么撞上了伊恩的唇角,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海利的舌尖已然挤了进去。

    他扣住伊恩的手腕,似乎早就预料到伊恩的反抗,执着而近乎凶狠地将他的双手这至身后。

    狂躁得毫无理智。

    海利的力气大到超乎伊恩的想象,直到海利将他用力地推在了墙面上。

    背脊与墙壁相撞,伊恩抬起右腿蹬住墙壁,终于找到了些许与海利的力量想抗衡的支点。

    但海利却执着地将伊恩压制着,亲吻用力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碾碎。

    十几秒之后,海利离开了伊恩的唇,他用撕裂伊恩的语气对他说:“你不该这样逼我。”

    说完,海利后退了两步,自己离开了靶场。

    伊恩皱起了眉头,他抱着胳膊靠在原处,低头沉思。

    那天晚上,伊恩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很晚。

    最后,他拨通了拉塞尔家的电话,克里夫将电话转接交给了海利。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向我解释到底怎么回事。或者你挂断电话,永远放弃这一分钟的机会让我了解你信任你。”

    “你真强势,单刀直入,简单粗}暴。”

    “那么你要挂电话吗?”

    老实说,在那一刻伊恩有一点紧张。他在心底担心海利会挂掉电话,或者说什么明显的谎话。

    将近半分钟的沉默之后,那边终于响起了海利的声音。

    “有一天,‘狩猎人’把我从那个小黑屋里拽出来,给了我一把枪。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抓来了一个女人,有点肥胖,神情恐慌。他们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练习狩猎的机会。因为这个女人目标大又跑不快。如果我能击中她,我就拥有成为‘狩猎人’的资格,我就能离开那个小黑屋了。当那个女人开始奔跑的时候,我开枪了。我打空了所有的子弹,但是都没有击中她。”

    “你不忍心?”伊恩问。

    海利轻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那种富有同情心的人吗?”

    “你不想跨过那条线。”

    “也不对。你真的不了解我。”

    “那么告诉我。”

    “我看见她惊慌失措地逃跑,如此恐慌,她甚至无暇看我。她只想尽快逃离我,她把我当做她求生的最后一丝机会。我主宰她的命运,而狩猎人想要主宰我的命运。我想要让狩猎人失望,于是我一枪都没有打中她。但是最后,他们中的一个就像你一样,握住了我的手,强迫我扣下扳机,击中了那个女人的喉咙。她发出唔哑的声音,他们强迫我在一旁看着,直到那个女人死去。然后,我被扔回了屋子里。”

    “你的命运一直在你自己的手里。”

    “我知道。”

    那天晚上,伊恩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他就看见穿着白色麻衣的海利在林间狂奔。

    绝望的恐惧的毫无方向的。

    直到黑暗来临。

    第二天,伊恩回到了办公室,“小呆子”费恩将报告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伊恩打算买个三明治,一边吃午饭一边看报告。但是海利却已经拎着外卖食物来到了伊恩的桌前。

    “一起吃。”

    “不需要。”

    “伊恩叔叔,你是担心我在食物里放什么东西,然后好把你扑倒,为所欲为吗?”海利的脑袋伸到电脑屏幕前,挡住了伊恩的视线。

    伊恩不再说话,而是取过纸袋,将里面的食物拿出来,顺便拨开了海利的脑袋。

    那一刻,昨天在靶场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一切恢复正常。

    “念一念‘小呆子’的报告吧,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海利懒洋洋地说。

    “阿曼达身上的水泥是经过二次打磨,敲击,雕刻最后成型的。没有发现任何指纹。”伊恩用平稳的声音念出来。

    “嗯哼。一般这样的凶手智商都不低。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道怎样规避调查与取证,怎样不留痕迹。”

    “还有,阿曼达身上的水泥应该是从她的头顶上方浇灌下来的。”

    “哦,这样的话就很有意思了。”海利向后靠了靠。

    “确实是。”

    安曼达除了双脚在最开始已经被水泥墩封死之外,她的上身并没有失去自由。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水泥从头顶浇灌下来,她不会一开始就蜷起自己,而是会别过头,伸手下意识拨开水泥。她再想要蜷起身体就不会呈现出这么紧密的姿态。

    伊恩继续研究报告,不知不觉,手中的食物已经吃完,他这才发觉海利难得安静。

    当他抬起头,发现海利坐在他的对面,闭着眼睛,脑袋歪在一边,似乎睡着了。

    他的睫毛安静地垂落,在眼睑处留下细密的阴影。

    伊恩侧过脑袋,试图将自己的视线挪回电脑屏幕,但不到两秒,他还是望了过去。

    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是什么时候?

    伊恩记不起来了。也许是八年前曾经有某一刻吧。

    海利显得很安静,安静到伊恩觉得他的呼吸仿佛也停止了一般。

    莫名的不安涌上伊恩的心头,他唤了一声:“海利!”

    海利没有任何反应。

    “海利·拉塞尔!”伊恩扬高了嗓音。

    海利的脑袋仍旧歪在一边。

    伊恩骤然起身,猛地将海利的椅子转了过来,用力拍打他的脸,“海利!你给我马上醒过来!你这个混蛋!”

    他到底是听到什么会忽然陷入那个世界里?

    伊恩不断在脑海里回顾与他的对话。到底是什么触发了海利的“灵感”?

    难道是那句“阿曼达身上的水泥应该是从她的头顶上方浇灌下来的”?

    伊恩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现在海利的思维去到什么鬼地方,或者又看到了什么,但是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久了,必须让这家伙醒过来。

    伊恩将海利放倒,低下头来看着他说:“我数三下,你再不醒过来,别怪我踹你。”

    海利的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伊恩咬了咬牙,但最后还是没有踹他。

    他从桌上拿下一只回形针,将它拧直,然后狠狠扎进海里的左手食指里。

    沉睡中的年轻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睁开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伊恩!你干了什么!”

    “叫醒你。”伊恩冷冷起身。

    回形针还扎在海利的手指里。

    “伊恩!你实在太狠心了!竟然扎得这么深!这容易感染破伤风的!”海利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睛里是满满的对伊恩的控诉。

    “你看见了什么?”伊恩靠着办公桌,冷声问。

    “水泥。”海利明显不打算好好回答伊恩的问题,他将回形针从手指里取出来,在伊恩的办公室里晃了一圈,“你这里没有医药箱吗?”

    “办公室里为什么要有医药箱?”伊恩不以为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海利走出门,找到对面办公室的女探员,对方十分细心地为他处理了伤处。然后,他又再度回到了伊恩的办公室,将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指在伊恩的眼前晃了晃。

    “今天我要提早下班!我要去医院打针!”他十分认真地说。

    伊恩挪了挪电脑屏幕,完全没有搭理海利的打算。

    “好吧,好吧,除了水泥……阿曼达醒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废旧的类似下水道一样的地方。很狭窄,容不得她躲避。所以当水泥从头顶浇灌下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避开的空间,只能弯下腰抱住自己。”

    “那么凶手又是如何将阿曼达从所谓的下水道里取出来?”

    “因为在水泥与下水道管壁之间,凶手早就铺好了东西,等到浇灌结束,他只要将阿曼达从下水道里‘拎出来’就行了。”

    “所以完成这个工作,你不觉得凶手需要一个工地吗?还是一个有升降设备的工地。”伊恩摸了摸下巴,“这和亚当的案子发生地点明显不同。亚当是在冷冻库里。”

    海利耸了耸肩膀。

    “也就是说,凶手可以接触到工地,也能接触到冷冻库?”

    伊恩闭上眼睛,这一切线索都没有用。

    难道他们真的要等到凶手再度犯案吗?

    这个凶手就真的不会露出一点破绽吗?

    已经两起案件了,除了受害者与大画家范·查特多少有些关系之外,其他几乎没有线索。

    海利的手指点在伊恩的眉心,用力将他皱着的眉头抚开。

    “伊恩,我能十分郑重地向你提出一个请求吗?”海利就坐在伊恩的办公桌上,低下头来,他的额头几乎要与伊恩相触。

    伊恩略微别过头去,避开了海利的气息。他只是看着海利,不会接他任何的话。

    “下一次,如果你打算叫醒我,麻烦用点温柔的方式。”

    “用温柔的方式,你会醒来吗?”伊恩用荒唐的目光看着海利。

    “我会醒。比如……你吻我一下。我一定会醒。”海利十分认真地说。

    “那么你还是永远不要醒来吧。”

    伊恩的手指指向门口,意思是请海利离开。

    海利撇了撇嘴,双手揣在口袋里,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

    “说到亚当与阿曼达的共性,其实还有一个。”

    “什么?”伊恩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

    “范·查特讨厌他们。亚当为了推销保险打破了范·查特的生活。阿曼达用范·查特的癌症为噱头要将他的画卖出去。现在他们死了,范·查特的生活终于可以恢复宁静了。”

    说完,海利走了出去。

    伊恩皱起眉头,开始思考海利的话。

    亚当与阿曼达的身上都没有致命性的伤口。也就是说他们面对凶手的时候几乎没有反抗。当然这不排除凶手制服他们的动作很快,并且使用了一定的药物。当然,凶手也有可能是亚当与阿曼达都认识的人。

    忽然有什么闪过伊恩的脑海。

    亚当身上的布条,费恩的报告里说过在医院里也有相似的布条,用来固定伤者的骨骼。阿曼达的体内发现了安眠药,而医生也能轻松得到类似的药品。

    “曼宁医生……”

    他不仅仅是一个医生,而且还是范·查特的私人医生。亚当与阿曼达应该都在范·查特的别墅见过他,他们对曼宁医生是不会有任何防备的。

    但这只是怀疑而已,他根本没有证据,即便请曼宁医生来问话,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伊恩按住自己的脑袋。他找到了曼宁医生的住所,将车停在不远处。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傻,但坐在办公桌前他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结果。

    他想要知道,曼宁医生到底有没有去过类似冷冻库又或者工地之类的地方,虽然这样的守株待兔可能一点用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曼宁医生驱车回到了家门前,他打开了家门,进入,然后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隔着窗帘,曼宁医生似乎在于妻子儿女拥抱,他们一起吃完饭,笑声阵阵传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到了伊恩的车门边,敲了敲他的车窗。

    伊恩抬起头,发现车窗外竟然是海利的脸。

    叹了口气,伊恩将车门打开,海利跨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哦,对了,通过手机。”

    海利摇了摇头。

    “不是哦,我只是了解你而已。了解你会怎么思考,看待一样事物会用怎样的角度。你想到亚当身上的布条,想到阿曼达体内的安眠药,想到他们与范·查特的关系,自然会想到曼宁医生。”

    伊恩沉默。

    “要不要我猜一猜,你现在在想什么?”海利撑着脑袋斜着眼睛看着伊恩。

    “哦,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海利·拉塞尔不光能从受害者的角度去思考,也能从伊恩·康纳的角度去思考,海利似乎变成任何一个人都没问题。是不是也包括那些连环杀人犯?”

    伊恩的手指在海利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了颤。他没有说话。

    “伊恩,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从来不会去同情任何人,我对这个社会没有责任感与义务,对于我来说正义与秩序无足轻重。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从你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所以一切你所在乎的,我都在乎。除非有一天,你变成了那样的疯子,我会跟你一起发疯。但如果你永远理智,将对与错划分得清清楚楚,那么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