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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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的猱群已经甩得毫无踪影,陈慎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来,要知道陈哥手机里神庙逃亡一直都是挥舞的大猩猩为终点。

    山谷里蓬蒿满径,几人高的草木成团笼在半空,像是有人故意在空中编制出捕鸟的细密大网,一直绵延到隐隐透出光线的丛林尽头。

    网下的两人昏暗天地中几乎无法看清对方的脸,更遑论辨别方向,耳边只听到飞剑穿梭枯枝草叶带起的风啸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树影摇晃里的怪叫。

    陈慎不敢放松,黑黢黢的泸湛箭矢般射向幽暗更深处,只留下上方的青白两道衣影在偶尔漏下的天光里若隐若现。

    不知过了多久,陈慎感觉双腿都站得如蚁噬咬酸麻,丛林尽头的微小光点在眼前越放越大。

    身后的流树也轻轻活动下僵住的身子,神情里透出一种重见天日的欣喜。

    前方的光点连成一片,想必是一片平坦的贫瘠荒地。

    陈慎担心又有野兽侵袭,便纵着原先的速度直直冲了出去。

    眼看终于从巨网中全身而退,还没来及挽出一个完全的笑容,就被眼前白茫茫被看做天光的崖壁重重砸碎在僵住的嘴角,撕裂出两声肝胆俱裂的惊呼。

    泸湛已经是收势不及,任凭陈慎耗尽丹田仅剩的灵力束紧泸湛的剑尖,也只微微侧开一点角度,仍旧去势不减地斜斜撞向白茫茫的崖壁。

    轰隆一声,神剑以千钧之力击向矗立不知几千万年的崖壁。

    碎石崩塌间,陈慎本来想要移动的双脚绵软脱力,瞬间被泸湛上反震的力量撞开。

    流树情况稍好些,在跳跃到空中卸掉泸湛施加的弹力,安稳落在止不住晃动的剑上,手中恰好抓住陈慎的胳膊,就在泸湛慢慢的平稳中形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平衡。

    不曾想荒崖日久风雨飘摇,外面一层坚硬岩石也被岁月剥蚀的七零八落,而神剑来势汹汹的猛烈一击,简直就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外层的岩石慢慢从内部分崩离析,一阵山风吹过,瞬间金山倒玉柱轰隆隆砸下来,把下面的两人淹没在悬空的石堆里。

    崖壁与织成网的丛林间鬼斧神工地割开一条半人宽的峡谷,泸湛插入崖壁的另一端禁不住乱石堆的重量,剑灵在半空不甘的哀鸣一声,还是在一片混乱中翻倒,剑上的两人半空中被砸得晕头转向。

    陈慎目眦欲裂地看着一块磨盘大的尖利岩石从半空朝着他们直直坠下,终是放弃挣扎,两人一前一后跌落深不见底的峡谷。

    没有烛火的石洞里,莹白石壁散发盈盈暖光,只是全身湿透的流树却冷得打起寒噤。

    躺在石洞里不知什么野兽留下的枯叶堆里,受伤的腹部让他只能斜斜倚靠在旁边冰凉的石壁上。

    左手边则是被他从水里拖出来的陈慎,身上湿透的单衣散乱无比,双目紧闭唇色青紫,直到现在依然昏迷不醒。

    外面传来清泠泠的山涧流水声,夜风沁着泉水的凉意将流树扑了个满怀,旁边失去知觉的陈慎也不由打了个冷颤。

    指尖运起灵力将衣衫蒸干,白色雾气里胳膊一处红得扎眼。

    低头看去,原来太阿划破的伤口在混乱中被锋利乱石再次割破,可谓是伤上加伤。

    包扎的布帛已经歪到腕间,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艳的血一股股从来不及结痂的伤口处涌出,像是有淘气的小孩拿着画笔在青白的胳膊上描着一道道猩红的细线,仔细勾勒一幅艳丽的画卷。

    那双微微斜挑的丹凤眼慢慢也被画上红线,一条条重叠最后像是打翻的画料碗扣在眼睛,慢慢整个眼底猩红一片。

    血!最厌恶的红!也不知禁地里有什么东西,他原本安抚好的那个野兽又开始在身体里蠢蠢欲动,血液似乎是燃烧的热水浇灌到血管里沸腾着。

    流树开始急促地喘息,腹部的伤口在牵扯下越发疼痛。

    旁边的陈慎这时什么也听不到,尽管那像是要窒息的拉风箱的喘息声紧贴耳边。

    原本一路奔波到脱力的身体接近崩溃边缘,再被冰冷彻骨的泉水不知浸泡几时,寒气入体伤了心肺,此刻正高烧不退。

    睡梦里的陈慎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荒唐的场景里,他站在自己出事的马路口,看到一个个路人伸头探脑地向他这里张望。

    他似乎还听到了120的急救声音,但是他没有力气低头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情况,但他好像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身体里的热量在不断的流失着。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周围的人群忽然变成了猱群,他被孤零零扔在石路上,猱群贪婪的眼神让他还没被吞食,就感觉自己身上已经被生生剜掉一大块肉。

    他的心脏似乎也比平时应激反应迟钝许多,还没来得及惊吓到,一阵冷风就把猱群吹成了飞沙飘飘扬扬地洒下来,地上的石块也都化成干涸的细小沙粒。

    高高的日头将他烤炙成翻不了身的鱼干,只能不停地抿着干裂的嘴唇,用心理的安慰来浸润生理上的干渴。

    等得他觉得自己风干成鱼干可以拿去卖的时候,日头竟然被一朵莫名其妙的乌云推开,豆大的雨点慈悲地洋洋洒洒浇灌。

    他心里说不上喜还是悲,就跟被暴晒到眩晕时的感觉一样,像是累得连情绪变化力气都没有,有种“身在天山,心老沧州”岁月消磨的疲惫感。

    流树把流血的手臂抗拒地甩到眼角外,像是扔掉一块恨不能剜之后快的腐肉,也不管大力之下伤口撕裂更加严重。

    却没想到悬空的手臂下正好是陈慎干裂的唇,一滴滴鲜血从青白的手臂落到同样青白的唇间,在白莹莹的石壁反射的光线交织下,妖异得像是在举行某些种族古老的祭祀。

    外面风声呜咽如厉鬼凄厉的叫喊,明明是头皮发紧的景象,流树却看得目不转睛。

    那些恶心的红从自己手臂上抽离,好像同时带走了那股让他不安定的力量。

    水滴落下声里,他看到红色的线条慢慢蔓延到那张苍白的唇间,像是一种粗粝刺激的笔触,在洁白的宣纸上极细致婉转地描了一层又一层,更像是如月老红线某种缘分的缔结。

    何为缘分?一如参禅不说话,一如落子命定盘。

    那双唇的弧度是一把钩在心间的刺,麻麻的,痒痒的,他想挠却够不着也舍不得,胳膊和唇之间一起一伏的红色像是穿在钩子上的线,扯住他的心不得不随之跌宕,滴答滴答,他好像听到了胸膛里有声音与之呼应。

    他明明没有心的,可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为了打破他的狐疑,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他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这便是爱么?那样折磨人入肺腑的东西,伤的伤,亡的亡。

    眼底闪过暴戾的光,化成实质的杀气将干爽的衣衫掀起凉薄的弧度。

    这种不安定的东西早早杀掉算了!把皮囊收藏就能永恒地得到了!

    另一只手慢慢摸索到那纤细的脖颈,开始用力的收紧,手下的身体开始不安地抽动,他的主人则是一脸兴奋,他马上要得到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而他给它定制的时间是永恒。

    多美的字眼,只在舌尖咀嚼一遍都能品出亘古的甜美诱惑。

    陈慎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存亡就在一只熟悉的手下,沙漠里的他只是这时才反应过来雨水也是可以止渴的液体。

    虽然疲累,但他还是把嘴张到最大,可是这看似连绵的雨水似乎跟他暗自较劲,就是不肯干脆的哗哗流到他嘴里,只一点点磨人地施舍着。

    最后他也来了脾气,不等雨水的降落,伸着头向前承接着,结果这个看似笨拙的方法还挺管用,瞬间一股股的水流顺着嗓子眼滑下,湿润了干裂到断开的食道,整个人的生命力在不断充电,身体也变得很轻。

    被濡湿温软的触感惊住动作,流树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处多出的人头,也没在意被撞开的前一秒还在行凶的手。

    那张嘴在吸允着他最厌恶的鲜血,可是却像是有个锋利的小爪子在心底最是酸痒的那点狠狠地挠了一把,留下火辣辣的热度。

    痒的地方被挠后就会腾起一种眩晕的幸福感。

    他在最厌恶的红色里沉沦了情绪,却翻找到让他安定的最美好的宝贝。

    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错,如果那张唇失去温度就没那么熨帖了吧。

    那就留着做活人收藏好了,他看着那张被他称作蠢死了的脸,这才发现竟是那般的明艳,桃花眼紧闭着潋滟的风情,泛红的眼尾却扫出一抹含蓄的风姿,

    衣衫遮拦间的细白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像块通透的玉石,他不知怎的,再起不起把力气放在那脆弱的脖颈上的念头。

    琼玉的鼻,白玉的面,在柔和的光线下,更显出玉的温润,他一直知道这人红装时被称作第一美人,但却从来没发现他竟然那么特别,或者不能称之为美,而是从发梢到下颚青白血管的线条都是那样的珍珠落玉盘般合心意。

    在他眼里不是美得没话说,而是合心意到举世无双。

    这便是他们族人的天性,爱如猛兽,一旦出闸,便是轰轰烈烈的细水长流!

    这便是他们族人的骨头,爱如利箭,一经飞出,便是自我毁灭的死不回头!

    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冲动,低头吻住那张最诱人的唇,依然是甜腥的鲜血,却因为多了些熟悉的气息而发酵成另一种甜美的心情。

    那些红色的液体像是被净化成清冽的水,他循着本能更用力地吞食着,攥夺着本就稀少的空气。

    那是没有*的交流,像是个孩子品尝糖果般干净的喜欢,又像是在收回本就属于自己心情时的眷恋。

    等到结束这场甜美的独角戏,他才察觉到身下这具身体的颤抖,似是怪自己的迟钝紧皱起眉,运起灵力在潮湿的衣衫上游走一圈。

    而在饮了流树的血后,陈慎额头的高热被身体里的力量轻易挥散。

    流树环抱着昏迷的陈慎,像是野兽守卫着自己的食物,巢穴,宝贝。

    白色雾气氤氲里,他的指尖描绘着那人眉间的四叶胎记,欢欣地来来回回徘徊一遍又一遍,伴随着心底一遍又一遍如痴的喃呢。

    这是我的了。

    这是我的了。

    这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