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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安如故花开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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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琅邪山境的时候,昔芜施法将明砂变回锦鲤,卷了荷叶盛了水,将明砂暂且安置在里面。穿过结界,寻了沉月溪的支流,才将明砂放进去。

    明砂游走前回头看向昔芜,昔芜向她点点头表示安心。

    琅邪山内,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七夜的眼睛。昔芜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还没寻到椅子坐下,门外便有顶着一双耳朵的兔精过来通传,说七夜要见她。

    昔芜低头瞅了瞅裙摆上的泥点,转身往内室走去,不忘瞟了一眼那兔精道:“让他等着吧。”

    小兔子苦着脸回去报信了。

    要知道,七夜圣君不好惹,昔芜姑娘更不好惹。这样一句话,早就成了琅邪山一众妖怪心照不宣的秘密。

    慢腾腾洗过澡,昔芜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方才跟着兔子小妹,去了七夜的殿室。

    艰巨的任务完成,小兔子低着头,在心里拜了自己上下八百辈子的祖宗,方才战战兢兢地退出去,将门带上了。

    彼时,七夜圣君全身只着了一件袭衣,衣袋松松地系着,加上他半卧的姿势,恰好露出大半截胸膛。

    只见七夜右手提着一壶酒,身上摆着大大小小的草莓。修长的手指拈一颗草莓到嘴里,便再用右手喂自己喝一口酒。

    好在昔芜自认是整个琅邪山最有定力与节操的女妖精,否则就现下这幅颇为*的模样,她铁定会被七夜色诱了去。

    七夜的爹妈给了他一双淡紫色的眸子,借着那对狭长张扬的桃花眼,七夜拿它看了看自个儿寻了个位置坐下的昔芜。

    眯起眼睛,拢了拢一头雪白色的长发,七夜悠悠然地开口了。却首先责备的不是没说一声就带着明砂去了人间的昔芜,而是他平日里的老相好,初一。

    七夜道:“初一近来愈发不听我话了,明知道你要偷跑下山去,知情不报不说,还私下帮你画了一张人皮?”

    昔芜心下腹诽了一句,爱之深责之切,圣君同大护法真是好感情。抬起头来望向七夜的时候,却是笑得一脸谄媚。

    昔芜笑嘻嘻地往七夜那头走过去,将那两坛子醉生梦死从乾坤袋中拿出,也不急着捧到七夜面前,而是抬手将酒坛子上的封口拉开一个小口子。

    昔芜方才说道:“人家这不是给您老人家找酒去了么?”

    闻到潺潺溢出的酒香,七夜倾身看向昔芜,挑起嘴角道:“怎的这回学乖了?”

    昔芜一阵得意倒把真心话说了出来:“吃一堑张一智嘛!”

    “嗯?”七夜挑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早前身上的草莓哗啦啦地滚了一地。

    昔芜捂嘴,慌忙摆手道:“不,我是说您老人家日理万机,作为下属,自然是要掏心掏肺地为主子您着想的!”

    七夜似乎很满意昔芜这种自降格调和身份的说词,他一手搭在曲起膝盖上,一头白发遮住了好半张妖孽的面容。挑了挑眉,七夜问道:“那明砂呢?”

    “帮我拿东西啊?!”昔芜抬手戳了戳那两坛子酒:“主子您也知道,自从一千年以前昔芜可怜的没能渡过那场该死的天劫,身体潺弱,记忆还不大好使。”

    说罢她立马摆出一副幽怨的模样看向七夜,道:“您也知道大护法的手艺是极好,给昔芜描了这么一张人皮奴家欢是欢喜。可人心险恶,这老远的出一趟远门,不带个帮手这么能行?主子您阅尽天下美人不说,可那些凡夫俗子哪说的准,要是一不小心碰上个觊觎人家美色的……”

    说的是如泣如诉,期间,昔芜还象征性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现下这张脸皮。憋见七夜面颊似有抽动,怏怏放下手来,嘟嚷道:“这不是人多好办事嘛~”

    七夜冷哼了一声,昔芜跪坐在地上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七夜方才拢了拢头发向昔芜问道:“本君何须阅尽天下美人?”

    “无聊的时候看看,就算不至于秀色可餐,至少也赏心悦目啊!”

    秀色可餐这四个字,不知为何戳中了七夜的笑点。七夜笑对昔芜道:“肚子饿的时候本君照照镜子就可以了。”

    说罢顺手拿起玉榻上一柄做功极为精细的菱花镜,望着铜镜抬了抬自己的下巴,斜眼看了一眼连眼中鄙夷都懒得掩盖的昔芜道:

    “本君就是天下,本君就是美人。”

    “……”

    七夜圣君哪儿都好,就是颇为自恋了些。

    昔芜撇着嘴从偌大的长生殿蹭出来,很是郁闷地边走边踢着脚下的石子。昔芜私以为,七夜圣君现下这幅德行,是病,得治!

    思及此,她摇了摇头,往碧波十里亭走去。方才从七夜那儿顺手拿了这么些爱人的草莓来,这么着也要给明砂送一些去。

    昔芜哪里知道,到了碧波十里亭没有找着明砂不说,倒是碰到了一个她自个儿化成灰都不想见到的人,哦,不对,是妖怪!

    雪狼王乐无烟,极为端正地站在那座结满藤蔓的小亭子里,负手而立,远看倒还是衣冠楚楚。

    昔芜想,大概衣冠情兽,人面兽心,说的便是这雪狼王了吧?

    雪狼王略带笑意,看得昔芜一阵胆寒。

    思及与乐无烟那段绝对不能用欢乐来定义的过往,昔芜苦了一张脸,好在身体的行动比脑子的思考要来得快,还没等昔芜想到雪狼王为什么会出现在琅邪山,她就已经是足下生风,调转方向背对着雪狼王跑的比兔子还快了。

    可惜啊,这雪狼王是谁?自两百五十年前结下梁子以来,他每每见她,决计没有一次是让她安稳了的。

    果然,闭着眼睛死命了跑的昔芜转瞬便撞到一堵肉墙。

    她睁眼看了看肉墙胸前的衣裳纹路,不必想,也知道这堵肉墙是谁了。不是别人,正是雪狼王乐无烟。

    “怎么?见到本王转头就跑,可是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这种旁者听起来满是调戏的语气,到了昔芜这儿却似一个字一个字似针尖似的扎在她的手臂上。昔芜欲哭无泪,捂着胳膊抖了两抖。

    苦着一张脸,昔芜揉着脑门后退了两步,讪笑道:“哪能每次都那么缺德呢……”

    乐无烟挑着眉毛哦了一声,一双英气过分逼人的眸子,就如同两把利刃,明明站地都那么远了,还是难免被其波及。

    昔芜退后一步,乐无烟便迈前一步。昔芜退后好几步,他又抬起一脚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昔芜抬起袖子抹了抹汗涔涔的脑门,心中又惊又恼,直至后背抵上斑驳的槐树树身。她才狠狠推了雪狼王一把。红着脸急吼吼地对他道:“您老人家到底要做什么啊?!”

    昔芜劲小,乐无烟身形伟岸纹丝未动。却也停止动作,退后一步双手抱胸,冷着一双眼睛看着昔芜道:“做客。”

    “你来琅邪山做什么客啊?!”

    乐无烟冷笑:“这你就要问你们山主了。”

    “七夜是个王八蛋!”昔芜心眼里头骂了这么一句,心下想到,这笔账等会定要折回去找他好好算算。

    “那个……”昔芜曲起食指抠了抠脑袋,信口道了句谎话来糊弄雪狼王道:“圣君方才要我去找大护法来着,琅邪山中风景甚美,美人甚甚美!您老……自己先逛着?”

    她弯着腰探着手,委实太没有格调。

    乐无烟不言,昔芜动了动眉毛,徒手捏了个缩地诀,迅雷不及掩耳地就给遁了。

    徒留冷着一张脸的雪狼王楞在原地。

    不消片刻,昔芜便打包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其实也不是自己的东西,于昔芜来说,值钱的东西她一般都放在乾坤袋里随身带着。至于这包袱里的各种瓶瓶罐罐诡道咒符,不过都是她乘着初一不在强取豪夺不问自取的。

    将包袱甩上肩膀,昔芜早就轻车路熟地穿越了琅邪山境的结界。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一次,她决定去人间避避风头。等到雪狼王他老人家走了,她再回来,顶多不过是被七夜关几天禁闭。总好过被乐无烟各种惨绝人寰惨不忍睹的嬉弄!

    而昔芜与乐无烟的这段孽缘,还要从两百五是年前的那一场纵横妖界的婚宴说起。

    话说雪狼王早前喜欢上了天族的一位清高窈窕的仙子,仙子却以仙妖殊途为由屡次将求爱的雪狼王拒之千里。

    后来雪狼王受不住了,用七夜的话来说,便是畜生就是畜生,就算穿上了绫罗绸缎也还是人面兽心!

    所以啊,七夜口中的那个衣冠禽兽乐无烟,见那仙女一日与黑山斗法时伤了真元,便乘机将人家绑了,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雪狼谷,当日,远在十万八千里的七夜圣君,便收到了那张描金的喜帖。

    婚期定在明日,极为匆忙。

    出于外交关系和两族和谐,七夜当下便携了初一十五以及昔芜赴宴。

    而成就这段纠结至今的孽缘的契机,就在于昔芜在坐等开席的空挡百感无聊,溜去后院闲逛的时候,脖子一痛,眼前一黑,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已经穿着嫁衣被施了定身术端坐在洞房里的婚床上了。

    当那碍眼的红盖头被人揭去,昔芜还记得当时乐无烟的脸色,凶悍的简直能够吓死人。若不是七夜在场,他早就一手捏得她魂飞披散了吧?

    不过昔芜也记得,当七夜和初一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七夜的脸上似乎也不比雪狼王好看多少。

    虽然那时候昔芜一把鼻涕一把泪,三根指头并得直直地对天发毒誓,说新娘绝对不是自己放走的,可从乐无烟依旧怒火熊熊燃烧的眼睛昔芜不难看出,他老人家压根不信。

    是以,乐无烟便一口咬定红映仙子是被昔芜放走的,余下的二百五十年,但凡只要是余光扫到昔芜的身影那么一点点,昔芜接下来的那么一小段日子,绝对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且重重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