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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四海长离花归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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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渊一身戎装,鬼使神差地去到姻缘司。梦魔问他:“太子殿下在那个时候,又看到了什么呢?”

    折臾自认为自己是个品位高雅,情操高尚的梦魔。是以,他给别人织出的梦,极少是血腥暴力的。除非他特别看不顺眼一个人,否则他所给你的梦,一定是你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

    大多都是执念,譬如花璟梦到那样的流渊。譬如流渊梦到的花璟。也许就连当时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花璟。都说最美不过初见,他梦到的便是他与花璟在九重天的那一日。

    因为是去到九重天,是以花璟衣衫也变得端重繁复,天后娘娘一手牵着花璟,一手招呼他过来。弯下腰,笑着指着自己同花璟说道:“璟儿,这是你流渊哥哥。”

    对他来着这一眼便是初见,他以为对花璟而言亦如是。

    那时他父尊也过了来,天后娘娘便让他们两个小孩子自己玩耍,扶着天帝到一边的小亭子里坐下说话去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矮上半个头的,粉粉嫩嫩的小娃娃,那时她的脸还有一些婴儿肥,扑闪着大眼睛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捏一捏。花璟看着流渊看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未给他行礼,委实不像个大家闺秀。于是她规规矩矩地将交叠的双手侧在腰间,微微弯了弯膝盖。

    软糯糯的声音,甜甜地像模像样地说道:“浅色涧花璟,见过太子殿下。”

    这些虚礼,他自小受的多了。抬手虚扶了一把,也作的像模像样说了句:“不必多礼。”

    花璟起来的时候,大概是穿不惯华服这么长的裙子,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小小的身子因为突如其来的惯性,而直接扑到她面前的他怀里。他被撞的胸口有些疼,抱着她的肩膀退后了几步,那不知道梳了几个时辰的发髻,也乱掉了。花璟泪汪汪地捂着小脑袋抬起头来,可是头发却缠上了他前襟的衣扣。头皮被扯得生疼,花璟痛地都快要哭出来,一行人手忙脚乱地过来帮忙,才将他二人分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昔年他一直觉得她将自己扰的不胜其烦,他劝她有空不如好好修习仙术,不要有事没事就来找他。他觉得作为一个神仙,委实没有必要同凡人一般在情爱二字上诸多费神。可是母后却不以为然,还同花璟说,这九重天重华殿,你想来随时来便是,没必要守着那些虚礼。

    到后来柳丝若救了他,他见她孤苦无依实在是有些可怜,便将她带回了九重天。也因为她只是一个凡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对她的照顾也自然多了些。

    甚至在他反感父尊与母后不顾他个人意愿,让浅色涧与九重天联姻时,他觉得自己的父母倒像是她的父母,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喜欢什么便给她什么。其实花璟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只除却一件事情。也是那个时候,他对柳丝若的感激,被自己不甘心当成了欢喜。

    可是,若不是花璟跳了诛仙台,他竟从不知道,这个一直在自己眼中有些跋扈张扬的大小姐,其实默默为他做了多少事情。更不知道,柳丝若是救了他,可真正用内丹寄养在他体内为他疗伤的人,却是花璟。因为醒来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便以为是她。以至于道后来,他的伤养好之后,便也是将内丹还给了她。

    他从不知道,真正为他舍弃那么多的不是柳丝若,而是花璟。

    人总有先入为主的弊端,神仙也是一样。就像他,一眼认定了花璟是那种比牛皮糖还要粘人,任性骄纵的大小姐脾气后,便越发觉得柳丝若那样温婉娴静的性子好了。就连柳丝若,他亦是以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来看待她。以至于,她暗地里使了多少心机,他总是视而不见。

    踏进姻缘司,就如同踏入桃花源。除入门时的雕栏玉砌,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浩瀚星河下,是遮天蔽日桃花林。这里的桃花,四季不败,不谢。

    每一棵桃树上都缀满桃花,一根有一根的红线,如同交织的蛛网,从这颗树下某个刻着姓名的木头牌子,曲曲折折又牵道了另一个牌子下头。

    流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断面,一片一片全是花璟。待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时,所有的红线都消失了,唯只余下一根。

    便是他与花璟的那条红线。

    他与她木牌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几乎就是相对的,这大概也是凡世常说的门当户对。只是……流渊一步一步向那天红线走过去,他看到了,自己与花璟的那条红线,牵的并不知一条直线。这条红线上,不知何时,被人打上了死结。

    因为彼此之间有个结,而永远都走不到终点。

    正如他们之间的姻缘。

    流渊站在那处,看了良久。他抬起手,轻握住那个结,掌心微有光华。他放开了手,转身离去,红线一根,细细延生。

    花璟在夙倾涯的陪同下,在西湖边上,找了块风景独好又鲜有人烟的地方,将明砂与墨子靖合葬在了一处。她没有立墓碑,实在想不到自己应该写些什么。便折了一枝桃花,插在二人坟前,权当墓碑。

    花璟站起来,夙倾涯温柔地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半晌,夙倾涯问道:“可以回去了吗?”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花璟怀中抱着一个盒子,再普通不过的沉香木匣。里面装着流渊后来送他的那支簪子,还有一只白玉镯子。那是在他还是离渊,她还只是昔芜的时候,他送给她的。这支簪子,曾经折断过,她那时很心疼,流渊只好用法术将它合好。可她后来还是觉得不结实,便用银色的花片,在曾经断裂的地方镀了一圈。

    而如今呢,玉钗两折,纵使意难平,也终该放下。

    昔年是她太过执着,太过无谓。现下,她看清了,也疲了,累了。

    九万年的痴念,就算不可一朝抛却,但该放下的终究也该放下。

    花璟在桃花树下徒手刨了一个坑,将手中的木匣子放了进去,目光在匣子上精致的花纹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又一捧一捧将土埋下。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看向并不蔚蓝的天空。她遥望的,是重华殿的方向。

    一切,都结束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我对你,没有爱,也不再有恨。两不相见,不过最好。

    花璟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去长安城走走。”

    夙倾涯知道,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他并不想打扰她,他冲她温柔地笑,握着花璟的手,对她说道:“晚上,我再去浅色涧找你。”

    “嗯。”

    看着夙倾涯的身影在原地消失,花璟飞身直接去了长安。长安城因为爆发战乱,而变得不再如同记忆中那般繁荣。城内还好,城外却变成一寸又一寸的焦土。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觉得有些愧疚,哪怕是对流渊。因为自己的不甘与愤怒,她破坏了帝后二人精心筹备的计划。那本是一举两得,最为周全的法子。却因为她中断了婚礼,而牵引出这一系列的祸事。

    甚至她还在不经意之间知道,夙倾涯要为了她,划去自身修为,舍弃真神之位,成为新的阵眼。

    难怪她觉得他一日比一日反常,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她看得到他原本无欲无求的瞳孔中映射出来的不舍,与眷恋。

    她问过他,而他却什么也没有跟她说。她始终被保护的太好。

    这一场战争不知何时结束,又不知还会有多少人死去。

    转眼,她看到几颗枯萎的榴花树,心中微痛,抬手间便又给了它们新的生命。干枯的树皮一寸寸退去,发出新芽一寸寸滋长,最后一朵一朵开出红如火焰的花朵。

    凡人见此,全部匍匐下跪,求神女庇佑。

    是的,她是神女,理应庇佑凡人。

    以前没有做到,并不代表以后不可以,现在不可以。

    离去之前,她给长安布下新的结界,解决了南方的洪涝,又去北方干旱的地方,施法下了一场大雨。至于瘟疫,生死由命。她找到了那里的巡抚,给了他一张从司药星君那儿拿来的房子,叫他找来大夫按这个免费施药。

    黄昏的时候,她回到浅色涧,云苏站在门口等她。看到她回来,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回房间。

    其实,在回到浅色涧以前,花璟去找过花神戌晚。她将自己的花令交给她,榴花一族人脉单薄,她将花令交给花神时,只同她说自己有些累了。叫她日后若是瞧见合适的人,便将这花令传给她。哦,对了,之前我未归位的那段时日,那位仙子一切都做的很好。等她够了阶位,便让她做这个榴花主司吧。

    花神知道,累了,只是花璟的推脱之词。可她还是将花令接下,封存在了锦华阁中。

    没有人知道,花璟她是真的累了。

    这九万余年的时光,回头看来,就像是一场梦,她终究精疲力竭。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节终章就大结局了,结局是隐藏结局,之后会有一个番外。番外主要的目的是娱乐,有一点点的伏笔。嗯,要说的就这么多了。祝大家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