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大明武侯. > 52.45.42.40.9.6

52.45.42.40.9.6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有时候打仗就是一场拉锯战,蒙古兵们撤退,并不代表他们就此放弃了和明军的纠缠,朱棣显然已经很了解这一点了,他们干脆驻扎了城门口。这个城门看上去颇有些老旧,陆长亭毫不怀疑一旦他们离开,这处便会再次被攻陷。

    待到城外的大火熄灭,城中的尸首收拾干净,陆长亭一行人住进了后面矮小的排房里。只是站在外面粗粗一瞧,陆长亭差不多都能猜到,里面该是何等糟糕的环境。

    朱棣和道衍还在马车之中说话,陆长亭不想掺合进去,便独自站在了排房外,偶尔给旁边的士兵搭把手。

    过了会儿功夫,朱棣才和道衍一同下了马车。

    朱棣看了看陆长亭的背影,转头让程二去取了披风,而后才走上前去:“将盔甲脱了。”

    陆长亭呆了呆,回过头来见到朱棣手上的披风,陆长亭会意,这才脱去了盔甲,朱棣手中的披风紧接着便裹了上来,寒意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道衍在一旁瞧着,笑而不语,陆长亭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跟前的房子里走出两个燕王府的亲兵,那两人见燕王就站在门外,当即一愣,忙道:“王爷请。”

    朱棣拉住了陆长亭,转身对道衍道:“道衍也一同进去吧。”

    道衍点了点头,跟在了陆长亭的身后,陆长亭顿时觉得有些怪怪的,待走进门了以后,陆长亭才骤然发觉究竟是哪里奇怪了。现在的朱棣对道衍,似乎并不重视!这令陆长亭本能地感觉到怪异。

    陆长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道衍注意到他的目光,倒是还回了陆长亭一个笑容,全然不像是厌恶陆长亭的模样。

    个个都城府深,陆长亭自认是猜不透他们了,便也干脆地将头转了回去。

    他们跨过门走进去,发现里头的屋檐都显得很是低矮,在夜里看上去就更狭小了。士兵们打开了门,里头散发出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霉味儿、臭味儿交杂在了一起,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就在陆长亭不自觉皱眉的时候,朱棣已经面不改色跨进去了,口中还满不在乎地道:“今日便住在此处了。”

    陆长亭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了敬佩之情。

    堂堂燕王,连这样的环境都能面不改色,不知他那些兄弟,有几个比得过他?

    道衍也面不改色地跟了进来,陆长亭正要佩服他,却见道衍皱了皱鼻子,颇有些想要掉头走开的冲动。

    ……果然,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啊。

    道衍的面色不自觉地沉了沉。

    陆长亭很清楚,以他的骄傲应该不允许自己临阵脱逃。

    果然,就算道衍的面色再如何难看,他也依旧在屋子里留了下来。

    士兵们很快打来了水,这里可没有丫鬟伺候,所幸水倒是热的,不然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将耳朵都给冻掉。

    程二跨进屋子来,口中埋怨道:“这地儿也实在该好好修修!连个热炕都没有,这边儿的士兵冬日一到,冻都快冻死了,还怎么御敌啊?”

    陆长亭微微惊诧,原来明朝时是有炕的啊?

    他对历史虽然了解一些,但对这些却是着实不了解的。

    朱棣闻言,波澜不惊地道:“难道他们去打仗时还能背着热炕一块儿去吗?唯有适应了这里的天气,才能在蒙古兵打上门来的时候,依旧英勇。”

    程二张了张嘴,无从辩驳。

    陆长亭也着实不好评价谁对谁错,程二认为士兵的居住条件太差劲,应当提高待遇,那没错,毕竟这边的冬日,可着实不是人能轻易挺过的。但朱棣说的也没错,在屋中尚且有热炕,去打仗的时候难道也有吗?若是此时便养娇惯了,以后上战场的时候,反倒更受不住冻,那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道衍笑道:“燕王大智慧。”

    朱棣闻言却是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陆长亭也觉得这时候的朱棣着实令他佩服许多,于是不由得跟着道了一句,“燕王本就有大智慧。”因着还有许多人在的缘故,陆长亭便很是识相地没有唤他“四哥”。

    朱棣这回倒是绷不住笑了,夹着陆长亭就往摆了水盆的架子边走,“快些洗漱休息,还能睡上两个时辰。”

    道衍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孤零零地抛在后头了。

    陆长亭心底道了一声,着实不厚道,转头也把道衍给忘了。

    这头陆长亭和朱棣一块儿洗漱完了,那头道衍还有些呆滞,大约是没想到他来到北平,却会有遭遇这样的对待。直到朱棣一手拽着陆长亭,欲带着他去休息了,道衍才回过神来。他也装作很是不在意地走去了洗漱的架子旁,湿了面巾匆匆擦了擦脸,只是等他回转身来,便又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屋子里的床是连在一块儿的,床上只有叠好的被褥勉强区分出了哪是哪张床,可谓是简陋到了极点。

    陆长亭眨眨眼,坏心眼儿地催促道:“道衍师父不来休息吗?”

    道衍的鼻翼动了动。陆长亭估摸着他应当是在闻空气中的味道,但是照这样闻下去,道衍真的不会觉得更难受吗?

    道衍点了点头,朝着陆长亭的方向走了过来,然后脱去僧鞋,就在陆长亭的另一只手边睡下了。

    被莫名其妙夹在中间的陆长亭:……

    道衍不应该是睡在朱棣身边吗?

    正疑惑的时候,朱棣已然伸出手来从被子底下摸到了陆长亭的背脊上,然后带着他一翻转,便将陆长亭搂了过去。朱棣这会儿实在比寻常的兄长都要称职得多得多,他凑在陆长亭耳边低声道:“这里气味是难闻了些,习惯些就好了。”

    其实被朱棣这么一搂着,陆长亭就只能闻见他身上的味儿了,虽然有点血腥气,但也着实比这屋子里的味道好。

    陆长亭一度怀疑,曾经住过这屋子的士兵,洗过澡吗?或者说洗过脚吗?

    朱棣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搂得更紧了,其实陆长亭很是难以理解,他已经有好久没和朱棣睡在一处了,怎的今日突然又像过去那样了?陆长亭闭上眼,脑子里闪过了疑惑。

    不过疑惑终究抵不过睡意,他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另一头的道衍微微偏转头去看,却只能看见陆长亭的背。

    不过紧接着他的视线倒是和朱棣对上了,朱棣淡淡一笑,随后也闭上了眼。

    ……

    这一觉他们睡得并不长久,也就两个时辰之后,程二便当先唤醒了朱棣,朱棣一醒,被他拥在怀中的陆长亭自然也就跟着醒了。朱棣没有立即起床,而是先吩咐程二去打水,然后才抓着陆长亭一同起了。陆长亭转头去看了一眼,见道衍也被惊醒了,道衍跟着起身穿好了衣衫,这样一看,便又回到了那神秘莫测的僧人气质中。

    趁着程二出去的档口,朱棣带着陆长亭走了出去,他对着陆长亭低声道:“我出生的时候是在战场之上。”

    陆长亭一怔,不知晓为何朱棣突然提起了这一茬,陆长亭是知道历史的,他当然也知晓朱棣是出生在战场上,但此时陆长亭没有没礼貌地出声打断他,而是静静等待着朱棣继续往下说。

    “从幼时起,我便隐约知晓打仗杀人是个什么滋味儿,后来年纪大一些了,跟着些将军学功夫,便更知晓军中的残酷了。直到两年前来到北平,当我第一次斩杀蒙古兵的时候,我才知晓练功夫和杀人是两种不同的滋味儿……”

    听着朱棣波澜不惊地往下说,陆长亭这时候才慢慢回味过来,朱棣这是在以别样的方式安抚他。如此一来,昨夜朱棣将他搂在怀中的举动也很好理解了,他是担心他第一次和人拼杀留下了心理阴影,而现在和他说话,也是为了排解陆长亭的情绪。实际上,在昨夜的拼杀结束之后,陆长亭是有好一会儿的呆滞,但之后他便好了,唯一令他没想到的是,朱棣竟然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这会儿陆长亭心底的滋味儿着实不是一般的复杂。

    朱棣真的是个好兄长。

    陆长亭都不知道自从自己来了北平以后,发出过多少次感慨了。

    朱棣并不知晓陆长亭心中所想,他还在继续往下说,他说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也是冷酷的寒冬,手脚冰凉,身体僵硬,当第一抹热血溅在身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从僵硬中脱离出来了……他过了两年这样的生活。

    陆长亭此时心情更复杂了。因为他知晓朱棣还将要过上这样的生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洪武帝为了给太子铺路,便打发朱棣去和蒙古苦战,强令朱棣一定要消灭这个劲敌,因为只有这样,朱允炆才能坐稳他的江山。但又有谁为朱棣想过呢?

    陆长亭低头掩去了眼底的情绪,随后截断了朱棣的话,“我不怕。”其实三个字就足够了,若是说得再多,便会像是故意掩盖心底的恐慌了。

    正巧此时程二带着士兵将水带来了,朱棣也就顺着住了嘴,他当然不可能再当着手下的面,还说自己的那些过去。

    他们依次洗漱完,朱棣便换上盔甲离开了。

    他要去看望受灾的百姓,当他穿着盔甲在身的时候,无疑能带给那些百姓更多的安全感。

    陆长亭被扔在了院子里,和道衍待在一处。

    道衍抬头看了看天,低声道:“这两日怕是都不能归去了。”

    陆长亭不由惊讶问道:“道衍师父如今已是庆寿寺主持,现在不回去,没有关系吗?”

    道衍被噎了噎,他原本还等着陆长亭惊讶地问他,何出此言,谁知晓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段话。道衍无奈地答道:“主持并非要时常在寺中。”若是限制颇多,他也不会到庆寿寺中做主持了。

    陆长亭点了点头。

    他想起历史上记载,道衍在庆寿寺任主持的时候,总是在庆寿寺和燕王府之间来回奔走,这庆寿寺果真是限制不了他的。

    道衍忍不住道:“陆小公子可了解过术数?”

    “知晓一二。”

    “陆小公子便当真没想过修习此术吗?”

    陆长亭心道,要是我学了,那不就是跟你道衍抢饭碗了?

    陆长亭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道衍面上的遗憾之色极为浓厚,“若是陆小公子能随我修习术数,那便再好不过了。”

    陆长亭不信道衍是真的爱才,于是他便摇头,极为直白地道:“燕王身边会术数的,有道衍师父便足以。”

    道衍笑了笑,“那不说术数,陆小公子可想过学岐黄之术?”

    陆长亭照旧摇头,“学来没意思。”

    “为何?”

    “我没有那个救济天下的胸怀,何况医者不自医,学了也没甚意思。”

    “那……”

    这次不待道衍说完,陆长亭便已经出声打断了他,“道衍师父,我想佛法我就更不必学了,我这辈子还不愿出家。”陆长亭眨了眨眼,“我还要娶媳妇的。”

    道衍被逗笑了,“那便罢了,陆小公子实在是个通透之人。”

    陆长亭这会儿心底松了一口气,被谁瞧上都好,他都着实不愿意被道衍瞧上。

    道衍突然扬起头看了一眼天,“要下雪了。”

    陆长亭也会粗浅地瞧一瞧天气,他仰头看了看,不得不感叹道衍的反应之快,瞧着模样,的确是又要下雪了。陆长亭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道衍便已经先伸手,抓住了陆长亭的手腕,带着他往屋檐下去了。

    道衍的手骨节分明,看上去瘦弱,但却极为有力。

    难怪昨夜他独留于马车上的时候,却丝毫不慌乱了,想来也是有着自保能力的。

    “道衍师父认为今日那些蒙古兵还会再来吗?”陆长亭出声问。

    “这是必然的。”道衍毫不犹豫地道。

    道衍或许不擅战术,但他却极擅人心,那些蒙古兵不会心甘情愿地败走,一场大雪,对于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道衍又道:“陆小公子可能猜到那些蒙古兵是如何攻进城来的?”

    “我知不知道没关系,燕王知道就够了。”还能是如何攻进来的?这城虽然破,但也没有这样快便被攻破的道理,何况正值冬日,若是没有好处捞,好端端的那些蒙古兵来攻打明军做什么?自然是城中有内应,跟人家蒙古兵谈好了条件,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陆长亭自认算不得如何聪明,但这点儿他还是能推测出来的。

    陆长亭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一味回避,只会让道衍更注意到他。

    这会儿道衍心中就在纳闷,这样的少年,怎么就懂得话不言多的道理了?

    道衍似乎有意和陆长亭亲近,这个话茬说不通,那便换一个话茬接着往下说。道衍实在太有本事,虽然他的模样令人畏惧,但他真要与你交谈的时候,却能很轻易地令你感觉到舒适,陆长亭能隐隐感觉到,道衍的话里会带上一些导向性,让人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思维往下走,陆长亭是绝做不到这样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陆长亭才觉得道衍的本事实在可怕。

    他不仅仅是个会医术,会术数的和尚,他还是个极为擅长操控人心的谋士。

    他们站在屋檐下闲话了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就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道衍的目光落在陆长亭的身上,陡然间想起了什么,忙出声问道:“陆小公子可要罩个披风在外头?”大约是见多了朱棣这般照顾陆长亭的模样。

    陆长亭缩了缩肩膀,是有些冷,他正要转身进屋去拿,道衍就已经当先进门去将披风给他取出来了。

    陆长亭顿时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多谢道衍师父。”陆长亭伸手去接披风,道衍却是直接给他罩上去了,只不过道衍照顾人的业务着实没有朱棣熟练,陆长亭整个人都被蒙了进去。

    道衍发觉到自己这动作颇像是套麻袋,顿时也有些尴尬,忙给理好了,然后就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道:“今日怕是又有夜袭了。”

    陆长亭低头自己理了理披风,黑色的披风衬得他的面容越发白皙好看。

    道衍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他脸庞的弧度看了下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陆长亭拴披风而灵活打着结的手指上。

    陆长亭浑然不觉,等他打好结了,浑身暖融融了,这才抬起头来。

    他看见道衍的模样像是在……发怔?

    “道衍师父?”

    道衍回过神来,嗓音低低地道:“隐约记得上回燕王说陆小公子名长亭,可是如此?”

    “是。”陆长亭有些摸不着头脑。

    道衍点了点头,一副暗暗记于心的模样。

    正巧这时候朱棣回来了,他大步跨进院子来,头上铺了一层雪花,整个人都给染白了,但是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半点没有因为寒冷而瑟缩的意思。

    整个人都带给人一种稳重坚固如青山的味道。

    陆长亭的心不自觉地就踏实了下去,他差点就冲着朱棣来的方向条件反射地喊上一声“四哥”。

    朱棣的目光落到陆长亭的脸上之后,不自觉地笑了笑,问:“怎么还站在外头?”

    “与道衍师父闲话了几句。”陆长亭很是诚实地交代。

    朱棣轻笑一声,“算了,里面的味道本来也不好闻,别进去了,走,去用饭吧。”说罢,他才看向道衍,道:“道衍与我们一同用饭吧。”

    道衍点了点头,向陆长亭看去,这回却只能看见陆长亭的后脑勺了。因为朱棣已然搂着陆长亭往前走了。道衍顿了顿,也拔腿跟了上去。

    弄得一边的程二特别摸不着头脑,之前在应天府的时候,自家主子还跟道衍师父相谈甚欢,且对其颇为重视的模样呢,现在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个姿态了?程二挠了挠头,主子的心思真是一日千里啊!

    燕王府的亲兵就在城中搭了帐篷,想一想也知晓,他们的吃食会好到哪里去呢?说是用饭,其实也就是吃些干粮,再烧点汤,汤里带点儿荤腥,但那个味道实在不大好喝。陆长亭走进帐子里,闻了一下就觉得有点儿难受。旁边的士兵倒是高兴得很,抱着碗,见燕王进来了,都有点儿舍不得松嘴放碗。

    而朱棣也对此颇为习以为常了,他吃的食物与这些士兵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用的碗筷要更干净些罢了。

    有人进来搭了桌子,朱棣拉着陆长亭也就围坐下去了,道衍对这顿饭的接受度倒是比对那屋子的接受度高,道衍很是淡定地跟着坐下来,三人围着用了饭食。陆长亭本来喝不下那汤的,全是肉的荤腥味儿,没点别的调味料,给陆长亭的感觉就像是猪肉搁进去浸了一下似的,这还能喝下去吗?

    还是朱棣拍了拍他的脖子,低声道:“喝点儿汤,才能暖暖肚子,不然冻起来难受。”

    陆长亭犹豫地端起了碗,朱棣直接在碗底一推,陆长亭被迫张开了嘴,汤就给灌进去了,道衍在一边看得都有些愣,没想到朱棣手段这样简单粗暴。

    陆长亭倒是不觉得奇怪,朱棣就是这样的人。温柔起来的时候,格外的温柔细致,姿态不容拒绝的时候,那便是真的极为坚决粗暴。

    汤咕咚咕咚下了肚,陆长亭的确觉得胃里骤然暖了不少,比起那些干粮,这个吃起来舒服多了,就是味道……怪了点儿。这时候道衍跟着面色平淡地喝了下去。

    到这里,饭食算是用完了。

    这时候,有个士兵小跑着进来,道:“王爷,人抓到了。”

    陆长亭和道衍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这个人便应当是称重接应蒙古兵的人。

    朱棣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久违的,陆长亭又从这个人身上瞥见了冷漠,甚至是极为冷酷的一面,这股冷酷和打仗之前不太一样,此时的朱棣像是嗜血的利剑,陆长亭毫不怀疑,他可能出去之后便将那人宰了。

    陆长亭和道衍自然跟着出去了。

    士兵们推搡着一人到了跟前,程二在旁边伸出脚来,那人被一脚踹翻在了地上,脸上都是泥土和血污,实在狼狈到了极点,那人喘了两口粗气,抬起头来,见到了与旁人打扮都不同的燕王朱棣,那人双眼一亮,立即哀嚎道:“燕王!求燕王明鉴啊!我并非那通敌之人!我稀里糊涂便被抓了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没弄清楚呢?求燕王查个清楚,还小的清白啊!”

    陆长亭闻言,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就这段辩白,前后矛盾,语气里也可以听出来,他对朱棣未必有多么尊重。这人的脑子可实在不太好使,这样喊一通,没罪也变有罪了。

    朱棣根本不看他,朱棣对这样的人极为深恶痛绝,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他问旁边的亲兵:“他招了吗?”

    亲兵摇头。

    那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没有做啊!燕王,我真的没有做啊!求您明鉴啊!”

    朱棣对那亲兵淡淡道:“既然不招,那留着也没用,割去舌头。”

    亲兵并不意外朱棣做出这样的决定,点了点头,便上前去,一个手肘将那人击倒,而后便伸手上前来,捏着一把匕首,逼近那人的嘴,那人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神惊恐,他正要大喊大叫,亲兵却伸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腮帮子,那人被迫张开了嘴,闭合不上,也发不出声音。

    陆长亭看着这一幕,心跳隐隐有点加快,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在和朱棣认识之前,他所见过最凶狠的也都是小乞儿往死里打架。

    陆长亭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变化,朱棣和道衍都是极为敏锐的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来看了看他。然后朱棣抓了抓陆长亭的手腕,手上力道紧了紧,其实是在示意陆长亭放松。他倒是没有说让陆长亭进帐子去的话,毕竟上了战场,比这血腥百倍的场面都有,这又算得了什么?有些刺激总是要到来的。

    朱棣可不认为自己这般是残忍,对付这等通敌害死百姓和明军的人,不能死得太便宜!

    陆长亭反抓住了朱棣的手腕,也算是向朱棣昭显自己的决心了。

    就他们爪子摸来摸去的时候,那头亲兵已经无比痛快地下手了,陆长亭觉得自己隐约听见了“刺啦”一声,然后血喷了出来,那人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亲兵这才将匕首从那人的嘴里□□了。

    这会儿陆长亭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发现道衍竟然笑了。

    果然……怪才都是不能以常理来揣测的,或许在他看来,此时的朱棣真是合他的心意极了。

    很快,亲兵便将那人拖走了,程二跟了上去,还在后头高声道:“把人给挂城楼上。”

    陆长亭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把脸给抹黑。”

    “啊?”程二疑惑地回过头,没反应过来陆长亭这句话的意思。

    “不给抹黑了,蒙古兵一眼就看见内应死了,那还会来吗?”陆长亭顿了顿,接着道:“若是等他们自以为要胜利的时候,却发现内应早就给挂城墙上了,他们心情又会如何?临到最后当头一棒……”这都不消细说,想一想都能感觉到,那该是何等令人咬牙切齿的滋味儿。

    程二都暗自咋舌,这可真够坑人的,但是……他疑惑道:“那蒙古兵不来了,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陆长亭转头看向了朱棣,淡淡道:“那得看你家王爷是不是这样想的。”

    “王爷自然是这样想的!”

    陆长亭摇头道:“让敌人臣服最好的方式,不是破坏他的阴谋,这太过被动了。”

    程二隐约抓住到了点儿什么,但口中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还要如何?”

    “自然是让他们心生畏惧,短期内不敢再来扰。”

    “没有保证长期的方式吗?”程二觉得陆长亭的小脑瓜挺聪明,说不定有点别的主意,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哪有真正长久的和平?”陆长亭反问。

    不等程二回答,朱棣就已经当先出声道:“不错,哪里有长久的和平?如今只能换一时,至少也能将他们威慑一二。这次我们不仅要让他们来,还要等着瓮中捉鳖。”

    陆长亭自己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是关门打狗。

    等把蒙古兵引进来,就在城里揍,手段越血腥越好,方才能震住他人。不过,陆长亭知道这也就只能想一想,血腥手段哪怕是用在敌军身上,后世也是极容易引起诟病的,且不说后世,现在洪武帝会不会疑心朱棣性格残暴呢?

    陆长亭叹了口气,就这点可惜了。

    陆长亭转身往帐子里走,还招呼上了朱棣,“王爷进去躲风吧。”

    朱棣见着他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想笑。明明是自个儿想进去躲着风,偏要假借关心他的名义。朱棣笑了笑,转过身来,应了声:“好,进去吧。”他将剩下的亲兵也叫了进去,“有话都进来说。”

    道衍见着这一幕,眼底掠过了一道异彩,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帐外刮着大风,下着大雪,那个通敌的人被抹黑了脸挂在了城墙之上。城外蒙古兵见了并不以为意,只当是他们死在城中的士兵被挂了起来。率领蒙古兵的领头人,甚至还以此来激发士兵们心中的怨恨和愤怒,好让他们在下一次攻城的时候更为凶悍。

    这一日风雪大得有些过分。

    蒙古兵们以此作掩护,再次接近了这座老旧的城池,他们行走在雪地里,看着斑驳的城墙,于寒冷之中生出了轻松能打败明军的幻觉……

    他们悄悄地潜入了城中。

    看吧,要攻打进来就是这样的容易。

    ……

    城内,朱棣让人送陆长亭、道衍二人回屋子去,道衍毫不退让,道:“候在营中便可了。”虽然陆长亭闻言,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太嫌弃那屋子了。

    这边陆长亭还没开口,朱棣就已经道:“那你也留在道衍身边。”

    陆长亭一脸愕然,“为什么?”

    “昨日你才刚去拼杀了一次,今日哪能这样快便又再去?待到上了战场才发现手软无力,那可就迟了。”

    陆长亭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其实……也不软……”

    “乖乖待着。”朱棣不容拒绝地道,说罢,他便套上盔甲,大步走出去了。

    陆长亭心底还有点儿轻微的失落,明明来到这里,才只去了一次便只能歇在营中了,他只能瞧着朱棣在外面辛苦拼杀。朱棣曾经是花了多长的时间来适应了这样的生活?陆长亭盯着朱棣离开之后,还在晃动不停的帘帐,眼神微微有些空茫。

    道衍以为他是在担忧,不由出声道:“长亭不必忧心,这些蒙古兵奈何不了我燕王府的亲兵,更伤不到燕王。”

    陆长亭摇了摇头,他并不担忧,他对朱棣是很信任的,他知道朱棣可以很好地解决掉此事。因为日后的永乐大帝,就是在这些事中渐渐磨砺出来的。

    道衍抬手倒了杯水送到陆长亭的手边。

    在营帐之中,自然是没有什么茶了,陆长亭捧着水,喝得倒也舒服。这会儿温水下肚,脑子里渐渐清明起来,陆长亭才骤然发觉。嗯?方才道衍是喊的他“长亭”?口吻怎的突然这般亲近了?

    难道自己一不小心没把握好尺度,在道衍跟前出了风头?

    道衍又开始了不遗余力地与陆长亭的闲谈。

    “长亭可否与我讲一讲风水之事?”

    这点正是陆长亭所擅长的,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便随意拣了几个风水趣闻来说,他与道衍之间的氛围倒是陡然随和了许多。

    这一仗,一打便打到了入夜时分。

    陆长亭坐在那里连饥饿都察觉不到了,他连朱棣的消息也都不问,只冷静地和道衍继续交谈着,满营地,竟就他们二人最为沉稳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