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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转世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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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转世重生

    北狄国嘉敬元年,新皇萧君默登基初始,两朝重臣、前兵部尚书赵如海勾结外族,于宁邑起兵造反。为抗外族侵略,平复民心,树立威信,新皇萧君默决定御驾亲征,不日率二十万大军前往宁邑抗敌。

    不料赵如海心机深沉,暗中兵分两路,竟是妄图从陆路与水路同时进攻,截断萧君默后路,萧君默虽反应及时,立刻派兵增援水路,但仍损失了不少将士。

    阳春三月,本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萧君默却是愁云满面,如今大军与赵如海的叛军在濮阳郊外的平原上展开拉锯之势,本是他们占了胜面,但几日前他麾下的常胜将军苏澜清不慎着了赵如海的道,被俘虏了去,赵如海阴狠恶毒,苏澜清在他手上定是不好过,想到这,萧君默惴惴不安,夜不能寐。

    更甚的是,听闻赵如海有意以苏澜清威胁他退兵投降,萧君默沉吟不语,他不愿就此认输,但也不想苏澜清有事。他与苏澜清乃是青梅竹马,小时候苏澜清甚至做过他一段时间的太子伴读,直至后来他随父亲去了边关,两人才分别了好些年。

    数年以后,苏澜清携赫赫战功再度归来,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儿时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毛头小子,常年的沙场历练令他看起来更是气度非凡,虽整日与三军将士混迹一块,却丝毫不染粗糙,愈长大愈发是温润如玉,真真应了他名字的那话:内含玉润,外表澜清。

    若非几日前的意外,他们现下或许已将叛军击退数余里了罢,萧君默心想。

    与此同时,叛军地牢中,内外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只因里面关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俘虏——苏澜清。

    幽深阴晦的走廊,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跳动着,不时有惨叫声从远处传来,血腥漫鼻,气氛压抑。

    走廊深处的最里间,腐朽的牢门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发黑的草垛上有老鼠吱吱跑过,墙角处,一个人蜷缩在那,背靠墙壁,长睫虚掩。

    此人正是被俘虏至此的苏澜清。

    大刑刚过一个时辰,冷汗再度湿了衣襟,原本整洁的白衣已是血迹斑斑,竟成了血衣,不难想象方才发生了何事。苏澜清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意识混沌。

    咔哒一声,朦胧中他听到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有人上前来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拽,将他绑在木架上,绳索缚紧他的手腕,几乎嵌进肉里去。

    ——哗啦,凉水从天而降,泼了满身,略显浑浊的水珠从乌黑的发丝上滴落,滑过苍白如纸的脸颊,木架上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如今还是三月天,在这昏暗的牢中呆久了,森冷寒气早已深入骨中,只是一盆凉水,都令苏澜清微微发抖起来。

    “苏将军看来是醒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澜清缓缓睁眼,直视赵如海冷笑的脸庞,他神色淡淡,垂眸,不愿理会。

    不就是想让他投降,或是说出军事机密么,不论哪一样,都是痴心妄想,苏澜清轻笑,抬起头眼神蔑视,“别白费力气了。”

    “我知道,苏将军生性高洁,自然不愿与我们这些人同流合污。”没想到,赵如海并没有露出前几日的气急败坏,而是波澜不惊,然他手中匕首却是一转,挑开苏澜清衣襟,尖锐的匕首从右肩缓缓刺入,往下拉开一道口子,鲜血迸溅而出,赵如海见此冷笑起来,“听闻萧君默忧心如焚,苏将军猜,他愿不愿舍弃二十万将士,舍弃他的皇位,只为换你一人性命?”

    刹那间,苏澜清明白了赵如海话里隐含的意思,他这是要拿他威胁萧君默退兵?!只惊讶了一会儿,苏澜清不在意地回答:“皇上深明大义,自有他的抉择。”

    此话激怒了故作平静的赵如海,他大笑三声,面目狰狞地抽出尚插在苏澜清右肩的匕首,任那鲜血滴落在早已辨不清颜色的地上,道:“好!那便让我们拭目以待,萧君默是会选择救你,还是不救!”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澜清背靠木架,支撑住无力的身体,手腕早已被绳索磨得鲜血淋漓,腕骨高高肿起,遍体鳞伤,他失神地虚掩双眸,脑中浮现出萧君默的模样。

    他与萧君默从小一起长大,是君臣亦是知己,儿时作为他的伴读,两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萧君默就连沐浴就寝都要他陪着,后来他去了边关,也时常思念着萧君默,记挂他是否安好。

    苏澜清知道,他对萧君默早已不是普通的挚友之情,而是爱,北狄民风开放,对男风之事并不忌讳,但皇室中鲜少有人传出偏爱男风之事,这也是他不敢告诉萧君默的缘故。

    他不清楚萧君默对他是何感情,故就让他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这样默默地陪着他一辈子,仰头就能看见他便好。苏澜清深吸一口气,眸中散发出坚毅的光芒。

    他必须要撑住!

    他坚信,萧君默不会舍弃他,他定会救他!

    次日临战,苏澜清模糊间感到有人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拖着他出去,久违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苏澜清眯起眼睛,被刺得睁不开,载着他的囚车缓缓前行,朝战场驶去。

    耳旁传来簌簌的风声,隐约能听到将士们呼喝的声音,再次睁开眼,苏澜清被绑在木架上,远远的,他似乎看到了萧君默高大挺拔的身影。

    “皇上,那好像是苏将军罢。”左护军傅淳眼尖地看到远处木架上的人影。

    萧君默未答,他紧盯着远处,那日被抓去时,苏澜清分明着的是白衣,如今却血迹斑驳,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萧君默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内心却如惊涛拍岸一般,无法平静,半晌才云淡风轻地问:“不知赵大人这是何意?”

    木架旁,赵如海从袖中掉落一把匕首,反手抵在苏澜清的脖颈上,细小的眸中迸发出尖锐的光芒,“萧君默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何人?老夫也不多言,若你缴械投降,归顺于我,老夫便放了他,若你执迷不悟,呵。”说着,手下的匕首又抵近了些,隐约有血丝顺着刀锋流下。

    果然来了!

    萧君默眼神微变,要他投降那是万万不能的,但让他眼睁睁瞧着苏澜清赴死,他似乎也做不到。

    许久没有回应,赵如海心中有些慌,以为自己手上的筹码还不够重,于是他贴近苏澜清耳边,轻声说:“来,就让我们看看,你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

    话音刚落,他将匕首狠狠地捅入苏澜清的肩头,之前被划开的伤口再次受创,鲜血迸溅,苏澜清猛然咬牙,硬生生将痛吟吞入腹中,额上顿时冷汗涔涔。

    “苏将军!”傅淳等人自是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都是苏澜清带出来的,感情非同一般,看他被俘,如同自己受伤一般难过,故他当即转向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的萧君默,眼神急切:“请皇上救苏将军性命!”

    萧君默沉吟不语,他又何尝不想救苏澜清,但是事到如今,若他不受威胁,一鼓作气定能取得胜利,待赵如海被俘,再救苏澜清也未尝不可,赵如海不就仗着这个筹码,妄图威胁他退兵,若他偏不,定会令他乱了脚步,届时趁机发起猛攻,定能大获全胜。

    但若是受制于人,必然要耗费更多精力才能让赵如海落网,不是万全之策。

    澜清一定能明白他的心意的,萧君默心想,待大军胜利,他定会第一个去救他!

    两厢权衡之下,萧君默吐出一口浊气,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是做了甚么重大的决定般,朗声笑道:“赵大人只怕是活糊涂了罢?如今你身处下风,便想妄图以此威胁朕?”

    赵如海一震,眼神怀疑,“莫非你不管他的性命了?”

    萧君默笑得更是开怀,满不在乎地瞥了眼苏澜清,眼神冷漠,“赵大人可真是好笑的紧,你以为苏将军在你手上,便能以此威胁朕投降了么?痴心妄想!区区一名将军罢了,死了也不足惜,我北狄良将多得是,死一个朕也无所谓,况且被俘虏本就是他的无能,他该死!若是赵大人乐意,你随意处置。”

    话音刚落,木架上的苏澜清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远处萧君默邪肆的笑容,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的话,但萧君默冷漠的表情与尖刻的言语,又不得不让他认清现实,他被放弃了……萧君默根本就没想过要救他,他说他该死……

    这一刻苏澜清忽然觉得这个相处了近二十年的人很陌生,多日来支撑自己一定要撑住的希冀在刹那间破灭,他只觉得很可笑,像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般,面上的表情似笑又似哭,干裂的双唇细微地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一瞬,苏澜清再度低下头去,眸中的光芒缓缓熄灭,如同死灰一般,浑身的伤口也不觉疼痛,连呼吸都低不可闻。

    他以为萧君默会救他,他可以等,等他打赢了再救自己,牢中生活万分折磨,他却不愿放弃希望,就是为了活着回去见他,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萧君默根本不在意他的性命,他死不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身为一名将军,苏澜清每上一次战场,都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他明白,为国捐躯是应该的,但是得知自己被萧君默毫不犹豫地抛弃,心爱之人完全不在乎他的生死,强撑着到战场,只换来一句你该死,心中的痛还是如活剐般蔓延开来。

    苏澜清垂着头,腹部受了重重一击,他咬牙忍住疼痛,眼看着赵如海泄愤一般,刀起刀落,霎时便是数个血口在身上,红色的血溅到脸上,还是温热的,但他却觉得身体很冷,体温一点点在流失。

    耳边嗡嗡作响,两方似乎打起来了,苏澜清垂着头,眼前一片白茫,只觉胸口如同被人探进了一只手,揪住心脏狠狠撕开,又用千万根针在上面猛戳,疼得几乎要窒息,眼角也微微濡湿,迷了眼眶。

    大抵是他太无知了罢,萧君默心里根本没有自己,所以他没错,错的是他,他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会有一点点的分量,但是并没有,满怀希望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换来一句你该死!

    呵,何其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绳索被胡乱地解开,苏澜清顿时脱力地倒向前方,没有摔在坚硬的地上,却是倒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澜清,澜清。”萧君默接住苏澜清的身体,感觉到他的身子瘦的可怕,触及都是铬手的骨头。他手下全然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他身上的伤,萧君默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急声唤他。

    幻听了么……

    苏澜清缓了一阵,慢慢睁开双眼,定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东西,他对上萧君默焦急的眼神,嘴角牵出一个难看的弧度,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不是觉得他该死么,如今这又是何意?

    胸口渐渐泛起难忍的疼痛,苏澜清重重咳嗽起来,浑身的伤口在这一刻很不客气地造起反来,鲜血夹杂着血沫大口大口地从嘴里涌出,五脏六腑如同有烈火在烧一般,恨不得当即死过去一了百了。

    “澜清撑着,朕立刻带你寻军医。”萧君默大惊,连忙抱着苏澜清站起身。

    苏澜清闭了闭眼,忽的余光瞥见离他们不远的一名叛军,装死躺在地上,见萧君默起身时不注意,骤然跳起,手中匕首重重掷出。

    “唔嗯!”苏澜清后心剧痛,匕首没入身体,口中喷出鲜血。

    “澜清!”萧君默接住他的身子,满手的红色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目眦尽裂,心中如同有刀在剐一般,嚯的起身冲到那名偷袭的叛军跟前,一脚踩住他的胸口,直直将这名叛军踩得口吐鲜血,萧君默又拔出随身佩剑,歇斯底里地朝叛军的身上刺,扎出无数个血洞,染红他的裤脚。

    丢下剑,萧君默扑到苏澜清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入怀中,“澜清!朕这就带你寻军医去,撑住!你会没事的!”匕首刺入苏澜清后心的那一刻,萧君默慌了,他紧抓住怀中人的手,抱他起来,脚步凌乱,如今是三月天,苏澜清的手却冰凉刺骨,他颤抖着手握住他的掌心,想以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苏澜清轻咳,看到匕首掷出之时,他下意识的用自己身体替他挡住危险,他勉力抬手,若无其事地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却越抹越多,鲜血顺着下颌如小溪般不停地流下,染红了萧君默胸前的甲胄。

    “哈哈哈,萧君默,你也有今天!苏澜清必死无疑!是你亲手送他上了死路,你活该!”赵如海被抓住,双手反剪在身后,却仰天狂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脸色涨得通红。

    “你住嘴!”萧君默大怒,抽过一旁傅淳身上的佩剑,只听唰唰几声,赵如海尸首分离,惨不忍睹,到死还瞪着眼睛,他扔掉手中的剑,抱着怀中人想要上马回军营。

    “唔……”被颠得伤口剧痛,苏澜清眼前昏花,漫无边际的黑暗朝他袭来,他自知是撑不到军营了,便勉力推了推萧君默的胸膛,想让他停下来。

    “澜清,你别说话,撑住!”萧君默脚步不停,看到苏澜清浑身是伤,他心痛如刀绞,不停加快速度,心中充斥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慌乱。

    “皇上……”苏澜清竭力让他停下来,体力流失的越来越快,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咬咬牙,苏澜清忽视身上的疼痛,哑声问:“胜了么?”

    萧君默用力点头,明明他们已经擒住叛臣赵如海,剿灭了叛军,但他的心头莫名盘旋着一股悲哀,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一般,他紧紧抱着怀中人,不肯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萧君默抱紧苏澜清冰凉而消瘦的身体,将人搂在自己的胸前,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澜清你撑住,千万别睡着,知道吗?”

    “胜了便好。”既然胜了,那他的死便不是没有价值的,为国捐躯也没甚么不好,只是这心被伤了,大抵再也无法复原了罢。苏澜清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深深凝视着萧君默的脸,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想要握住又立刻瑟缩回来。

    手指被抓住,苏澜清抬眸,视线撞入萧君默深如潭水的眸中,那眼里清澈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一定很难看罢,苏澜清闭了闭眼,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轻轻地靠在萧君默的肩头,任由疼痛剥蚀他的神智,下一刻眼泪奔涌而出,声音低不可闻:“萧君默,我恨你……”

    他好恨!恨萧君默太过迟钝,不懂他的感情,但更恨自己太过懦弱,没有勇气告诉他,他心悦他。曾经有多爱,如今便有多难过,苏澜清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若有来世,他不要再爱上他,不要再默默地注视他的背影,不要再把所有的爱恋与痛苦藏在心底,就让他们做个普通的君臣,不再相知,不再相见,也不再单恋。

    “澜清……”萧君默看着怀中的苏澜清泪如雨下,心中仓皇失措,方寸大乱,方才那种即将失去甚么的感觉再度归来,他的内心恐惧万分,连说话声都带上了颤音,“澜清,你睁开眼看着朕,再陪朕说说话!你别睡!”萧君默惶惶不安,抱着苏澜清的双臂紧了紧。

    苏澜清没有回答,他轻笑一声,挣扎了二十年的独角戏终于要结束,不知为何竟有种解脱之感,没有了他,萧君默也能过得很好,做北狄的圣明君主。苏澜清苦笑,眼前越来越模糊,黑暗渐渐淹没他的视野,吞噬他最后的清醒,浑身的力气在那一刻被尽数抽空,手滑落的瞬间,他听到自己说:“愿来世……再不相见……”

    再也不,喜欢你。

    萧君默眼看着怀中人的头垂了下去,呼吸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惧感将他淹没,他瞪大眼睛,颤抖着探了探苏澜清的鼻息,又摇了摇他的身体,轻唤他的名字,以为他还会像方才那样,醒过来瞧着他,虽然虚弱,却还是活生生的。

    “皇上请节哀顺变,苏将军他……去了。”左护军傅淳哽咽道,曾经追随过苏澜清的将士们都低下头抽泣,掩住眸中的哀伤。

    “不……”萧君默猛地摇头,他不信!他与澜清从小便认识,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君臣,他怎么会不顾诺言,突然离开自己,不会的,“你们别挡着朕,朕要带他去看军医,他会没事的。”萧君默抱着苏澜清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一路喃喃自语,在旁人看来更像是自我麻痹,不愿接受事实。

    左护军傅淳见状,哀痛之余,只好跟上前去,趁其不注意一记手刀劈落,萧君默倒地,晕过去。

    再度醒来,萧君默一言未发地呆坐着整整一日,才吩咐左护军等人准备回程,大军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皇宫,萧君默亲自将苏澜清厚葬,还给他安排了一位守陵人,怕他独自一人寂寞。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日,萧君默实在抵不住思念,散朝后来到苏澜清的将军府,空无一人的府中,无处不透露着主人生前的好习性,他推门走入苏澜清的房间,虽蒙了层灰,倒也十分整洁。

    萧君默在床上坐下,被褥上仿佛还带着苏澜清的味道,他揪着被褥凑到鼻间,深吸一口气,眸子酸涩起来。起身逃也似的来到书房,满屋子的书和字画,苏澜清作为将军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文武双全,文韬武略样样拿得出手,实乃才子也。

    随手翻开书架上的一本书,里面掉落一张纸,缓缓飘落在地上,萧君默弯下丨身去捡起,展开,愣住。

    上面赫然是他的画像,右下角还以隽秀小楷写了两行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感觉有甚么震荡在他的胸膛,疼痛之余,还令他耳边嗡嗡作响,萧君默神使鬼差地抽出另一本书,里面也夹着他的画像,再抽一本,还是有,每一本里面,都夹着他的一张画像,右下角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他坐着的、骑马的、小憩的、花园散步的,每一幅画都不尽相同,但都是他,可见画画之人的用心,默默地看着他,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心意画在纸上,却止于口中。

    萧君默骤然明白了苏澜清对自己的感情,也明白了他临死前最后那话是何意,他这分明是在怨他不明白他的感情啊。而他自负地忽略澜清的感情,以为他会明白,为了更快的胜利,便用那般尖锐的言语中伤他,摆出满不在乎的姿态,任由赵如海对他连连重创,直接造成了两人的误会。

    “澜清……”萧君默骤然哽咽,这一刻他不仅明白了苏澜清对自己的爱意,也明白了他自己对苏澜清的感情,原来他一直在乎着他,却不自知,反而亲手将他送上了绝路!

    莫大的后悔席卷了萧君默的心,他颓然倒在书架前,怀抱着那些画,眼泪夺眶而出,湿了画卷,也湿了那上头画者的名字。

    “澜清……澜清……”萧君默泣不成声,揪紧胸前的衣襟,褶皱得不成样子也全然不顾,他死死地盯着怀中的那些画,眼前仿佛出现了苏澜清画这些画时的场景,专注而认真,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仔细回想起来,澜清似乎总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只要他回头便能看见他,若他需要他,他也会即刻入宫,纵使刮风下雨,也从不推延,看着他的眼神,一直都是温柔而噙着笑意。澜清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而他,萧君默,这个最大的傻子,丝毫不知苏澜清的爱意,还用那般刺耳的言语讽刺他,令他难过而死。

    他怎会如此糊涂!感受不到澜清对自己的爱意,也迟于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亲手酿造了这一场悲剧!萧君默大悲,以头撞在坚硬的书架上,额上磕出血也置之不理,泪水模糊了双眼,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苏澜清站在他面前,含笑看着他,唤他皇上,萧君默颤抖着伸出手去,触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

    泪水再次决堤而出,眼前只是苏澜清留下的画,其他甚么也没有,这一刻他不得不相信,苏澜清的确死了,被他亲手送上万劫不复的死路,再也不会回来。

    若有来生……萧君默以头撞地,悲怆不已,若有来生,他定不负他心意,将他视若珍宝,再不放手!

    萧君默向后靠在书架上,骤然脑中袭来一阵刀割般的剧痛,顷刻间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