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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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妃失踪第二日。

    方嬷嬷将范宜襄素日里常待的几个地方,那太妃椅,红木矮墩儿,还有梳妆台前的小座儿,都打扫得纤尘不染。

    夫人这些日子的变化,她如何会看不出来,往日里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如今被蹉跎成这副模样,连心肠亦软了不少,倘若真是落到歹人手中...

    方嬷嬷叹了口气,却是不敢深想。

    自打姑爷这次出征回来后,夫人就好似要比往日里懒怠多了,总喜欢歪在太妃椅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不过,还是同原来一样的臭美,一照镜子便忘了时间,总要照上个一天半天的,自个儿对着镜子咯咯直笑,还总自言自语地说好些动听的词语夸赞自己的容貌。想到这儿,方嬷嬷笑了笑,用帕子将眼前的铜镜擦了又擦,擦得噌亮。

    怎么好人总是没好报呢?方嬷嬷笑出了眼泪,连忙用袖子擦干净,怕被其他的丫鬟们看到,让自己失了威严。只低着头,专心去收拣夫人往日里看的一些话本子。

    心叹道:以前的夫人是那样的一个人,谁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人人都恨她怕她,可现在的夫人这样了,却先是被老夫人罚了跪,现在又...

    “嬷嬷还收拾这些做什么?如今夫人不在了,咱们反倒落得个清闲。”说话的是范宜襄房里的一个丫鬟,叫做七巧的,早先伺候过郭氏,后来被派到了西园伺候范宜襄。

    原主便特意将她调进自己的屋子里来,平日里对郭氏与潘如君的怨气,总发作在她身上,三天两头便是一顿打。

    自原主内里换了个瓤,倒不曾打骂过她,平日里心情好了,还总赏些什么金瓜子的给她们这几个大丫鬟,即便这样,七巧对夫人也是又恨又怕的。

    她失踪了,最好是再也不要回来才好。

    方嬷嬷看了她一眼,扬手就是一巴掌:“嘴里不把门的东西,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我便找了人牙婆子来,把你给卖了。”

    七巧捂着脸,想再说点什么,对上方嬷嬷阴狠的眸子,又将滚到喉咙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方嬷嬷接着要训诫,却听得珠帘一动,先是传来一声:“口不择言的奴才,拖出去打。”方嬷嬷抬头望去,竟是姑爷走了进来。

    七巧面上一喜,以为是爷为自己做主,好歹自己曾是老夫人园子里的人,正想得意地瞪一眼方嬷嬷,忽的双臂一痛,却是被几个贯入的婆子给拽住,朝外头拖了去。

    “爷饶命——”七巧凄声喊着。

    屋子里的人都置若罔闻。

    陆澈走到往日里范宜襄常坐的位置,也不落座,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里,好像她还是如往日一样坐在那儿,小心翼翼的,也不敢坐实诚了,低着头,时不时偷偷地瞥一眼自己。

    方嬷嬷沏了一壶玫瑰露来,温和道:“姑爷两日不曾合眼了罢?”

    陆澈怔怔地落座,四顾打量房中的摆设,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墙上:“上头的画呢?”

    “夫人让奴才给拆了拿去烧了,说是怕姑爷瞧见了生气。”方嬷嬷语气难免有些责备,不过是些画罢了,甭管是唐大人的也罢,还是哪个大人的,毕竟是千金购来的,说烧就烧,姑爷也未必就是心眼那么小的人,夫人未免也太过谨慎了。

    “她那样喜欢的,竟也舍得。”陆澈低声叹了一声,因话说的极轻,方嬷嬷一时也听不出喜怒哀乐。

    陆澈命方嬷嬷下去,只自己一个人静坐在房中。

    不过片刻,外头传来一阵嘈杂,隐约听得出是母亲与潘如君的声音,陆澈的脸色往下沉了沉,弹了弹坐皱了的衣角,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我的儿——”郭氏跌跌撞撞进来,“你...你快快去跟那范家的人说,快将王家的人都给放了啊!王家那是百年的基业,不管他与范家有什么恩恩怨怨,也万万不可牵扯到你我啊!”

    陆澈闻言,眉头皱起,冷道:“王家被关进大理寺,是刑部所为,与范家并无干系,也与咱们府上无关。”

    “怎么就没关系了!”郭氏气道:“外头都传范氏...是因着往日恩怨,才被王赟所掳走的,范氏前天被掳走,王家当晚便被封了府,上下几百口人,全都被关进了大理寺,这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陆澈面如寒铁,沉声道:“王家多行不义,即便是被押入大理寺,也与范家无关,此事母亲不必再提了。”

    郭氏一心以为是范家公报私仇,擅用职权将王府给封了了,又知道这几日儿子在忙范氏失踪一事,不愿与范家明面上又冲突,便体贴道:“那范氏都失踪了两日的功夫,足足有了二十四个时辰,想来能得个完好的尸骨已是大幸,澈儿你也无须太过劳心伤神,做做样子也就够了。”

    陆澈闻言,双拳不禁紧握,注视着前方的空白处,一字一顿道:“母亲便这般盼着儿子的妻子死吗?”

    郭氏贴心安抚道:“她死了才算好,既得了范家这一派的投靠,又将皇妃的位置给让了出来,到时为娘再给我儿挑上几门好的婚事,让你父皇替你赐婚——”

    陆澈面色已然铁青,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道:“母亲好谋划。”

    郭氏说完这番话,担心一旁的潘如君不喜,连忙拉了拉潘如君的手:“好君儿,你无须着急,澈儿身边的正妻之位迟早是你的。”

    好容易说到自己,潘如君面色微微一红,低下头道:“母亲,你知道我看重的从来都不是那一个正妻之位。”

    二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冷不丁陆澈笃定一声传来道:“襄儿她不会有事的。”

    潘如君脸色有些发白,定定地注视着陆澈,似乎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低低地唤了一声:“澈哥哥?”

    郭氏便已经呵斥出声:“你莫不是鬼迷了心窍了罢!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澈脸色冷如冰霜:“母亲若无其他的事儿,烦请离去,儿子还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郭氏气得身子狂颤,再要说点什么,猛然对上自己儿子森然的眼神,滚到嘴边的话瞬间又咽回了喉咙,只苦叹一声道:“儿大不由娘啊!”牵着潘如君的手,絮叨着:“好君儿,如今我的身边也就只有你肯听话了。”

    方氏气鼓鼓地瞪着远去的两人,真想拿起扫把将她们二人打一顿。

    “嬷嬷放心,我定会将夫人平安寻回来。”

    屋子内传来陆澈的声音,听不出语气,却让人莫名的放心。

    却说在几十公里开外的京郊,一所王家废宅里,得知王家上下被收押进大理寺的王赟与王斓之两兄妹正急得焦头烂额。

    此刻范宜襄被关在院中废弃的杂役房内,里头又潮又臭,不时有鼠兄弟上蹿下跳。

    身上脸上都挨了王赟的打。

    别的皮外伤也就罢了,唯独肋骨处,连连传来刺痛,时不时便会剧烈咳嗽一声,黑暗中也不知咳出来是什么,只是嘴角咸咸的,有几分腥味。

    气息奄奄地过了一夜,一大早王斓之就溜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几块点心和茶水。

    “哥哥出去了,打听风声去了。”王斓之盘腿坐下,让丫鬟把茶水点心给范宜襄吃。

    范宜襄干巴巴地吃完两块糕点,也不用茶杯倒水,直接捧着水壶咕咚咕咚往嗓子眼里倒。

    咳了一夜,嗓子快要冒火了。

    王斓之直勾勾地盯着她,可怜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范宜襄挑了挑眉,无比沙哑道地回骂道:“你才要死了。”对待没有主角光环的人,实在无须客气。

    王斓之吓了一跳,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你这贱人!都落得这般田地,竟敢对我口出狂言!”

    范宜襄因吃了东西,此刻也有了些许力气,反手一把也揪住了她的头发,狠狠一扯,另一只手将边上的茶壶往地上一砸,砸出一道尖锐处,抵住了王斓之的喉咙,“你骂谁贱人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张口闭口就这么没有教养!”

    小姑娘皮肤细腻,很快那瓷器茬子上有就冒出了细密的血珠。

    王斓之吓得哇哇大叫,范宜襄对着她身旁的两个丫鬟道:“速速给我准备一匹快马,还有干粮,我只给你们半盏茶的功夫,若是晚了,你们姑娘的脖子就要断在我手上了。”

    两个丫鬟跌跌撞撞地将东西准备齐全,毕恭毕敬地摆在范宜襄跟前,毕竟都是深居简出的姑娘们,要真见了血,一个个都成了纸老虎,抽噎道:“皇...皇妃...妃,此刻可否放了我家姑娘了?”

    范宜襄劫持着王斓之,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手依旧揪着王斓之的头发,抵在她脖子上的瓷器又深了一些,大声道:“我看你们是真心想让我杀了你家姑娘,我让你们准备快马,马呢?”

    丫鬟们颤颤巍巍道:“马儿...马儿在院子里头。”

    范宜襄艰难地挪动到前院,果真有一匹枣红色的大高马,尖声喝道:“鞭子呢?!”

    丫鬟连忙将鞭子奉上。

    范宜襄低头问王斓之:“你会骑马吗?”

    王斓之惊恐地看着她:“不...不会...”

    “那实在是太好了。”范宜襄微微一笑,将她整个人丢到马背上,回头朝着两个丫鬟下盘处一个马鞭扫去,二人应声跌倒在地,趁她二人爬起间隙,范宜襄一个翻身,已经稳稳坐到了马身上。

    和踏风比起来,眼前这位马兄实在是小绵羊,范宜襄轻车熟路地夹紧马腹,鞭子朝着马屁股狠狠一抽,马儿便朝着外头奔腾而去。

    刚好赶上王赟从回来的马车上下来,范宜襄又朝马身上狠狠抽了几鞭子,却是直直地朝着王赟的身子撞了过去,横躺在马上受制的王斓之大声呼喊着:“哥哥救我!”

    等王赟听得声音抬起头来时,范宜襄身下的马儿便已经朝他扑了过来,只听得“嘎吱”一声,王赟便狠狠地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范宜襄骑在马上,大笑而去,只对王斓之道:“也不知你哥哥是哪个骨头断了,是断了一根还是断了几十根,实在是痛快!”