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大明武侯. > 132.第132章

132.第132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原本打算说话的汤一海,顿时如同上了锁一般,严严实实地闭上了嘴, 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就连他身后的两个汤家女儿, 都无不惊恐地瞪大了眼,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毕竟对于她们来说,圣旨是何等遥远的东西。

    管家组织着下人好一阵忙活,然后才小心地将传旨的人迎了进来。

    从应天府一路到北平, 这传旨太监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但是没谁能小瞧了他, 他们都定定地看着他手里的圣旨。

    在这个距离应天府很远的地方,汤一海根本就没见过圣旨这玩意儿, 也没想到有一日圣旨能宣到这里来。这一瞬间, 汤家父女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他们甚至想到了, 圣旨里会不会是让燕王立即成婚的呢?汤家父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传旨太监朝朱棣微微躬身, 算作是行过了礼, 随后他便笑道:“是好事。”说罢,他便一整手中圣旨,面色一肃, 道:“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长亭于西安助秦王扫清白莲教众,功绩甚重。”后边便是一长串的赏赐单子。到了末尾,那太监还笑了笑,道:“长亭好好读书。”说罢,太监顿了顿方才又道:“这是太子添上的。”

    敕令,多是作封赏所用,有时还作告诫之意。

    陆长亭顿时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道圣旨,他还当是与那汤家有关呢,但是仔细一想,若是与汤家有关,圣旨也不会下到燕王府来了。

    不过今日陆长亭算是领会到了明朝的祖传大白话圣旨。

    因着洪武帝很是不喜长篇累牍、酸文假醋的奏疏,还专门制定了“奏对式”,以纠正这种在奏疏里写废话的行为,在奏疏改良后,圣旨诏令也跟着得到了改良,自洪武帝开始,圣旨便开始流行大白话的形式,以保证哪怕是诏告天下,那些没什么文化的百姓也都能听懂。《大诰》里便曾写了这样一段介绍:哪怕你不曾见文书,不知道,这文书又不是吏员话,又不是秀才文,怕不省得啊!我这般直直地说着,大的小的都要知道,贤的愚的都要省得。

    陆长亭领旨的当口,还忍不住看了一眼朱棣。

    其实令后世人记忆最为深刻的,莫过于朱棣的一道大白话圣旨。

    朱棣不知道陆长亭在想什么,见他朝自己看来,便也对着陆长亭淡淡一笑,顿时带出了夸赞的味道。

    太监将圣旨交至了陆长亭的手中,而后他身后便有人开始大箱小箱地往里头搬东西了。这传旨太监又笑了笑,道:“里头书不少,太子给的。”

    陆长亭再度哭笑不得。这朱标到底是多么的实诚啊,说要督促他读书,便当真半点水也不掺。

    朱棣等人也听清了那太监口中所言,朱棣表面虽是仍旧笑着,但心底却有些嫉妒。长亭太过优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身边无一亲人,还要辛苦照顾他人的长亭了,如今长亭身边半点也不缺喜爱、照顾他的人。越是这样想,朱棣心中便越是不痛快。

    倒是那汤家父女此时已经呆住了。

    汤芸对陆长亭很是嫉恨的,嫉的是他能得燕王笑颜相待,恨的是这人太不给自己留颜面。但她嫉恨归嫉恨,实际并不将陆长亭放在眼中,毕竟她是日后燕王府的女主人,这人充其量就是燕王身前的一条狗,她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汤一海也是如此想的,他早早便听过陆长亭是燕王男宠的传言,对于阻挡自己女儿道路的人,汤一海当然没什么好脸色,他甚至都想好要怎么对付陆长亭了……

    可是一道圣旨当着面砸下来,这是在告诉他们,这位陆公子不仅与燕王关系亲密,还与秦王关系甚笃,这也就罢了,他还能得皇上赏赐,好吧,就算赏赐不稀奇,那太子都亲自关心他,这该是何等荣宠?谁人能敌?怕是有些不受宠的皇子,都难得太子这般关照……这汤一海和汤芸的满腹算盘,都被一道圣旨给砸了。

    他们再看向陆长亭的时候,目光都变了。

    什么阴冷、嫉恨,统统都消失了个干净。

    偏偏这时候那传旨太监还道:“我等赶路匆忙,还有些赏赐怕磕坏了,怕是要迟些到呢。”

    汤家父女顿时羡妒不已。汤一海纵然是千户,但他能得皇上赏赐的机会太少了,还是大明刚建朝的时候,他才得了赏赐吧……但那哪里抵得了今日陆长亭的这份荣宠?这是特下的圣旨啊!那传旨太监都对他甚为亲切。陆长亭的受宠可见一般。

    汤一海聪明地将自己之前的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

    陆长亭当然察觉到了汤家父女的变化,他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传旨太监这才摊了摊手:“便是这般了。”意思就是别的再没了。

    陆长亭笑了笑:“有劳公公。”

    太监摆了摆手:“陆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咳……对了,陆公子近来可有练字?”

    “有,怎么?”

    “太子吩咐说,取一幅回去他瞧瞧。”

    陆长亭:“……”他只能说,这老朱家都挺不正常的。

    殊不知这在那汤家父女的眼中,已经是极为了不得的特殊待遇了,着实令人好一阵眼热。

    汤芸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若是未来她成了燕王妃,应该也能得到很多赏赐吧,她是正经的皇家儿媳妇,绝对比这姓陆的要多得多!

    “陆公子?有吗?”传旨太监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有。”陆长亭原本想叫个下人拿过来,但是转念一想这样又太不郑重了,于是道:“我这就去取来。”说罢,陆长亭便当先出去了。

    而这时候厅中还是没人敢说话,汤家父女就跟那锯嘴葫芦差不多了。

    直到陆长亭取了字出来,交与到太监手中,那太监方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道:“小的不便多留,燕王殿下,陆公子,就此告辞了。”

    “有劳。”陆长亭淡淡说着,将人送了出去。

    等将那传旨太监一行人送出去后,陆长亭回转身来,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这番举动,是不是像直接将燕王府当作他的地盘了?

    陆长亭抬起头来,又正对上朱棣那似笑非笑的模样,陆长亭顿时好一阵不痛快。

    汤一海还站在厅中。

    朱棣问他:“汤千户还有何事?”口吻甚为冷淡。

    汤一海笑了笑,躬身道:“下官将女儿送来,便没别的事了。”

    其实这个招数,汤一海在其他人那里都是很行得通的,哪怕是在女婿高云虎那里也是如此,毕竟对于明朝官员来说,光明正大地去嫖,总归有些不好,若是有打着幌子送上门来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汤一海一向对自己女儿的模样很是自信,汤芸加上汤月,自当是无往不利的。哪有男人不好美色呢?赠美人与英雄,这还是自古以来的佳话呢。燕王没理由拒绝……

    汤一海也是笃定了那婚旨赐下,之后便不会再有变动了,不然他也舍不得将培养多年的汤芸直接送上门来。眼下就差那么一个仪式了,汤一海自然就不在乎了。他是男人,他更懂得男人心思。端庄的王妃固然好,但男人真正宠爱的不还是那些胆大放.浪的小妾吗?

    汤一海坚信,他能先用女儿的娇媚融化了燕王朱棣。

    但他却忘记了,真要比美色,汤芸和汤月在陆长亭的跟前,那还真只能算得上是乡野丫头。

    朱棣将汤一海的情绪变化收入了眼底,心底很是厌恶。他也想不明白,这汤一海哪里来的底气?别说他的女儿了,在朱棣眼中,汤家全家给长亭提鞋都不配。

    “不必了,汤千户还是将她们都带回去吧。”

    汤一海呆了呆,真没想到朱棣能拒绝得这样干脆,他隐晦地朝陆长亭看了一眼,哦,他知道了……定是因为这陆长亭在身旁的缘故。

    汤一海点了点头:“下官知道了,那……那便不打搅殿下了。”说罢,他便带着极为不情愿的汤芸,和模样乖顺的汤月出去了。

    陆长亭微微挑眉。这可不是汤一海的风格啊,这样轻易就放弃了?难道那道圣旨带给他的震撼这样大?

    正想着呢,突然背后伸来一只手捞住了陆长亭:“长亭不如也给我写一幅字吧?”

    陆长亭:“……”就一幅字的醋也吃?

    但陆长亭敌不过朱棣的力道,终究还是被他拖着写字去了。

    一路上,陆长亭倒是想起了一个问题。这时候还早,怎么圣旨这么快就来了?难道是朱樉早早就为他请旨了?陆长亭想不明白……

    不过圣旨都已经到手了,陆长亭自然也不会计较个中的这点儿问题。

    他很是不耐地给朱棣写了幅字。

    朱棣捏着纸张,微微一笑:“我要好生珍藏起来。”

    陆长亭觉得朱棣此时表现得就跟那没见过世面的一样。他哪里知道,朱棣的收藏品已经颇丰了……比如他换下的衣裳,再比如他曾经睡过的被子,用过的杯子……

    对于朱棣来说,大抵就剩下最后一个收藏品待圆满了。

    就剩陆长亭这个人了。

    ……

    汤一海走后,像是终于识趣了一般,倒是未再往燕王府来了。不用见着汤芸那张脸,陆长亭也顿时觉得舒畅许多。汤芸若是再整日往燕王府凑,他都快怀疑这人是不是朱棣请来的助攻了,这是逼着他在作出反应啊。

    不过被汤家父女这么一耽搁,陆长亭和朱棣的行程也就跟着推迟了一日。

    回转身来,管家木愣愣地看着陆长亭和朱棣,小声问道:“主子,赏赐下来的东西该如何归置啊?”

    朱棣看了一眼陆长亭:“从我的私库里挪个地方出来,放置长亭的东西吧。”

    管家闻言松了一口气,忙转身归置去了。

    陆长亭实在忍不住了:“管家怎么换成这个了?”倒不是他眼光高,而是这个管家着实不太有眼色,各方面都多少有些欠缺。

    朱棣也很是无奈:“之前的管家乃是他的义父,老管家前些日子病倒了,我想着他年纪也确实大了,这才换了他来。”

    燕王府的管家也都是宫中调.教出来的太监,方才能好好伺候朱棣,但这老管家的义子却并非太监,他只是由老管家一手教出来的,但到底没有在皇宫里走过一遭,机敏体贴都远远不如老管家。

    “若是长亭觉得不好,我将那老管家叫回来就是。”

    陆长亭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好奇之下问一问,谁都是从笨拙到熟稔,或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朱棣却道:“若等下次宫中派遣新的宫人来,便是我大婚的时候了。”

    陆长亭面无表情地道:“哦。”

    朱棣见他无动于衷,心底有些失望,但面上却是笑道:“不过……我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了。”

    陆长亭心中一动,不可抑止地从耳根处燥热了起来。

    厅中好一阵寂静,朱棣半晌都仍旧听不见声音,他不由转头再看了陆长亭一眼,他注意到了陆长亭紧紧抿唇的动作。朱棣心底咯噔一下,总不会是在强忍着怒气吧?长亭可会觉得他的话过分冒犯了?

    “既然今日无法过去了,那我便回去读书了。”陆长亭终于出声了。

    朱棣刚刚松了一口气,但是听他说什么?读书?朱棣知道,陆长亭对读书向来没多少兴趣,所以此时说出这话来,无疑是对他生气了……

    朱棣无奈。是他近来过于急躁了。

    “你去吧。”朱棣道。

    此时朱棣哪里知道,他的二哥也经历了跟他差不多的心理活动,最后在麻木中接受了陆长亭一言不合就读书的习惯。

    陆长亭回到屋中去,站着发了会儿呆,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回放了一下朱棣说的话。

    陆长亭又抿了抿唇,纳闷道:“从前没看出来朱棣有说情话的潜质啊?难道是闷骚?”陆长亭想不通。他的目光扫向了不远处的桌案。嗯……那还是读书吧。

    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陆长亭坐下来捏起了书。

    这厢朱棣让下人送了点心过去,过了一会儿,下人回来了。

    朱棣问他:“陆公子在做什么?”

    “读书啊。”

    真的在读书?朱棣愣了愣。

    好一会儿之后,朱棣方才展露出了浓厚的笑意。

    ·

    翌日,天色还未大亮。

    陆长亭还在熟睡之中,门板便陡然被人敲响了。陆长亭挣扎了一下,最后又放弃地躺回了被子里。

    “长亭。”门外的人便直截了当地将门打开,而后径直走到了陆长亭的床边,“长亭,若是今日出发,我们就得起了。”

    陆长亭此时还不大清醒,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去哪里?”

    “宣府。”

    陆长亭睡得混混沌沌的,也听不大清楚:“什么?”

    朱棣伸手揭了被子,直接将陆长亭从里头拽拉了出来,然后又堪堪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这才腾出手来给陆长亭穿衣。

    待朱棣将衣裳给他穿好之后,陆长亭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四哥?这么早?什么时辰了?”

    “卯时。”

    “卯时?”陆长亭挣扎着从朱棣的怀抱中脱离:“这么早就要走?”

    “嗯,早起疾行,方才能在日落时分赶到目的地。”朱棣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让下人将热水都端进来。

    反正路上也还能小憩一会儿……想到这里陆长亭便觉得没那般难受了。他快速洗漱完毕,而后拿出自己提前收拾好的包袱,交到随从手中后,陆长亭才跟朱棣一起往外走了。

    这回是连早饭都没吃,朱棣直接带着他到了王府大门外,而此时门外已经等了不少人,有些甚至配备了兵器。少说也有几十人吧……在夜色之下,一眼望过去就是乌压压的一片,视觉上还是分外震撼人的。

    陆长亭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和朱棣一块儿上了马车。而这时候小太监三保拎着两个大食盒跟着上了马车,陆长亭见状,面上方才有了笑意。若是饿着肚子,那么这趟路程也未免太过苦逼了些。

    微亮的夜色之下,朱棣一行人启程了。

    马三保许久没见陆长亭了,此时见了陆长亭,还冲陆长亭灿然地笑了笑。

    他将食盒的盖子打开,给陆长亭盛了汤,盛了饺子糕点,还配了点小菜,在这个时节倒也不用担心凉掉。

    陆长亭看了看朱棣:“四哥不吃吗?”

    “我们早就用过了。”

    陆长亭顿时微微赧然,原来就他一个人起得迟了。不过赧然归赧然,吃食物的时候,陆长亭可不会客气。而且就他一人享用,身边尽是伺候的人,不得不说这种滋味儿还是极好的。

    这一日虽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但陆长亭一路吃吃喝喝,吃不下的时候便拿出书来看,困倦了便靠着抱枕睡上一会儿,时间很快便被消磨过去了。

    因为有马三保在的缘故,朱棣也没有再对陆长亭说什么暧昧的话,一路倒是风平浪静得很。

    ……

    陆长亭在马车里睡得晕乎乎的时候,他隐约听见车夫道了一声:“前面便是宣府了。”

    陆长亭挣扎着爬起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靠到朱棣怀中去了。

    马车很快就进了城。

    嘈杂的人声渐渐涌入了耳中,但是这些嘈杂的声音却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当他们的马车停下时,陆长亭却发觉周围安静极了。

    车夫道:“王爷,到了。”

    此时外面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宣府指挥使司卫所千户徐大有见过燕王殿下!”

    朱棣低声道:“下去吧。”

    马三保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了马车里的东西。

    而朱棣掀起车帘,当先走了下去,等站定之后,他便立即转头去看陆长亭了。

    众人不由得也跟着他的目光扫过去,就见里头出来了一个……俊俏少年……众人不免心底有些疑惑,这少年是来做什么的?

    在军队之中,歧视是常有的事。大家都崇尚强者,自然就瞧不起弱者。

    你长得再好看也不顶用!一脸弱鸡相,谁的尊重都得不到。

    自然,陆长亭靠着这张“无往而不利”的脸,再度被人轻视了。

    陆长亭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投来的目光,陆长亭见怪不怪,自然面上也就毫无波动了。

    人家都没什么反应,其他打量的人自然也只得讪讪地收起了目光。

    “王爷的住所,下官已经安排好了。”那徐大有低声道:“王爷可是现在过去?”

    “嗯。”朱棣回头看了一眼陆长亭:“路途奔波,总是有些疲累的。”

    徐大有点点头,不敢有怠慢,忙带着他们走入了眼前的建筑之中。

    而陆长亭抽空环视了一圈,方才知道为什么周围陡然安静下来了。最开始他们走过的地方,应当是宣府百姓居住的地方,而现在他们却是走到了屯军的地方,周围都是士兵,自然是受规矩管制的,哪里能发出嘈杂的声音来呢?

    陆长亭仰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建筑便是宣府的卫所了。哦不,准确来说,周围一片建筑应该都属于卫所的范围内。

    这处建筑外表看起来古拙大气,待入内之后,陆长亭不得不说……嗯,是挺古拙的,内外如一。

    因为是在边塞的地方,自然也不能指望这处的建筑修得如何美轮美奂了。

    而且这时候陆长亭终于想起了宣府究竟是何地方。

    永乐大帝迁都于北平,并说出了“天子守国门”之言。为何能说守住了北平,便是守住了明朝?盖因这北平有两处,一处为宣府,一处为大同,两处布在阴山-燕山防线上,一旦破了一处,外敌便能长驱直入,直取关中。由此可见这宣府的军事地位何等重要!

    这里就是宣府了啊……陆长亭心底隐隐有种见到历史上著名要塞的激动感觉。

    “长亭。”察觉到陆长亭的步子落后了不少,朱棣不由顿住脚步,特地伸手等陆长亭赶上来。

    那长得五大三粗的徐大有瞪大眼问:“王爷,这位是?”

    “乃是我的义弟,姓陆。”朱棣说罢,一手将陆长亭拉了上前,陆长亭便不得不和他并行了。

    这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陆长亭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却见到了远处的天边一片火烧云的壮观景象,陆长亭少有见到这种美景的时候,看得实在有些目不转睛。

    毕竟大自然的美丽,是叫人怎么欣赏也不会觉得厌烦的。

    倒是周围的人反应很是平淡,想来平日没有少见这样的景色。陆长亭感叹地收回了目光,心道在边塞上,怕是没谁有闲情去欣赏什么美景吧……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厅中。

    朱棣在主位落座,徐大有站在一侧,另一侧则是陆长亭,程二被残忍地排挤到了老远去。

    而厅中坐了几个人,也站了不少人,徐大有指着挨个给朱棣介绍了一遍,朱棣全程只淡淡点头,别的话都未多说。

    由于人着实不少,陆长亭也没记住什么人,他压抑住想要活动脖子肩背的冲动,乖乖在朱棣身边当根树桩子。

    行军打仗的人向来没什么拖泥带水的毛病,徐大有很快就说完了,然后询问朱棣的指示。

    “该如何便是如何,若有需要,我会告知徐千户的。”

    徐大有笑了笑,显然很是喜欢朱棣这样的作风。

    朱棣虽然在说话,但一边也用余光注意到了陆长亭,他看出了陆长亭的不自在,于是道:“各位都回去歇息吧。”

    徐大有点点头,组织其他人散去了。

    随后徐大有又给安排好了饭食和热水方才离去。

    这儿可没什么下人,也没什么小厨房。这饭食是伙头兵做的,盛上来的时候,也是由士兵端上来的。眼前没有了可人的小丫鬟,全都变成了五大三粗的臭男人,哦,这个臭,是真的臭。毕竟军营里,哪个身上没点儿汗臭味儿?何况是在这样的地方,水可并非什么泛滥之物。

    陆长亭的食欲实在打了个折扣。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马车上吃得太多了。

    待用过晚饭之后,他们匆匆洗了个澡,然后……陆长亭又沦落到了和朱棣共宿一处的境地。

    朱棣满面无奈:“没有那么多的住处,只能委屈长亭了。”

    从前住处充足的时候,也那么过来了……这个时候陆长亭自然不会矫情。他也知道朱棣此时满面无奈,实际上心底说不准已经笑开了。

    “没事。”陆长亭一边说着,一边和朱棣进了屋。

    屋子对于住惯宽敞房子的陆长亭来说,是有些小了,不过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两人喝了点儿水,然后便脱去外衫上床歇息了。

    其实这个卫所不可能不够住的,只不过燕王能有住单间的待遇,陆长亭就没有了。朱棣当然不舍他去与别人同住,所以一手拦下,还是让他和自己住了。

    陆长亭隐约也知道,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不是他拿乔了,而是住惯了好的地方,能有好的条件,自然就还是奔着好的条件了,没必要在这时候来为难自己。

    虽然是在全然陌生的地方,但这一夜陆长亭睡得还不错,朱棣也没有对他动手动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单纯只是兄弟情谊的时候那般……

    当然,这个错觉在醒来之后就被打破了。

    陆长亭没睁开眼的时候,便感觉朱棣伸手将他拦腰抱了起来,陆长亭的腰部很是敏感,他几乎是瞬间就睁了眼,然后挣扎着从朱棣怀中翻了下去。

    “我自己来就好了。”陆长亭不等朱棣走上前来,他便赶紧拿过衣裳穿好了。

    朱棣仿佛漫不经心地道:“看来若是每日如此,长亭都能按时早起了。”

    陆长亭:“……”

    陆长亭穿好衣裳后,两人坐在一起吃了早饭。

    早饭也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不过一旦习惯了边塞风格之后,陆长亭倒是也觉得别有风味了。

    待吃完早饭后,朱棣道:“想去看烽火台吗?”

    陆长亭双眼一亮:“想!”

    哪里有烽火台?长城!

    长城之上修筑有各种城、关、隘口、敌台、烽火台、堡子等,它们和城墙一起组成了边塞一道坚固的防线。

    后世的长城,陆长亭是去过的。但那长城之上人山人海,与其说是去看长城的,倒不如说是去看人海的。此时能有机会见到几百年前未经损毁的,修缮最为完善的明长城,着实令人感觉到惊喜!

    陆长亭喝了两口水,便和朱棣一起出门了。

    那徐大有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跟前。

    徐大有皮肤黝黑,整个人就跟一块巨型碳一样。他的模样瞧上去有些好笑,但是当他穿着盔甲在身的时候,陆长亭却觉得有气势极了。

    陆长亭知道,应当是徐大有陪着他们往城墙边上去。

    等走出去之后,有士兵牵了几匹马过来。

    朱棣立时看向了陆长亭:“长亭可会骑马?”

    “当然会。”幸而他当初是学过的,不说有多么好,但要骑马走一圈儿,那是没问题的。

    旁边的士兵偷偷打量了陆长亭两眼,显然是不大相信的。

    陆长亭选了一匹较为劲瘦的马儿,太过健壮的并不适合他,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没必要去逞能。脚下蹬住,然后纵身而起,翻过马背,落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滞。陆长亭长得好,气质也好,这个动作由他做来,自然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直叫旁边一群人都看呆了,暗暗嘀咕,这少年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朱棣望着他挺直的脊背,淡淡一笑,跟着上了马。

    待所有人都上马之后,他们便朝着长城防线去了。

    他们一路狂奔而过,陆长亭渐渐倒是升起了点儿潇洒肆意的感觉。

    他很久都没有如此放肆过了……

    很快,他们离开了这片地方,然后来到了边城。

    陆长亭的视野之中隐隐涌现了一抹黄。

    那是远处的沙漠。

    陆长亭知道,在中国境内的蒙古沙化较为严重,相比之下草原便少了些。而俄罗斯境内的蒙古却是植被居多。

    “到了。”徐大有说道,哦不,他此时的嗓门儿大得更像是吼出来的。

    边塞易刮风,大风刮起来的时候,便只有将嗓门儿放大方才能确保所有人都听见,徐大有应该是都已经养成习惯了。

    陆长亭一行人下了马。

    然后陆长亭一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敌台。

    陆长亭的心跳有些快。

    几百年前的盛景啊!

    这时候长城还在修缮之中,但是这并不折损它的气势。

    陆长亭看着眼前的城墙,远处的敌台、堡子……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见着了一条沉睡的巨龙,它蜿蜒着将大半个中国都护佑了起来。

    “走吧。”朱棣道。

    陆长亭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攀上了城墙。

    城墙由砖石土造就而成,就是最普通的这些东西,却护住了王朝的延续。

    他们很快越爬越高,视野也就随之变得越加开阔了。

    当站在顶峰之上时,陆长亭缓缓吐出了胸口憋着的那口气,整个人都随之变得舒畅且豪迈了起来。他能看见蜿蜒的城墙,能看见高大巍峨的敌台,能看见远处绵延的黄沙和隐隐几点绿色。天地仿佛在他的眼底被连成了一线……

    这一幕太美了。

    是极为壮阔的美!

    陆长亭从前听过不少描写塞外风光的古时,但唯有当自己真正站在此处的时候,才能完完整整地领会到其中的壮丽奇景。

    朱棣指着那些蜿蜒的城墙,道:“墙体高低宽窄都随地形的险要形势而异,你看,那处山高地险,墙体便相对低窄;那处乃是平地要冲之处,墙体则高大宽阔。”

    陆长亭看得目不暇接。

    陆长亭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朱棣则是定定地看着陆长亭,眼底偶尔泄漏出几点痴迷之色。

    陆长亭爱极了眼前的景色,他又何尝不是爱极了眼前的陆长亭呢?

    徐大有根本不知道两人之间的那点儿暧昧,他也跟着指了指城墙,低声与朱棣说起了长城之上的军事布防。

    这是在朱棣职权范围内的,他当然能管,并且还得好好管。

    好半天,陆长亭才收回了目光,他恰好听见那徐大有说了个词……

    “火铳”。

    火铳?是了,元朝时就有火铳了。

    之前跟随在朱棣身边的时候,他可没见过火铳,一时间,陆长亭还有些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