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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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程的力道掌握得很好,借力踩上了吧台,身子一矮,人已经从吧台上跳了下来。

    整个动作连贯敏捷,夺走了不少人的目光。

    夕时撇了撇嘴,觉得吕程有耍帅之嫌。

    但他其实连一分钟都没有多待,只是撂下一句“不要报警”后,就迅速钻进了人群。夕时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甚至踩着吧椅的脚蹬站起来一点儿,方便观战。而吕程已经闪到了魏毅然的身后,用力扯住魏毅然的衣领往后一拽。

    亏得吕程眼疾手快,否则对方手里抡过来的酒瓶就会砸到魏毅然的头上。

    夕时为魏毅然捏了一把汗,可她也不禁疑惑,既然已经躲开了这个酒瓶,那他眉头上的伤……

    “那人是谁?这么大的仇。”

    一旁的女生余惊未散,愣愣偏过头来,目光中多是警惕。

    不过夕时也没看她,短暂的沉默过后,女生说:“田峰,魏师兄抢了他的女朋友。”

    ……这点魏毅然倒是没提。

    夕时哦了一声,还想再问,口型刚刚张开,后面的话就直接淹没在喉咙里。

    也许是吕程的加入让田峰更为恼火,又或者是魏毅然随后的什么话激怒了他,夕时清晰地看到他握酒瓶的手扬了起来。但再次抡过来的瞬间,吕程扶住魏毅然的肩膀,利落干脆地转过半身,右腿直接踢向了半空。

    这么混乱的时刻,人难免会控制不住情绪和力道。

    相比刚才抡起的瓶子,这一脚让许多人都倒抽一口气。

    但吕程的脚停在了田峰的耳边,五厘米,三厘米,或者相距更短。

    不是装装样子地吓唬人,某一刻,夕时觉得吕程真的会踢下去。可他刹住了车,只留劲风扫过田峰的刘海。

    田峰一瞬间眯起了眼睛,他也被吓到了,手上一松,酒瓶咔嚓碎在了脚边。

    什么话都比不上一个强有力的威慑来得给劲,田峰气势全无,对着吕程和魏毅然只剩不停的喘息,胸口起起伏伏,再没了嚣张的气焰。

    旁边的人回过神来,顺势将田峰拉开了。

    吕程收回腿,跟旁边的人嘱咐了什么,拉着魏毅然朝吧台这边走。

    夕时身边的女生忙上前去扶,但可能是吕程松了手,女生也根本只是意思一下,魏毅然踉踉跄跄,脚下不稳,明明和吧椅只有一步之遥,却还是朝着吧台凸出的桌面磕了过去。

    夕时想起他眉头上的伤……

    因为这次打架,魏毅然的眉骨破了个口子,虽然不深但还是留了疤。

    这个疤让魏毅然的左眉成了断眉,按他的说法,断眉的人成功运都不好。

    宁可放过偷论文的人也要防止他伤了眉毛,夕时听这个委托的时候,觉得特别可笑。不过委托就是委托,是生意,那么多次的回溯只教会了她一点——不要带任何的私人感情。

    所以在魏毅然磕过来的时候,夕时急忙将身边的登山包垫了过去。

    “咚……”

    魏毅然喝得很多,打架让身体里的酒精窜上脑袋,使得他迷迷糊糊的。五年后的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伤了眉毛的,但绝对是因为这场打架。

    可如今,夕时看着魏毅然眉骨上因为碎掉的镜片而划出的伤口,全身的血一瞬间就凝注了。

    是她和她登山包外侧的钛钢水壶,造成了这个伤口。

    血流进魏毅然的眼睛,他吃痛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倒在了吕程身上。

    身边的女生登时尖叫起来,“你怎么回事啊,成心吗你!打架都没伤,被你个破包砸流血了,你到底什么居心啊!”

    夕时脸色煞白,半晌才说出话来,“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你看看这血,万一留疤了怎么办。你别走,必须把事情解决清楚。”

    夕时没想走,这么多的人她也走不掉。

    她只是非常的厌恶,厌恶自己,又一次在回溯过去里给别人带来了伤害。

    “许文文。”吕程将魏毅然推到吧椅上,对女生说:“你去把阿鹏叫回来,我得送毅然去医院。”

    许文文不想走,但吕程的口气很冷漠。她从吕程的态度上感受到他并不想过多苛责夕时,气得脸通红,羞愤地咬着牙去后门了。

    当然,羞是对吕程的,愤是对夕时的。

    夕时僵着身子看吕程,她想说什么,但开不了口。

    “没事的,你不用害怕。”吕程倒反过来安慰她。

    夕时摇头,她的害怕并不来源于此。

    吕程上前一步,“你帮我在这里看着他,我出去叫辆车。”

    夕时觉得自己不该牵扯进魏毅然五年前的生活里,吕程离开后她可以逃走,这样很卑劣,伤完人就跑。可她真的很无奈。

    这时魏毅然的同学走过来,人群里没有田峰的身影。

    几个人看了看魏毅然的情况,都是苦笑不止。

    “这怎么话说的,躲过了一个田峰,没躲过一个女孩子。”

    “所以说魏毅然这辈子注定要栽在女人手里。”

    吕程挑了挑眉,不知怎么,几个人都住了口。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皮夹甩给领头的那个人,“文涛,帮忙把账结了,然后把女生都送回去。等会儿我带毅然去医院。”

    文涛接茬,“我带毅然去吧,我开车来的。”

    “都喝了酒,谁也别开车。”吕程和他们示意一下,离开前对夕时说,“等我会儿,马上来。”

    夕时点了点头,目前来看,魏毅然的这些同学不走,她是根本走不了的。

    而这些同学,包括领头的文涛,都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她。

    “你是程子的……”

    夕时说:“刚认识。”

    文涛注意到夕时身边的那个大登山包,侧面的网兜地方有血迹,结合现状,应该就是魏毅然脑袋上伤口的罪魁祸首。他看了眼趴在吧台上的魏毅然,又看看夕时,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你是不是看上程子了?”

    夕时瞬间反应过来,蹭地站起身,随后又觉得自己幼稚,慢慢坐下来。

    “阴差阳错,是他自己撞过来,我怕他磕到桌角才把包垫过去,结果……”夕时耸了下肩膀。

    文涛斜着嘴角,和身边几个人递了个眼神,“那你可得小心程子啊,他喜欢秋后算账。”

    夕时有些不屑,“磕的又不是他,他算什么账。”

    文涛笑着没接话,拉着几个人走了,“我们先走,跟程子说一声哈。”

    他们走后,夕时心里弥漫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个喜欢秋后算账的人,有些身手,又过于靠近……

    夕时背起登山包,决定立刻就走。

    不过溜之大吉前,夕时想起魏毅然的事。

    她权衡了一下,咬了咬牙凑过去耳语:“魏毅然,你钥匙呢?”

    魏毅然迷迷糊糊,“什么钥匙?”

    “你屋子的钥匙,万一你等会睡过去了,我们送你回去开不了门。”

    魏毅然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瘪瘪的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夕时心下一沉,嘱咐他,“你在这里等吕程。”

    魏毅然不置可否,酒劲儿正上头,刚才磕的那一下让他有短暂的清醒,但过后就是头痛欲裂,现在什么都不想过问。

    夕时不管他,直接去了卡座。

    沙发和茶几都乱糟糟的,地上的垃圾桶也打翻了,服务生皱着眉头拿扫帚收拾,夕时说丢了东西,抢过扫帚在狼藉里翻找。毫不意外的,魏毅然的那串钥匙并没有找到。

    如此一来,这桩委托算是遗憾的落幕了。

    论文虽然已经换掉,但偷钥匙的人没有看到,眉头的伤也阴差阳错地留下了。

    她此行有些对不起魏毅然付的十万块钱,但她不敢冒着风险再次回溯。她的精神不比前几年清晰,断断续续的空白让她很多时候都处于游离的状态。如果发生更不好的事情,导致的结果可能比现在更糟。

    她只能等着,等着魏毅然的将来因为论文的事发生改变,等着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降临的黑暗,将她扯回五年后……

    “在找什么?”

    夕时一愣,回身正看见吕程。她顺势撒谎:“你朋友说他钥匙找不到了。”

    吕程说:“没事,他有备用的。走吧。”

    他说走吧的时候,夕时心里咯噔一声。要跑没跑掉,难道现在要跟着一起去医院?医院急诊向来人多,如果她突然消失倒是不会引起什么问题。但怕就怕,在出租车上。

    “我可以赔钱,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你说个数目,我把钱给你。”

    吕程饶有兴致地打量她,随后说:“不用你赔钱,但你得搭把手。”

    吕程说起话来有一种不容人反驳,或者说是让人根本不敢反驳的气势。他很平静,语调也不重,但就是给人这种威压。说他过分吗,也不。说他不过分吧,那目光中传递出来的讯息分明就在告诉她,搭把手是她应该也必须做的。

    之后这种威压一直持续到医院,又从医院持续到魏毅然租住的田园小区。

    魏毅然的酒劲儿早在医生给他眉骨缝针的时候就已经彻底醒了,但夕时已经想不起自己是怎样坐上了车,又在田园小区门口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她似乎睡了一觉,又似乎没有。

    回溯带来的影响开始愈发频繁地找上她。

    在大段的记忆空白后,夕时站在了小区停车位的一辆宝来轿车前。

    魏毅然已经不知去向,大约是回家了。

    而吕程开了宝来的副驾驶车门,对夕时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你的车?”夕时的耳畔还有阵阵的耳鸣。

    “对。”

    “为什么你的车会在这里?”

    吕程目光深邃,“因为我和魏毅然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